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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新聞聯播》30年虛假宣傳的喉舌發展史

 2008-02-01 16:57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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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播式運作體制

相比央視其他欄目,《新聞聯播》是一個相當獨特的運作機構。在新聞形式上,它不同於一般的消息,也不同於純粹的專題,其大致內容播出的順序是: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外交、訪問、會議以及視察活動,中共中央或中央政府開的某項會議,有意思的是,這裡面的新聞先後次序排列完全不是以其重要性,而是由領導人的排名先後決定的,同樣,在重要會議上,政治局常委以外的每一個政治局委員,也都會給與時長大體相等的鏡頭。

在組織架構上,《新聞聯播》雖然隸屬於央視新聞中心的新聞編輯部,但迥異於央視絕大部分欄目採用的製片人負責制,也沒有專門的採編團隊,主要由中心下轄的時政新聞部、社會新聞部、地方新聞部和新聞採訪部四個部門供稿。

負責時政新聞供稿的時政新聞部,是其中最為要害的部門。和央視對駐國外記者站人選的要求一樣,在該部工作的記者編輯一般要求是臺聘以上的職工,這些在政治上要求絕對可靠的職工,因為近水樓臺,某種程度上也成為了地方官員爭相結識的對象,以至於一位跟隨採訪了幾年某屆國務院主要領導的時政新聞部年輕記者,在家鄉舉行婚宴時,竟有當地4名以上副省級領導出席。隨著這位領導退休,這位記者索性也走向了從政之路,現在已經是內蒙古某盟的副盟長。

似乎是作為一種特別的規格和待遇,在復興路11號的央視方樓二樓,《新聞聯播》是唯一一個享有專用審看間的欄目。每天下午五時半左右,分管新聞的副臺長和新聞中心主任便在這裡審看當天播出的《新聞聯播》樣片,重要的時政新聞往往還需經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領導審看。一條新聞最後能否上聯播,除了分管的副臺長和新聞中心主任,誰也心裏沒底。

曾經在地方衛視和央視都工作過的資深電視記者喻三龍(化名),有選送新聞上聯播和自己直接給聯播拍攝新聞的雙重體驗。喻回憶,自己選送或拍攝的新聞,倘若能上聯播,是一件相當令人興奮的事情,倘若還能入選聯播頭條,通常會贏得領導的特別表揚。

喻三龍描述送審聯播的數十次經歷:巨大的聯播審看間裡,朝西是一臺同樣巨大的電視,審片時,分管的副臺長和中心主任坐在東邊的兩張大沙發上,送審的記者、陪審的製片人和部主任等則分坐在南北兩側的長椅上,沙發中間的茶几上有兩部引人注目的電話,其中一部是可以直通中南海的紅機電話。

喻三龍印象最深的是好幾次正在審看時,紅機電話一響,審看的臺領導手一抬,送審的記者立即按住暫停鍵,眾人馬上屏息靜氣。鴉雀無聲中,就見領導對著電話一邊點頭一邊說是是是,等到領導放下電話,手一指,記者馬上按下PLAY鍵,大家也跟著鬆了一口氣,繼續審片。審過了的,歡天喜地,趕快將樣片送到新聞編輯部聯播組當天的值班編輯手上;要改的,屁滾尿流,也立即蹦到隔壁機房修改;片子斃了的,垂頭喪氣而去。


聯播式意識形態植入技術

2008年第一個月最流行的口頭語叫"很黃很暴力"。這個對2007年12月27日晚《新聞聯播》一則普通消息的狂熱解構和激烈反諷,幾乎一夜間席捲了整個中文網路,也極具反諷意味地自動成為迎接《新聞聯播》三十週年的網路獻禮。

作為一名曾經多次給《新聞聯播》供稿的央視記者,喻三龍則感嘆這個記者太笨,用他的話來說,"主旋律的創新表達"其實一直是《新聞聯播》的主要任務,即便是在楊偉光治下的巔峰年代,《新聞聯播》也一直有自己完整的一套意識形態植入技術。

由於擔心這類千篇一律的語態會令人疲憊甚至厭惡,傳播效果會陷入遲滯甚至停頓,從本世紀初開始,聯播就嘗試在"會議沒有不隆重的,講話沒有不重要的"之類黨八股宏大敘事中,引入《百姓故事》式的個人化微觀敘事。

