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人事局和勞動局等單位的幹部職工就三三二二的來了,並且,龍天群和趙宏雪收人情錢的登記處排起了長隊。楊菊花和吳學青、江永喜等人大急,又忙增加了六張桌子;可是,人員還在不斷地湧現,又增加了僅有的五桌,但還是不夠坐。到中午十一點半鐘,各鄉鎮、各科局的負責人也蜂擁而至,龍天群登記收錢處擠了個水泄不通。室內室外站滿了人。江永喜和吳學青等人手忙腳亂,不知將這麼多人如何安排。幾個人一商量,只好叫吳學青上樓去告知龍天任。
龍天任靠在王中文身後看麻將,參考王中文出牌;王中文不是來個「自摸」,就是「將一色」、「青一色」,鈔票花花地流進他的抽屜裡,臉上笑顏逐開。龍天任聽到樓下人群的嗡嗡聲並沒有介意,這時,吳學青上樓來將他拉到了一邊,小聲地匯報了這一情況,他一聽就愣住了。慌張地跑下樓來,一瞧就傻眼了,望著一張張熱情的面孔,他如喪考妣,心想:「現是大抓廉政的風頭上,從中央到地方就因為大操大辦婚喪喜事,處分了一批又一批幹部,陳青棟和常化凱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這一下可給他們找到話茬了。」想到這裡,他快步走到正在招待客人的江永喜面前,將他拉到一邊嚴厲地問:「是誰叫你們通知這麼多人來的?」江永喜和吳學青面面相覷,都說沒通知各鄉鎮、各科局的領導;楊菊花見他難看的臉色,忙走過來問情況。龍天任氣的發抖,轉向她說:「是你通知這麼多人來的嗎?」楊菊花似有委曲地說:「沒有呀,我哪裡認識這麼多的領導……?」「不知道他們怎麼來了?」龍天任怒吼道:「現在從中央到地方抓這麼緊,你們想要我早點下臺是嗎?……我早就說不過什麼鳥生日,你們偏要我過個什麼生,--你們給我將來客都請回去……」
「龍縣長,你是說將我也趕走嗎?」 這時,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龍天任轉頭看去,見是勞人局退休的老局長丁春富,顫悠悠地從人群中向他走來。龍天任意識到剛才的失態。忙伸出手迎上去,但丁老局長耿直而暴躁,他一甩手說:「你就當了個副縣長是嗎?了不起了是嗎?過個生不接我們,我們知道消息後來了你說還趕我們走?」龍天任知道他的脾氣,惴惴不安地說:「老領導,真是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知道您來了,……現在廉政抓的緊,我龍天任是忘恩負義的人嗎?我的苦衷您理解的!」丁春富大聲道:「你以為你是縣長了我們就來巴結你的嗎?我和人事局的這些幹部職工是瞧著你這個人來的,而不是瞧著你的職務來的,我老都老了還求你什麼嗎?……現在像你這樣的清官還有幾個?像你這樣把房子讓出來、對上送禮你自己掏腰包的還有幾個?你過個生我們來玩一下怕個什麼?」這時,人事局和勞動局幹部職工都圍了上來。
有個五十多歲的幹部說:「我們惦記你的好處呀,來喝杯白開水總可以吧!我們一會兒就走--」有的說:「龍縣長,您為我們大家造了福,我們想來說一聲祝福的話是應該的吧!」還有的說:「我們家裡什麼事您都去,我們來趕情也不應該嗎?」望著一張張熱情的臉,聽著一句句感人肺腑的話語,龍天任心潮澎湃,眼淚都快滾落下來。他雙手合十,親切地說:「感謝大家,我能理解你們……可是,我們沒做這麼大的準備呀!」吳學青在他後面說:「您進去陪王書記,這裡交給我和江部長!」江永喜也說:「天任,這些幹部是來盡一下對你的情意的,現在都是中午時間了,我們有什麼吃什麼,大家也不會計較的。」龍天任和大家一一握手;但對一些鄉鎮和科局領導,他似手馬虎些,然後走進包房裡陪王中文去了。
這時,一些沒找到座位的人就準備離開。葉忠寶就和吳學青、江永喜商量說:「吳叔、江伯,我們在旁邊大中華大飯店再定幾桌如何?」吳學青和江永喜認為也理,就叫他快去聯繫。葉忠寶跑去,一會兒就聯繫好了,好歹將沒找到座位的六七十人安排到了大中華飯店。
過了一會兒,龍天任下樓來,見大廳裡來客都有了座位,稍感慰藉。他心裏很複雜,也十分地清楚,在這幾百人中,有一部分是出於真情厚誼來的,但還有一部分鄉鎮領導、科局領導是奔著自己這個常務副縣長的職位來的。他現在心態不同了,他並不是要樹立自己清廉的形象,而是擔心過四十歲大操大辦出問題,給常化凱、陳青棟等人找到攻擊的藉口。
