教育產業化害死了我最敬愛的父親

痛哉，我的父親，剛剛走完生命的50年，吃一輩子苦，累一輩子，最後慘死在工地上......留下一個83高齡的老母和傷心過度的母親以及沒有畢業的我和弟弟.....父親走了，家沒了，恨高校的收費制度，害死多少窮苦的農民......今天剛辦完喪事回校，不忍痛苦，強忍眼淚，想寫些紀念亡父的文字，但是感覺要說的太多了，思緒混亂，無從寫起......先發此文，不孝兒子敬上。

2004年2月13日是我生命中一個最黑暗的日子。

這天中午，我剛吃完飯，回宿舍正準備休息，一聲尖銳的電話鈴聲響起了，是我遠在湖北黃梅打工的姑夫急急忙忙打來的，告訴我奶奶去世了，要我馬上回家，一定要回！我的心忽然沉了－－我來校時不是好好的嗎？可能……轉念一想，奶奶已經是83高齡的老人，出點什麼意外或者忽然發生病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管怎麼樣，我決定馬上回家！她老人家苦了一輩子，離家再遠也要回去做孝啊。

我馬上找研究生導師請假，告訴老闆情況被准假之後簡單收拾一下，告訴我小弟家裡情況並要他等我一起回家就直奔北京西站，買了直達長沙的T1次站票。我心沈重著，悲痛著，在回憶敬愛奶奶－－這個可憐老人的思緒中踏上了南下的歸途……

2月14日傍晚，親戚們已經在家鄉的小鎮（湖南郴州安仁縣）上來接我和弟弟了。看到了親人，就看到了慰藉。然而更悲慘的消息來了－－不是我奶奶，而是我最敬愛的父親走了！！！父親？怎麼會是父親？我和弟弟一下子愣住了，繼而淚如泉湧。

親戚們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父親是在幫別人做小工時摔死的。2月12日下午，父親在挑磚塊爬樓梯時，由於靠近樓梯裡面的磚塊滑了下去，導致靠外頭的磚塊把體力不支、身體虛弱的父親拉翻下來，致使父親頭部撞到水泥樓梯上，送往醫院急救無效而於13日凌晨2點走了。從事故發生以後，父親一直昏迷不醒，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就走了……我明白了，過年時就知道，父親在鄰村一戶人家做挑磚的小工，每日工資是15元，父親還樂呵呵的，說冬天沒什麼事情做，幫人家做點小工賺一點錢是一點錢啊，大年三十日還去做了，那戶人家過年宰了豬，結帳時父親用工資扛回了7斤豬肉，還有70來塊錢（做的時間不久吧），心裏美滋滋的，告訴我們過完年還要去做，那個戶主說父親做事認真而且實在，說還要給父親每日加2塊錢的工資－－就是每日17元，我的天啊，這麼苦這麼累的活，竟然工資這麼低，父親還那麼高興……我和弟弟勸父親不要去做了，一是父親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年紀也大了，怕挑磚那麼苦的事情父親支撐不了；二是工資實在太低，再這麼說也不能15元幫人家做這種苦中之苦的活兒啊！然而父親不聽，說沒什麼事，在家閑著一分錢也沒有，還不如賺點算一點，多少可以補貼家用啊，還說了做了幾天就換回了過年的肉也比較好啊……多麼可敬的父親啊！！！過完年回校之前，我又勸父親不要去做了，可是父親還是不聽，說那戶人家來喊做工就去做，直到農忙生產。沒有辦法，我們知道父親是勸不住的，我們又不能呆在家裡阻止父親去做工，再說我們還在讀書，根本不能減輕家裡的負擔，即使不再用家裡的錢，父母還在考慮奶奶的問題（在我們家鄉農村，安葬一個人至少也要四五千人民幣吧，這也是多麼大的一個數字！），家裡早已被我們讀書淘空了，我還貸了1萬多的款，80 多的老人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所以也是的，父母考慮的也很對，可是父親的身體早已經被這種苦力活折磨的骨瘦如柴了啊……過了元宵節父親還是去做工了。正月 16日（2月6號）我給鄰居家打電話，叫父親來接電話，告訴他我平安回校，並再勸父親不要去做工，可父親還是去了，說沒事，要我不要擔心，安心讀書……沒想到那次竟是和敬愛父親的最後一次說話……

回到那個破碎的家，看到年邁的奶奶和母親，我和弟弟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可憐的奶奶，可憐的母親啊，你們要保重身體啊！父親已經走了，我們不孝，兒子們來請罪了！早已哭的聲音都沙啞了的奶奶、母親和我們哭作了一團……

遠遠看到一具棺木在屋子裡的中央－－父親！我可敬可愛的父親啊！看到了，看到了，父親，靜靜睡著的父親，頭部還能看到傷著痕跡的父親遠遠地走了……不孝兒子來看您了，可是您再也不能睜眼看我一眼呀，再也不能開口對我說話了啊，我的父親啊……

母親對我哭述我們走之後發生的事情，父親一直擔心我所欠的貸款，怕我拿不了畢業證書，所以一直要拚命幫我還債，我們走之後父親已經作好了規劃，打算今年再多包幾畝地（我們家幾乎年年多包田，雖然賺不了多少，但是在父母看來賺一分就是一分，就是拚命也要多做事）。還沒春耕之前，就去做工。另外家裡有牛，父親已經找到三戶人家，準備幫人犁田賺一點（都是苦活），反正每一種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父母親年紀已經很大，在農村早已經被勞動折磨的不能出外打工了，也不可能做其他的副業），此外，有時間就幫別人搞養菌（蘑菇）做的點事情，比如弄菌桶（5分錢一桶，一天不休息最多能賺10元錢。這種事情，在我們村裡窮苦的老百姓還爭著做，悲哉農民工啊！）。去年冬，父母和奶奶三人天天幫人家弄菌桶，做了20，000多桶，幾乎天天耗盡心血和體力，也才賺了1000元左右，可憐的父親和奶奶，可憐的農民，不做什麼都沒有，做了也是相當於什麼也沒有！！！

