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0萬高利貸 牽出永州公安局副局長

王石賓，原湖南省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被民間稱為永州「地下銀行行長」，是永州黑勢力團夥的保護傘和後臺老闆。該團夥利用賭博和高利貸陷阱，將當地多名私企老闆拖向深淵，而且王石賓還直接放貸，目前有直接證據的放貸數額已高達4500萬元。

7月5日上午，一個電話改變了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王石賓的命運。

當日他接到湖南省公安廳電話，要求他中午以前務必趕到衡陽參加「打黑除惡現場經驗交流會」。王石賓在永州市公安局主管刑偵工作，並兼任永州市打黑除惡領導小組組長。

中午時分，王石賓的車剛到衡棗高速公路出口，此時，湖南省紀委和省公安廳的同志已在衡棗高速公路出口等候，當即宣布了對他「雙規」的決定。與此同時被控制的還有王的司機黃某。

據一位專案組成員透露，王石賓是永州黑勢力團夥的保護傘和後臺老闆。該團夥利用賭博和高利貸陷阱，將當地多名私企老闆拖向深淵。

到7月15日止，團夥主要成員顏玉龍、許獻忠、屈國春、陶春生等人全部落網。

該專案組成員介紹，這一黑惡勢力團夥，除了開莊放賭、放高利貸等問題，還涉及私藏槍支、販賣毒品。據瞭解，該團夥至少有上百名成員，且分工明確，組織嚴密，底層打手們每天除了護場子、討債，還要進行「軍事訓練」。

公安局副局長成「地下銀行行長」

據接近湖南省公安廳專案組的人士透露：目前已經掌握了大量證據，證明該團夥通過開設地下賭場，「玩放水」（一種賭博方式，每人兩張牌，比大小）、放高利貸等手段，敲詐勒索他人巨額財物，還通過控制當地市場、碼頭、礦山等場所，強買強賣、非法斂財。

王石賓被「雙規」之後的第二天，專案組對其妻子唐某實行控制，並對王家進行了搜查，在王家中發現有180多萬元借據。這證明王及其老婆直接參與放高利貸。然而，不到200萬的數目，與舉報人提供的情況相距甚遠。

專案組繼續分頭對王石賓及其妻子、司機黃某三人進行攻心戰。

直到第二天下午，黃某的心理防線被攻破。黃交代了他在王家的重要地位和角色。他的工作是王的司機，實際上還是王的 「管家和賬房先生」。王在外的非法經營活動有相當一部分是通過黃來實施——前兩年，王是通過顏玉龍、許獻忠等人「放貸」，後來發展到他自己直接放貸，就是通過黃某。

黃某還向專案組交出了一個黑色小包，包裡就有別人向王石賓夫婦借高利貸的借據，總金額高達4500餘萬元，其中兩筆最大的高達600萬元，最小的借據也有20萬元一張。其中約定的利息最高的為月息1毛4分，最少的為月息8分，遠遠高出銀行貸款利息！

據專案組成員介紹說，可以斷定這不是王的全部資產，王在永州或其他地區還有個人投資和大額資產。專案組正在進一步追查中。

就在抓捕王的同時，該團夥另一名主要成員許獻忠在家中被擒。專案組在其家中搜出當事人向他借高利貸的5000多萬元憑據。隨即，許被帶到長沙審查。

許原是永州市電力公司職工，後買斷工齡，承包了永州電力賓館。據專案組調查，永州電力賓館後來成為該團夥的一個重要窩點。

一位接近該團夥的知情人士介紹，近年來，電力賓館的賭場常年不散，正是因為王石賓的鼎力支持——因為他在這裡佔有干股。

據稱，前幾年，王石賓將自己的大部分灰色收入，交給社會不法人員打理，並收取高達1毛以上的月息，而這些非法人員也迫於黃的淫威不得不照辦。有證據顯示，王去年以來已經直接放貸給當事人，於是，在永州有了「地下銀行行長」的綽號。

「黑、白道在永州的高度統一」

接近專案組的人士描繪了一張該團夥網路圖：王石賓是該團夥的後臺老闆、團夥老大。在該團夥中，表面上是顏玉龍、屈國春、許獻忠、陶春生四個頭目出面經營賭場或控制其他場所，但四個人都以王石賓為靠山，受王石賓的控制。四個人又各自豢養了自己的馬仔和打手。

聚賭、放高利貸是該團夥主要斂財手段。該團夥成員先掌握永州市及各縣有錢老闆的名單，然後利用他們的「社會影響力」，約老闆們出來「喝茶」、「玩玩」，一次不行兩次，如果不來，就是看不起他們。老闆們礙於面子，再說怕他們找麻煩，只好硬著頭皮去「玩玩」，往往一被纏上，輕者傾家蕩產，重者家破人亡。據粗略估計，永州市至少有不下30位數千萬資產的老闆因為涉賭而瀕臨破產。