他失落地走上三樓,剛走到「玖瑰」包房門口時,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等在那裡,手裡捧著一大束鮮艷的玖瑰,雙手舉到他面前,輕聲細語地說:「龍先生,這是九十九朵玖瑰,是一個您熟悉的女士送給您的:祝您生日快樂!」龍天任一呆,但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一切,心裏百感焦急,思緒萬千。小心翼翼地接過玖瑰花,顫聲說:「感謝那位女士的一片心意和祝福,感謝你的到來!」將玖瑰遞給站在門口的女服務員說:「請你幫我收好,客人走後再給我!」
他拉開「玖瑰廳」的門時正準備走進去,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說:「誰送的九十九朵玖瑰?那是代表天長地久呀!」龍天任一呆,吃驚地回過頭,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黑瘦的中年人:焦賢友在吳學青的帶領下笑嘻嘻地跟在後面。龍天任大喜,伸出大手緊緊地握著焦賢友瘦長的手說: 「賢友,你怎麼來了?誰告訴你的?」焦賢友道:「先別問這些,下面還有兩個人呢!--孫伯江和曾有興還在樓下。」龍天任想了想道:「那正好,這個包房裡還沒有坐滿,你們幫助陪王書記。」將焦賢友安排進了包房,又手忙腳亂地跑下樓來,只見先前坐在宴席上的縣工商銀行冼行長和幾個副行長正熱情地與曾有興說話。
孫伯江一見他下樓來就罵道:「你小子可以呢,過四十歲也不主動說一下,要不是楊菊花說,我們還不知道呢!」龍天任一面與他們熱烈地握手,一面瞬了楊菊花一眼說:「嘿,你沒通過我就給我同學說了?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楊菊花輕笑道:「是前一個星期,焦賢友打電話找你,你不在家,我不小心說了出來。我又沒叫他們來!--只有這個事沒向你請示匯報,我犯法了嗎?」孫伯江笑道:「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們?不歡迎我們現在就走!」龍天任笑道:「你們能來我真太高興了,從舒呢?」曾有興從幾個圍著的行長堆裡走出來說:「他到北京開會去了,叫我們帶了一幅郝書記送他的字畫轉送給你,很有紀念意義的。」說笑了一會,龍天任將他們帶上玖瑰廳,與王中文介紹了從省城來的同學。這時,吳學青安排開席。
龍天任向王中文介紹三個同學時,打趣地向他介紹是「小焦」、「小孫」、「小曾」,並沒有過細地說出他們的官職;王中文似乎不以為然,也跟著稱起「小焦」、「小孫」來,對這幾個「小」字輩的態度還有幾分倨傲。過了一會,縣工商銀行的冼行長從樓下上來敬酒,首先走到曾有興後面說:「曾處長,我們找您是踏破鐵足無覓處,找您找的好苦,沒想到您是我們龍縣長的同學……。能在這小小的祥龍縣見到您,真是三分有幸。--我先敬您一杯酒!」王中文聽了一驚道:「什麼?他是你們和陳縣長、常縣長找了多次的曾處長?」冼行長陪笑地說: 「是呀,說來慚愧,我和陳縣長、常縣長為貸款的事多次找過曾處長;有一次在曾處長的家門口守了半夜,也沒有守到曾處長回家,--來,我敬一杯可以吧!」王中文慌忙站起來,一臉的恭維說:「天任,你真是馬虎,為什麼早不介紹?」龍天任對王中文前倨後恭的態度感到有趣,笑道:「我早介紹了呀,他們都是我的同學嘛!」王中文感概地說:「你沒有說他們是哪個部門的呀,這位元曾處長可是關係我們全縣經濟改革成敗的關鍵人物呀。」
矮胖矮胖的曾有興哈哈笑道:「王書記,那你不把我說成翻雲覆雨的齊天大聖了?」一桌人都笑了起來。曾有興並不理冼行長,而是舉起杯來說:「王書記你不知道,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幾個人住一個寢室,天任是我們中的老大,溫從舒排在老二,他樣樣比我們優秀,我們都聽他的;今天不同了,他要聽我們的!賢友、伯江,我們幾個首先敬天任一杯,祝他生日快樂。」焦賢友舉起杯來說:「我們早晨出門時,溫從舒就給我們專門交待,要我們代他敬你一杯,來,乾杯!」龍天任特別高興,他舉起杯來說: 「好,你們能來,是我沒想到的,喝!」說著一飲而盡。