苦命的父親，勞累了一輩子，就這樣一天一天被許許多多的苦活累活拖跨了身體，耗盡了自己的心血。

父親一生老實本分，生性善良，憨厚誠懇，做人做事都是我們兄弟倆從小學習的榜樣。在農村實行責任田承包制之後，父親千辛萬苦誠誠懇懇作田，靠家裡幾畝有時十來畝的地賣糧食的積蓄以及出外打工的副業收入，省吃儉用，在我們上中學之前就要蓋房子（以前住在土磚瓦屋裡）。那個時候，父親年輕，做事是隊裡的一把好手，加上母親也是能任勞任怨的持家人，管理家務財務井井有條，比起別人總是能把日子過得寬敞一點。父親常常到山裡背樹，一背就要徒步行走幾十里的山路，然後到市鎮上賺點小錢，母親也常常幫忙接送，因此雖然辛勞，但是也算是做出事業蓋了房子的能人。

父親是中國農民中最樸實的一員，一生勤儉節約，精打細算。父親從來都捨不得買好東西，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我們小時候就是這樣，趕集時別人家都是買好吃的東西給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們從來沒享受到這種待遇，我們後來心裏明白了，要不是這樣父親哪會在別人小孩上個小學都繳不起學費而我的父親可以繳我們上初中高中，還從來沒借過債呢？父親的節儉是各個方面的，連家裡用電都非常節儉，都是用5瓦的燈泡，天黑沒事就早睡，一個月用電就僅僅用一度，對於現代化的電器是一個也沒用過，除了手電筒筒，黑白電視機村裡從無到有，幾乎家家有了，如今又有彩電了，我們家到如今還沒黑白的，父親說要省電省錢供我們讀書，沒有條件…… 再如，現在農村日子好些了，別人趕集都是坐車，而唯獨我可敬可愛的父親總是徒步走十幾里的馬路去趕集，省下那一元元的車費。父親啊，您的腳印永遠留在了我們心中，化作了一串串偉大的父愛！

父親是一個很有眼光的農民，也是一個有決心的農民。自從我們上小學起，父親就教育我們要好好讀書，將來要跳出農門，並且下決心要不欠債為我們支付學費，供我們考大學。這一點，一直讓我深深佩服父親的勇氣和決心，上中學以後更是如此。在農村，義務教育簡直是扯談，教育收費遠遠高於城市（上大學之後跟城市裡的同學比較得出的結論）。上初中時（92－95年），我一個人一學期的學費就是六七百之巨（坑人的教育！！！），那個時候農村經濟不寬裕，父母親辛勤勞動，供我們還有餘。父親早就想到以後我們上高中的事情了，悄悄儲備錢，可見父親是有眼光的和有決心的。相比村裡其他跟我們同齡的人家，我好多同學小學沒畢業就不讀了，更多的是初中畢業就到廣東打工去了。初中畢業，我有幸以優異成績考上縣一中，那個時候我們隊（組）就只有我一個上高中了（後來就我們兄弟倆），村裡也寥寥無幾。一中的學費比初中的要高多了，我每年的學費就要近3000元，因此我一個人高中三年就花了父親辛辛苦苦的近10，000元血汗錢，加上還有我弟弟的，因此，家裡負擔巨大無比，父親的擔子比誰都重，可憐的父親一無技術二無手藝，僅僅靠作田作土臉著黃土北朝天的勞動養活我們，供我們上學。在我初中畢業那年我親眼看到過父親肩負100斤的水泥從一樓背到四五樓，肩挑卵石爬樓梯送到高層……過度的勞累使父親過早過度衰老，身體衰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改善自己的生活，還是精打細算。可敬的父親啊，您為什麼這麼早就離開我們呢？我們還沒有盡一天的孝心啊！

父親的一生是多苦多難的一生，是悲壯的一生！從我記事起，父親就是最苦最累的父親，從來就沒有過上好日子。98年我上大學了，這既是好事又是悲事，父親可不管這麼多，樂呵呵的，逢人就講我考大學的事情，因為我是隊裡的第一個重點大學生，這在村裡都沒有幾個；然而高校收費早就開始了，昂貴的學雜費擺在了父親面前，隨後弟弟也考上大學，兩個大學生的學費壓得父親喘不過起來！98年冬，父親在廣東建築工地上打工，也是因為勞累過度從三樓摔到一層的地上，可惡的建築老闆把父親送回家就一了百了了！父親真是命大，那次不是致命的，但是嚴重摔傷了腰部，深受內傷，致使身體莫名其妙的疼痛，吃了不少中藥也不見完全好，那次父親發誓不再到外面打工了，可是後來我們兩個人的大學學費（可恨的教育收費制度！！！）還是逼得父親沒日沒夜的做事幹活，雖然不到遠方打工，可是在家鄉照打不誤，包田作土，挖沙擔泥，樣樣都做，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後來我學費開始貸款，但是日子還是一天不如一天，父親還是日夜操勞，我們儘管盡量減輕家裡的負擔，但是也無濟於事……我期盼早點畢業，但是沒有想到敬愛的父親就走了，無聲無息的走了，我悲慘的父親啊，命苦的父親，您還從來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