該團夥中，又以顏玉龍的勢力最大。

顏玉龍，永州市冷水灘區人，今年32歲，其在永州的名聲可謂無人不知。

1994年，顏夥同他人在當時的冷水灘造紙廠與人械鬥，顏手持砍刀，將對方多人砍成重傷。顏玉龍因此獲罪7年零6個月。1998年，顏通過關係，提前釋放。

在外界看來，顏玉龍從此因禍得福，和永州市（當時的零陵地區）公安局冷水灘公安分局局長王石賓建立起了深厚「關係」。

據知情人士介紹，1998年顏玉龍出獄後，身無分文。這幾年來既沒有做過一分錢生意，又沒有做過一個工程，短短几年時間過去，如今已經是寶馬、奔馳名車出入，生活極盡奢華。

顏玉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暴富，與王石賓有很大的關聯。他與屈國春、許獻忠、陶春生等人各自網羅大量社會閑雜人員，通過敲詐勒索、開設賭場、放高利貸等非法手段斂財。他們通過和王石賓的緊密合作，把矛頭直接指向永州當地有資產和經濟實力的老闆，設套把老闆們帶進套子裡，再實施洗劫。

後來王石賓升任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主管刑偵、禁毒、監所等工作，還兼任永州市打黑除惡領導小組組長。王的這一身份，無疑加大了對這個團夥的保護力度。

在專案組掌握的證據中，一方面，王石賓就是將自己一部分灰色收入交給顏玉龍等人「打理」，即在賭場中放貸，收取畸高利息。另一方面，就是在顏玉龍、屈國春、許獻忠、陶春生等人的賭場中享有干股，在「抽水」中獲利。

於是，「通過王石賓的整合，永州的黑、白兩道真正實現了高度的統一。只不過黑、白兩道都是為他自己牟利罷了。」永州市政法系統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女幹部這句話耐人尋味，「王石賓就是一個雙麵人，開會時，在台上關於掃黑除惡的話題做報告時，一副人相，儼然正義的化身；下了臺，在背地裏，卻完全幹的是‘鬼’ 的勾當，就是一個黑幫老大。」

另據專案組介紹，有足夠證據顯示，該市公安隊伍裡，除了王石賓外，還有多名民警也不同程度參與到該團夥中開莊設賭、直接放高利貸。有知情人士說，在當地，想和警方搞好關係，除了請客送禮，還有一條路就是找有關人員借高利貸。

30萬高利貸 三天利息4.5萬

鄒順生是一個依靠養殖生豬、做農業開發發展起來的個體老闆，幾年前，在永州市有一個年產5000頭生豬的養豬場和多處房產。2004年6月份，鄒的一個朋友因為資金緊張，找其借了一個土地證，在銀行貸款30萬——他的這位朋友其實已經被顏玉龍手下拖下了水——深陷賭場、債臺高筑。為了追回土地證，鄒無奈之下陪其進入顏的賭場，希望能在他贏錢的時候，盡量挽回自己的損失。

可是，幾次下來，鄒的這位朋友不但未贏分文，反而越陷越深。在朋友的要求和顏的馬仔多次慫恿下，鄒把自己身上的60 多萬元現金輸光。此時，顏的一個名叫劉永波的放高利貸的馬仔，主動提出幫鄒打幾盤牌贏回來，結果不但未贏，一盤牌就輸掉了19萬！自然，這筆債又算到了鄒的頭上。

這19萬過了不到一星期就被對方要求在兩個月之內歸還24萬。無奈之下，鄒只好認栽，把生產資金都拿出來還了顏24萬。

得知鄒要拿回土地證的心病，顏又主動提出拿30萬現金給銀行，買下鄒的該處地產。出於對顏這夥人的瞭解，鄒違心地答應了這樁交易。未過多久，顏卻提出這土地不要了，要鄒還錢。而且自從銀行拿出土地證之日起，每個月按1毛的利息計算，又強行將鄒價值300萬元的九個門面扣押——鄒再次發蒙。

當他提出這麼做不合理時，顏手下人個個凶神惡煞，摩拳擦掌。為了不受皮肉之苦，鄒再次認栽，被迫按照他們的要求寫下欠條。30萬元本金每個月的利息為 4.5萬元。一個月之後，顏又找到鄒說利息要調整：由原來的「每月一息」，調整為「每三天一息」，即由先前的30萬元本金每個月利息4.5萬元，調整為每三天利息4.5萬元！也就是說，30萬高利貸，一個月下來本息就高達75萬元！