這種語態改革的高潮在2007年6月10日到來。這一天,《新聞聯播》和《新聞30分》同步推出一個叫《百姓紀事》的欄目,開篇報導《徐少勤和他門前的一條路》,講述安徽蚌埠徐家灣農民徐少勤從稅負較重不斷上訪被村裡斷路,到1999年稅費改革後主動平整道路並帶頭上繳農業稅,再到2006年全面免除農業稅後村裡修好柏油路、徐少勤開辦農資站三個階段的故事。隨後播出的兩集《高大媽的水缸》和《農民攝影家的新老照片》,操作手法和風格類似。

這種試圖講故事的主旋律宣傳方式,儘管遭到新聞專業主義者"偽新聞"的抨擊,但一經推出即獲得宣傳主管部門的充分肯定。

意識形態宣講技術的微調,後來還出現在時政新聞領域。長期以來,中央政治局常委級領導人的新聞,一般用解說替代同期,因而除非像胡連會這樣的直播,觀眾很少聽到聯播新聞裡出現領導人的同期聲。

但洋溢著意識形態熱情的傳統操作路徑,始終是《新聞聯播》的主體色彩。諸如"火線入黨"等極具形式感的激勵方式,在軍警以外的行業已經十分罕見,對《新聞聯播》來說,依然是行之有效的措施。

在央視,對這類報導技術的研究已經進入到了"體貼入微"的境界。2007年7月,《新聞聯播》報導國務院一位副總理受的委託,代表黨中央國務院到淮河流域災區慰問。儘管報導這條新聞的記者已經獲得該領導的多次表揚,但事後的業務討論中,編輯們仍然認為這種表述方式還有推敲的餘地。理由是:"淮河流域發生災情多日,受災嚴重而且死亡多人,中央領導現在才下去,而且說是受委託才下去的,這樣說法屬於被動式",如果能倒過來說,"某某某代表黨中央和國務院到災區慰問受災群眾,轉達胡溫的關心和問候",會更加親切一些,這樣屬於主動式。

但無論是什麼樣的改革,類似楊偉光時代將挑戰者號爆炸的新聞放在聯播頭條的創舉,即便在9·11事件和南亞大海嘯這樣的極端時刻,也再沒有重演過。

而楊偉光開創的經濟創舉,同樣也面臨著可持續發展的問題。一方面,儘管每年的標王和招標金額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產業轉移和景氣指數的晴雨表,但1990年代那種"每天開進央視一輛桑塔納,就可以從央視開出一輛奧迪"的時代顯然風光不再;另一方面,央視藉助絕對壟斷地位攫取的巨額利潤,也不斷遭到道德和公平的質疑。兩者疊加在《新聞聯播》身上,使得這個每天教導人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超級意識形態符號,越來越面目可疑。

從來沒有哪個媒體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新聞發生場,除了CCTV;也從來沒有哪個CCTV的欄目聚集著如此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除了《新聞聯播》。在某種程度上,CCTV和《新聞聯播》不僅僅是一個專有名詞,也是一個形容詞。"做人不能太CCTV啊","這也太《新聞聯播》了吧?"這幾已成為約定俗成的調侃。


有人說,如果說央視現在充當的角色,類似十年前的中國足協;那麼《新聞聯播》就相當於中國男足甲A聯賽。一面是"很好很強大",另一面是"很黃很暴力"。在自己的博客裡,三聯生活週刊主筆王小峰這樣描述自己看《新聞聯播》的三重境界:從根本不看,到反著看,最後當作娛樂新聞看。


喻三龍的一位央視新聞中心同事則在博客上感嘆,地方政府對待央視記者的態度,甚至可以作為檢驗當地經濟和社會發育程度的重要標準。一般來說,越是經濟相對發達社會發育相對成熟的地區,越是不"屌"央視。在可以很方便地看到港澳電視節目的廣東,《新聞聯播》的市場不大,收視率不高,已經是公認的事實。無可否認,作為威權時代的意識形態重鎮,央視對這個逐漸呈多元色彩的社會的影響力,明顯遞減。

壟斷是把雙刃劍,在這個意義上,擁有毋庸置疑壟斷地位的央視,特別是《新聞聯播》能接觸到核心信息源的優勢,相反也是接受嚴密監管的劣勢。如同樣是在2007年的淮河洪災報導中,央視可以派記者進駐國家防總,也可以第一時間拿到最關鍵的數據,但又不得不遵循宣傳主管部門"多報導當地黨委、政府組織抗洪搶險的具體措施,多報導當地老百姓舍小家顧大家的感人事跡,多報導有關部門組織救災款物幫助重建家園的情況"的要求。這也是喻三龍認為為何每逢大事發生,鳳凰衛視總能跑在央視前面的重要原因之一。