站在一旁的冼行長就要酌酒,焦賢友阻攔說:「瓶子給我,還沒到你酌酒的時候。」他拿起酒瓶,先從龍天任酌酒,然後端起杯子說:「天任,我就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爾,這不是嗎?你上次雖然沒選上副縣長,在王書記的親自培養教育下,黨和人民需要你,把你推到了副縣長的位置。要是當初留在省城的話,你不淪落為打工仔?還得找我們要飯吃?來,我敬你!」一面說一面看王中文的反映,只見王中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龍天任明白,焦賢友是在挖苦王中文選縣長時沒幫忙,顯然是要給王中文難堪,忙岔開話題說:「此話到此為止,你們今天能來,我比什麼都高興,你在同學中排在老三,來,我跟你喝一杯再與他們喝!」
於是,酒桌上碰杯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孫伯江的嗓門最粗,聲音最大,他大聲道:「天任,我得跟你喝個雙杯,我這次可送了個有紀念意義的禮物,……給你送了部手提電話,你說該不該喝個雙杯?」焦賢友道:「人家曾有興送的一萬多元的電腦,比你的價值不低;溫從舒送的是郝書記給他的字畫,郝書記的字不出名,但人出名嘛。」龍天任十分感動,王中文聽說,激動地道:「是嗎?能得到郝書記的字,那是三生有幸呵!能不能拿出來看看?」孫伯江就跑到樓下車上拿畫,不一會兒就拿了上來。展開一看,是一幅橫幅,龍飛鳳舞的六個大字:「公生明廉生威」落款是郝 XX,X年X月X日。王中文奉在手裡,盯著郝書記的名字愛不擇手,連連說:「剛勁有力,筆走龍蛇,有毛主席的書法風範!龍縣長,你可得好好保存哦!這可是無價之寶。」龍天任將畫收了起來,笑道:「好,我將他掛到書房裡,天天看。」
晚上,乘電梯到了488號總統間,只見裡麵人聲噪雜,吆喝聲此起彼復。推開門一看,只見三個同學正與王中文打麻將;陳青棟、常化凱及工商銀行的冼行長在一邊陪看。見他進來,幾個人都七嘴八舌地叫喊起來,幾個同學說他不該不陪酒,有的笑他發了,下了豬仔;有的故意譏笑他連個招呼不打就走了。陳青棟羨慕地說:「龍縣長,聽說你得了一幅郝書記的字畫呵,那可是天大的榮幸啦!」龍天任淡淡一笑:「郝書記又不是專門送我的?是送我同學的,我只是沾了點喜氣而已。」
孫伯江說三個人都贏了錢,王書記輸了。王中文沮喪地說:「龍縣長呀,你的幾個同學太厲害了,把我整了一萬多元出來了;不過,我今天跟他們學會了打賴子。」龍天任嘿嘿笑道:「你們幾個準備到我們祥龍縣發筆橫財了回去的嗎?可不能贏我領導的錢啦!」轉向王中文說:「晚上我還沒安排呢,是在賓館裡吃飯,還是再到白雁飯店吃飯?」王中文溫和地說:「不用你管,常縣長已安排好了,你到時候陪著就行了。」這時,陳青棟一拍他的肩頭說:「我跟你商量一點事,我們到隔壁房間去說。」龍天任心裏暗暗好笑,陳青棟每次與他談事,都是用命令的口吻:「我跟你說個事!」今天他怎麼變商尚量了?心想:「今天他和常化凱兩個人都陪著,就是奔著曾有興這個信貸處長來的。」
到了隔壁的487房間,常化凱也跟著進來了;陳青棟與龍天任挨著一個沙發上坐下了,又一拍他的肩膀說:「你呀,真是不夠意思,過四十歲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與我說一說?怕我們幾個常委喝了你的生日酒嗎?」常化凱也幫腔說:「我們是下午才得到的消息,龍老弟真是瞞的我們好緊。」龍天任與他共事一年多,常化凱每次說話都是陰陽怪氣地,今天是第一次聽他稱自己為「龍老弟。」他心想:「去了那麼多的人,收了那麼多的人情錢,我得留一手,有進有退,莫讓他們抓到了把柄。」