顏及其手下還多次威脅鄒稱：「老闆找你必須隨叫隨到！」 據鄒及其家人回憶，有時候半夜打電話叫鄒過去，鄒不敢有違，否則顏就派人來大吵大鬧。鄒在一個月時間內，就被顏玉龍一夥「召見」了20多次！如此下來，鄒在家實在無法呆下去，只好把養豬場轉包，儘管家裡有產有業，自己卻只能「出逃」到外地打工長達一年之久！

法院兩審判歸還賭債

在永州，誰都知道王石賓有句名言：「一根辣椒三兩米，兩家‘賓館’任你選。」而他的得力干將顏玉龍也有一名言：「只要今天不給錢，立即‘雙規’你。」

直到親身體驗了，一名姓曾的商人才知道這兩句「名言」的涵義。

曾某是永州祁陽人，代理外商投資1800萬元在該縣文明鋪鎮開發當地農貿市場。然而，現在該項目幾乎癱瘓，其原因就是因為曾被許獻忠、雷新國一夥精心設計的圈套套住。

2004年年初，曾20多年的朋友張建華在賭場上輸得精光。張多次找到曾，要曾幫他挽回敗局，禁不住「好朋友」的央求和勸說，僅2004年4月份，曾由 「幫人家賭」到「親自參賭」，一個月四次下來就輸掉現金293萬元，還欠下賭債及高利貸500多萬元。據曾及當時和曾一起參賭的商人介紹，曾四次參賭，每次身上現金都不過萬餘元。而一場牌局下來，最多一次竟然輸掉100餘萬元！

而其餘的幾百萬元都是賭場上向許獻忠、雷新國等人借的高利貸。

從此之後，曾一家人就不得安寧。許獻忠多次派人找到曾的家裡、工地鬧事。曾的愛人告訴記者：自從攤上這檔子事以後，家裡人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恐嚇電話來了，不知道明天又會有人守在家門口，而最擔心的就是孩子的安全。

不僅如此，永州市公安局也幾次派警察到曾的家裡揚言：如果曾不還錢，就要抓他去坐牢。於是，曾的農貿市場建設幾乎陷入癱瘓。至此，曾算是領教了王石賓名言的涵義——王所指的「賓館」就是他所「控制」的看守所、拘留所，在裡面每天只有一隻辣椒三兩米飯；顏玉龍所指的「雙規」就是：他隨時可以派人跟著你及你的家人，叫你徹底失去自由，不得安寧！

2005年5月，許獻忠還以追討欠款名義把曾告上法庭。2005年7月21日，曾出庭應訴，曾及其律師舉出大量證據，並拿出和許獻忠等人關於這筆賭債的談判錄音，舉證該賭債不應受法律保護。法庭上，許連該筆巨款在哪裡、什麼時候借的都說不清楚。

庭審結束，曾尚未走出法院大門，永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幾名警察便將其扣住，以涉嫌賭博罪宣布對其刑事拘留。後在當地政府及有關領導的干預下，曾在看守所呆了五天被取保候審。

一審法院判曾敗訴。曾上訴至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一庭認為「曾提供的錄音證據有瑕疵」，不足以認定是賭債。於是曾再次敗訴，無奈之下，曾只好遠走他鄉。

7月13日，「6.28」專案組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同志告訴記者，據許獻忠交代，他與曾之間的債務確實是賭債。而且，當時刑拘曾的拘留證沒有經過公安局法制辦，而是王石賓個人簽發。這一切，完全是在王石賓支持下完成。

背後還有保護傘？

一位受害人父親頗有感觸地對記者說：「這夥人做惡太多，沒有想到會是政府出面打擊，以為會是受害者以牙還牙，以黑制黑。」話語樸實，但耐人尋味。

為什麼該團夥能在永州坐大？而且那麼多次的打黑除惡專項行動過去，該團夥竟然毫髮未損、反而越來越囂張？

通過多名受害者的不斷努力，逐級舉報，終於引起中央有關部門的重視，籠罩在永州市民頭頂的陰霾才逐漸散開。

據接近專案組的知情人提供的證據表明：「6.28」案背後除了王石賓外，還有更大的「官」與該團夥有直接關聯。

就在專案組對團夥骨幹成員屈國春家裡進行搜查時發現，由於走漏風聲，屈已將所有財產轉移。在匆忙中，屈卻遺留下一張銀行賬單在保險櫃裡。這張賬單顯示：今年元月13日，屈分兩次將40萬現金轉入永州市委個別主要領導賬戶。而此後不久，這名領導又將該款分兩筆轉至自己其他賬戶。

接近專案組的知情人士還透露：在該團夥另一成員鄧恆家中又搜到一張永州市委主要領導的兒子向其出具的借據。而對許獻忠的審訊也取得突破性進展，其供出這位公子和自己合夥放高利貸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