地方和央視的協作關係,也不再像20年前那般親密無間。在娛樂新聞領域,以湖南衛視為代表的地方臺對央視的威脅和趕超,已成為既成事實。即便是在具備天然"合法性"的輿論監督領域中,地方利益的封堵對抗也越來越明顯。最明顯的例子是,2007年7月的河南陝縣淹井事件,因為剛開始對是否能安全救出礦工的皆大歡喜結果尚無把握,地方派出大量警力層層阻攔央視記者進入現場。

更令央視人悲哀的是,三十年來,《新聞聯播》式的刻板形象積累到後來,當它開始試圖往正常化的新聞道路稍稍回歸時,卻不得不加倍小心,以應對種種猝不及防的解讀。

上個月底,當《新聞聯播》播出賀歲片《集結號》上映的市場和觀眾反應時,一條品質其實不錯的新聞,反而獲得了動輒得咎的詮釋。認為這部電影好的人,覺得《集結號》居然上了《新聞聯播》,簡直是一種恥辱;認為這部電影爛的人,則覺得《新聞聯播》居然表揚《集結號》,簡直是別有用心。

從這點出發,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新聞聯播》"換臉"是如此小心翼翼。2007年年底換上來的四個新主持人,還得在一年前的2006年6月5日,預先做一次脫敏測試,即便如此,同樣也招來了對中國政局的諸多猜測。

這種通過中央喉舌自上而下進行社會治理的執政模式,究竟空間還有多大?可持續性還有多久?包括央視內部人在內,越來越多的人陷入思考。

一部分人自我閹割,通過內部學習強化自己和體制間的價值觀認同,"真正理解了正面報導不僅僅是政治導向的要求,也是對中國現階段社會的真實反映,還是絕大多數觀眾的要求。"另外一部分人則陷入幾近人格分裂的掙扎。喻三龍感慨,央視最好的節目必須符合三個標準:"領導審片時找不到斃片的理由,在家裡愛看,在公開場合也不方便表揚。"央視新聞頻道一個在臺內外都享有良好聲譽的年輕女主持人,甚至把自己的MSN後綴設置成"轉圓石於千仞之山"。

在央視業務樓一層的臺史陳列室裡,被傳媒學者展江稱為"標準的黨的新聞工作者"的《新聞聯播》現任主持人邢質斌和羅京的照片,和另外兩位在19年前離開《新聞聯播》的主持人薛飛、杜憲的照片並列在一排。這種似乎時空錯亂的格局,彷彿是對上述複雜心態的一種不期而然的註釋。

一個笑話是,根據央視新聞中心的統計資料,新聞頻道是所有國家新聞頻道中欄目數量最多的一個。大大小小29個欄目中,光新聞評論部就佔據了16個欄目,陷入專題和消息分離,欄目和欄目隔絕,部門和部門各自為政的狀態。

傳媒學教授展江曾對新聞頻道的開播寄予期望,認為新聞頻道的成立與國家新聞政策的開放和新聞改革的深入密不可分,但5年的觀察使他發覺,意識形態負擔太重的新聞頻道,過於迴避最具生命力的重大突發事件的直播,而常常代以類似媒介事件的設置性直播,比如大江截流、水下考古等。

更有業內人士指出,長期以來,央視新聞頻道陷入了一種"靠天吃飯"的怪圈,一方面是在香港回歸十週年、嫦娥發射、十七大等大事頻頻的時候,新聞頻道收視率明顯佔優;另一方面,一旦沒大事,收視率立即低迷。新聞頻道打出"有大事看新聞頻道"的口號,馬上碰到了"沒大事新聞頻道怎麼辦"的問題。

即便是遇到大事,也會時常遭遇到包括CCTV4和鳳凰衛視在內的競爭對手的強有力狙擊,當此之時,新聞頻道往往會陷入對報導技術和傳播效果的強烈不自信中。

最苛刻的評價來自網路。有網友甚至認為,新聞頻道其實就是一個"巨型《新聞聯播》"。

現任新聞中心主任梁曉濤2005年從經濟廣告信息中心主任(經濟頻道總監)位上調任過來。上任伊始,梁就開始著手實施對新聞頻道的手術。第一次改革在2006年6月1日展開,這次被坊間戲稱為"換了一件黃馬甲"的新聞頻道全面改版,並未取得太多實質性的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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