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商：我在公安局也買下了眼線

我現在是個書商，別人都叫我文化人。其實，我是當之無愧的。做文化人便是我從小以來的志向。我也為之奮鬥了一輩子了。儘管也是商人，但我是極看不起那些銅臭滿身的所謂同道的，特別是那些連初中文憑都沒有的暴發戶。這些人簡直就是些社會渣滓，就會用些坑矇拐騙的手段禍害我們這些文化人。這是極端可恥的。於是，大學畢業之後，我決心要以提高全社會的文化素養為己任，毅然投身出版業。

現在的年輕人全不知白手起家的苦處。想當年，我把家裡的瓦片房子作抵押開了我的印刷作坊，不少人就譏笑。儘管我並沒有親見，但譏笑絕對是免不了的。一切敢於做先鋒的大人物先前總要受些譏諷的。走自己的路，讓他們說去吧。我受的高等教育使我很坦然。我無視他們，關起門來思索打開市場的法子。閉門造車是不好的，我突然覺悟到老師的話，雖然當時的他們就是在教我閉門寫文章的。於是，我開始做市場調查了。小城的夜市是我喜歡光顧的地方。那裡一直鬧哄哄的，不過至少還有尊重文化的地方，那幾家舊書攤便是典型。有極多的文化人飢渴地掏些折皺的書籍，然後和老闆商量是兩本一塊五還是三本兩塊。其實我讀的書大多都是在那裡掏的，當時還有很多的收藏，當然現在都換成了漂漂亮亮的硬皮精裝版，因為舊書確實不很漂亮。看到那些帶著厚厚眼睛的和我一樣有做文化人志向的年輕人為了幾毛錢和老闆爭吵，我很是心痛的。這是怎樣的社會啊，錢已經高於一切了？憤憤地同時，我的靈感就來了。

你問我什麼是我的靈感？很簡單，印最便宜的書籍。正義感往往是靈感的泉源。我雇了好幾個在舊書攤掏書的青年人當我的調查員。他們在讀書的最前線，應該知道什麼樣的書是時下最火的。果然，一週之後，我的辦公桌上就出現了幾張書名單子和樣本書，裡面自然都是現在文化界裡響噹噹的人物和他們的大作。余秋雨余華蘇童應有盡有；亦舒韓韓郭敬明必不可少。我給每個調查員五十塊的勞務費，他們又可以回到舊書攤享受文化去了。他們離開之前我的同情心又讓我做出了這樣的承諾：只要以後跟我干，我印的每本書都給他們一冊。青年們自然喜出望外。此後，我就不再擔心消息不靈通了。

我印的第一批書銷路很好。當然，書上段不敢署我的名字的。我本就不是一個喜歡賣弄的人，很願意為作者的好書的普及作些貢獻。這樣做也是對他們的勞動的承認和敬重嘛。我就看不慣我的同行篡人家名字的做法。然後我再到舊書攤看的時候，發現旁邊又多了個攤位，賣的全是我印的書。新書比舊書還便宜，我的讀者們滿心歡喜。我心裏也很是自豪。想想新華書店裡賣的所謂的正版書吧，兩百多頁二十多塊，簡直搶劫嘛。前一段我就看到報導在批鬥中國的高得恐怖的書價了。不知道出版社的頭頭的文化良知是不是都掉進錢眼裡了，就不知道體會一下貧苦書生的難處。我卻是極有良知的。不交版稅似乎是有違律法的，我自個承擔著犯法的罪名，卻把利益都還給了讀者。犧牲我一人幸福千萬家，我問心無愧。不給稿費料想作者們也可以原諒我的。文化工作者的任務就是要有無私奉獻精神的。為錢而活的寫作者是沒有希望的，他們是文化界的敗類。再一說，我的做法也促進了新思想的傳播，使得更多普通讀者認識了他們。一直提倡教育民眾的他們應該心滿意足了。什麼事情一扯到錢就俗了不是？我在盡力維護作者的高尚情操。

最近我又聽到些關於我的書粗製濫造的謠言。這是什麼話。滿足讀者的需求可是我的座右銘，又怎會坑害他們呢。現在我可是換了美國進口的設備的，激光掃瞄，質量不要太好了哦。不是我吹，人民出版社的設備都不一定比得過咱的。料想又是哪個剛進軍這個行業的同行資金不足才出現這樣的事情。情有可原。人家還沒經驗嘛。做前輩的會幫他們改正錯誤的。不過謠言一直出現總不是什麼好兆頭，我也要改變策略了。這叫用發展的眼光看世界。