想到這裡,淡淡一笑說:「不是我不與兩位老兄說,實際上不想對任何人講;王書記是江部長不經意地說漏了嘴,他才知道的。我壓根兒不想過什麼四十歲,是老父親和岳父岳母堅持要楊菊花給我過這個四十歲,……只打算招待幾個親戚一下算了,在白雁飯店給我預定了四桌,沒想到人事局和勞動局的老同事都去了,我下樓來一看就傻眼了,惱怒的不得了,那個氣呀,不知從哪兒出來的……」「所以你就要把來客趕走,丁老局長就罵你了是吧?」陳青棟親切地看著他,打斷他的話說:「老幹部也是出於對你的尊敬嘛,何況你對那些手下又不錯,怎麼能趕人家走呢?」顯然,這幾句話是給龍天任吃定心丸,他們不會對外反映他生日收禮的問題。龍天任想:「他一定知道當時的情況,很可能到場了多少科局長、多少書記鄉鎮長都聽人說了,他倆會不會『當面喊哥哥,背後摸傢伙』?我且要堵住他們的嘴巴。」
因此,莞爾一笑說:「我們楊菊花是說,是不是該像洪大姐過生日那樣,好好的熱鬧一下,起碼縣長們要去喝杯水酒;我說現在情況不同了,從上到下抓廉政這麼緊,一再強調領導幹部不准大操大辦婚喪喜事,為這點事倒個莓不合算啦!但現在的人啦,真沒辦法……」這幾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陳青棟的老婆過四十歲時,其場面還要熱鬧,規模還要龐大,所收的人情肯定就還多了,大家彼比彼此。陳青棟自然也明白他說這翻話的意圖,狡黠地一笑說:「我們這些黨員幹部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呀,這都是人之常情嘛,人在一起相處時間長了,多少就有了感情;孔夫子不是說了嗎:克已復禮為仁,這個『仁』字太複雜了嘛。」常化凱忙道:「對呀,孔夫子說的『愛親之謂仁』,……」陳青棟不等他說下去,一揮手說:「還有個事--。鬧了半天,我們踏破了鐵足都沒打通的關節--省工商銀行信貸處的曾處長原來是你的同學呀,你可瞞的緊啦。」龍天任一本正經地道:「我可不知道他是什麼信貸處長,見面時也很少談工作,幾個同學在一起了不是談家庭,就是談風月,哪個問他工作上的事?」
這幾句話說的不亢不阿,陳青棟無言以對,他似信非信地點點頭說:「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說……,我們都算祥龍縣父母官了,祥龍縣經濟改革成敗就在我們這個班子手裡。我們希望你對曾處長做做工作,幫我們貸個幾千萬元,解決幾個上馬企業的燃眉之急;如果貸不到款的話,過了春節只有停工了。」他剛一說完,常化凱就插嘴說:「龍縣長是個有本事的人,自己同學的工作能做不通嗎?」陳青棟打斷他的話說:「我下午已跟曾處長談了我的想法,他沒有鬆口。這個事一點也馬虎不得,所以你無論如何要做通這個工作,回扣一分都不會少你的。」龍天任暗暗好笑,心想:「新廠上馬時不嚴格論證,現在遇到資金來源的問題,就成了熱鍋裡的螞蟻,要是我做通了工作,將來欠下一屁股的帳誰來還?」因此敷衍道:「我盡量試一試看,曾有興這傢伙的工作特難做,我想想辦法再說。」
臨出門時,陳青棟想起什麼似的,一本正經地說:「對了,我忘了問你,曾處長有什麼愛好?」龍天任一聽直撓頭皮,因為曾有興沒有特別的愛好,想了想說:「他好像沒有特別的愛好,他是很順便的人……」陳青棟一聽就把拉長了臉,不快地說: 「你這人啦,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哪個人沒有個愛好?比方說愛吃什麼?愛玩什麼的?」龍天任心想:「不給他一個答覆敷衍一下,他是認為我沒有誠意的,不如來個惡作劇為難一下他。」猛然想起幾個在一起,他們談論最多的是女人了,想到這裡開心地道:「對了……,他好像喜歡女人,年輕漂亮的女人。」陳青棟會心地一笑說:「哈哈,我知道了。」
半個月後,陳青棟和常化凱果真弄了一個沒「開封」的美女給曾有興送去了,曾有興打電話將龍天任臭罵了一頓,龍天任聽說後大笑不止,但同時,對陳青棟與常化凱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做法毛骨悚然……
-待續(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看中國授權許可。
- 關鍵字搜索:
- 《碩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