什麼策略?商業秘密，本不應透露太多，但是實在看不慣其他人的暗箱操作我就說了吧，也算把這個產業做成陽光產業吧。我發現自己掃瞄和原版還是有差距的，我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於是開始尋找解決方案。在出版界混了這麼多年多少積攢了不少人脈。一次和另一個出版社的副社長，名字就不變透露了，吃飯，幾杯下肚之後他告訴我，他們社剛剛接了一個大買賣，獨家印刷某大牌作家的新書，問我有沒有興趣。那還用說！我們是這樣算計的：原先的出版計畫是首批10萬冊，我們接著用原來的版再印10萬冊就是了。出道這麼多年第一次印正版，心裏自然很興奮。我給副社長同志家送了臺斯坦威鋼琴，人家女兒正在學。我的慷慨頓時出了名，以後我就開始印許多的正版了。

以上的做法至少說明瞭我的正直。不謙虛地說（我不會很多文化人那套假惺惺的謙虛），我還是很有遠見卓識的。那年衣錦還鄉曾到自己的母校，也就是我們村的小學，走了一趟。老校長社長長社長短的稱呼我然我覺得該為學校做點什麼。吃飯的時候，我就問他學校有什麼難處。他很是無奈的說，現在的教材太坑人，那樣高的價錢村下家庭根本沒法承擔啊。我很體諒老校長，甚至又開始憤憤起來。我拍案而起，激動地握著老校長的手說，您放心，我一定給您送來最實惠的教材。老校長頓時熱淚盈眶。窮也不能窮教育，苦也不能苦孩子。當時我就想向那些沒良心的教材商宣戰。回到印刷車間，我對工人們說，停下眼下印刷的瓊瑤小說，立即改印教材和教輔。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內心泉湧般的正義感。新學期開學的時候，我的教材就以定價的4折送到了我的小學。老校長再一次熱淚盈眶了。

其實，就我的觀察，教材教輔昂貴的現像在城市表現得更為嚴重。下面要介紹的就是我這麼多年來總結出來的一些經驗，都寫下來便於新晉的關心教育的同行們參考。全部免費，不收稿費。

其一要懂得搞好關係，忌諱吝嗇。做我們這一行的沒有些關係是寸步難行的。知道剛剛開始創業手頭緊，不過吝嗇不得。現在的學校都有專門的教材教輔採購員，他們的工作很不容易，每天全國跑很辛苦的啊。我們時常關心一下，順便給他們帶些他們捨不得買的東西。特別是他們家人急需的東西。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應該能明白的。然後呢，不要忘了為各個科組長們，他們負責審核教材教輔質量的。我們能不能打進學校市場的靠他們的給的通行證。學校是個事業單位，出了名的清水衙門，這些小領導常被讚為世上最可愛的人，但是光有精神是不夠的。有點常識的人都應該明白，人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物質的滿足之上的。所以，我們不妨做他們的衣食父母。但是記得不要直接給紅包，那是極危險的事情。可以選擇建一個賬戶，把卡和密碼交給他們就可以了。知識份子很重清白的，咱們可不能毀了人家。其二不要漫天要價。人家為什麼要買我們的書？便宜咯。所以咱買個4折就夠了。但是交易的單子上至少要報5折以上。我們的老師們不容易，那點回扣是很應該的。這麼做的人不只我們拉，最近的上海外語出版社就放出風來，買他們的大學英語可以拿回扣了。我們可不能落在這些打著名門正派旗號的無恥之徒的後面。其三學會原創。那些見錢眼開的作者會不時地嘮叨我們侵犯了他們的著作權，我們不能總這麼像偷了別人臭襪子的賊一樣窩囊。用一句流行的話就是，我們要開發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品。首先，在你的周圍尋找一些有多年教學經驗的老師。讓他們把自認為好的教輔書蒐集在一塊，然後選擇其中的精華整合成自己的書就是了。最後給點勞務費，再署上他們的大名。說句實在話，像他們這樣的文化人很在乎名氣的。鑒於此，我們就幫他們出一下名。自以為懷才不遇的他們還要感激我們的伯樂識才呢。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麼，現在的書也大都是這樣湊出來的。如果我們做得好的話，就算取其精華了，學生們也會感激我們的，並不想某些媒體說的我們在誤人子弟。告訴你們，我的女兒看的教輔就都是我印的，不見得比外面賣的差。

話說到了這裡，我又擔憂起來。現在同行是越來越多了，可不要過分競爭才好。不然，相互舉報自相殘殺，大家可就都不安全了。於是我在公安局也買下了眼線。他們一嚴打，我就可以早作準備了，這是我一直沒到公安局坐過的原因；當然，和局長在夜總會品品酒是常有的。現在，作為一個老書商，我是越來越感到自己身上的負擔了。為了保證這個利國利民的行業繼續為國家的經濟建設作貢獻，我一再想辦法。哪天最高人民法院宣布盜版是言論自由在新形勢下的具體體現值得提倡，我就覺得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