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別上我的課!

美國許多名校遭到重視科研、卻不把本科教育放在心上的抱怨,而耶魯大學號稱是長春籐名校中對本科生最友善的一個.給新生的資料上洋洋灑灑地誇耀:教師和學生的比例只有七比一,75%的課都只有20個學生以下,這樣做的好處是讓每個學生都有充分的機會來和教授溝通,也讓教授能給每個學生以"個人的幫助和注意"。

可是,進了耶魯才發現,雖然資料上的數據十分美妙,這些小研究課並不是每個人都進得去的。因為每班人數有限額,比較受學生歡迎的課就總是人滿為患。如果再碰上教這堂課的教授名氣大些,競爭就相當激烈。這種情況,在人文科目的課上最為嚴重。在耶魯每學期開學時的"買課周"--真的,就叫 "買課"(shopping class),整整一個星期讓學生到處自由聽課,好決定是否適合自己--歷史系、英語系、或政治系的許多限定學生人數只能有十五六人的小研究課,竟有七八十人來報名。

這樣的情景,我在耶魯的四年中不知遇到過多少次:一間小小的教室,一張圓桌,旁邊只有15個人的位置,都已經被捷足先登的學生佔滿,只留了一個座位給還沒到的教授。其他學生密密麻麻地站在牆邊,有的房間甚至滿得站不下了,學生擁在門外踮著腳透過人群向門裡窺探。儘管水泄不通,可是沒有喧嘩,學生有的和同伴們竊竊私語,有的默默地看這門課的提綱,也有的環視四周,估摸自己被選入這堂課的可能性。

然後,教授提著公文包匆匆從走廊那端疾走而來,看見這麼多人在恭候,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接下來,就該由教授來決定誰去誰留了。

在耶魯,決定誰有資格上這堂課完全是這門課的教授的權利。可是這對教授們來說也是一個十分頭疼的問題。面對著這幾十張眼巴巴盯著自己的臉,該讓誰喜悅誰失望呢?怎樣在這幾十個對自己來說可能完全陌生的學生中,選出十幾個"最應該上這門課的學生",而把其他人淘汰出局呢?

在耶魯四年,我見到過教授們用形形色色的辦法來做這個困難的決定。最常見的情況是這樣的:教授先對這這一屋子學生簡短地介紹一下該課的內容、讀物、作業等等,並且渲染一下這堂課的難度很大,作業很多,要求很嚴,等等等等,希望能把某部分學生給自動"嚇"走。介紹完畢,教授停頓一下,然後充滿希望地說:"現在你們中間如果有人已經知道這堂課對你不合適,你們現在可以離去,我絕不會覺得你對我不敬。"

學生中一陣竊笑。有人真的收拾東西走了,可是大部分人還是巋然不動。堆積如山的閱讀和必交的三四篇論文嚇不倒我們,許多人已經身經百戰了,不然怎麼能成為耶魯學生呢?於是剩下的人繼續沉默地站著。教授這時一般會嘆一口氣,說:"這堂課的人數限制是16人,現在多出來至少25人。我下學期還會教這門課,另外,這學期我還在教另一門與這門課題目相關的大課,不限人數。你們中間可有人願意去上那門大課?"

靜了一會兒,也許又有幾人離開,可是大課顯然沒有小研究課有吸引力,大多數人還是堅守原地。這時教授無奈地又開口說:"現在仍超額20人。我很抱歉,不願讓你們失望,但現在人數實在太多,絕對不行。現在我們按照年級和科目來淘汰人--請你們中間的三、四年級學生舉起手來。"

大部分教授都會讓高年級的同學們優先,因為考慮到他們快要畢業了,如果錯過這個學期和這次機會,可能就再也上不了這門課了。而低年級的學生如果真有興趣,來日方長,等到他們自己成為高年級學生之後,還有機會再申請。

當然,這個規定是有空子可鑽的。一些在高中時就修過大學課程的學生們,在來耶魯之前就積累了不少大學學分。耶魯允許擁有足夠學分的低年級學生們跳一到兩學期的級,每年有相當一部分的耶魯學生選擇跳級。這些學生其實絕大部分並不打算縮短在耶魯學習的時間(儘管耶魯也允許那些學分修滿的學生提前畢業),而只是想通過跳級而提前成為高年級學生,以得到選課上的優先權。我就是因為高中時修過六門大學課程,得以被允許跳兩個學期的級,二年級時,我就可以算是三年級的學生,因此在許多選課的時候都得到了優先資格。

點完了高年級學生的人數,發現學生人數仍然"供過於求",教授會再端出另一把篩選的尺子:請本係的學生舉起手來--本係的學生也有優先權。歷史系課程的名額,會先給歷史系的學生,英語系課程的名額先給英語系的學生,如果還有剩餘名額才會考慮其它系的學生。

可是,這個規定也仍有空子可鑽。耶魯的學生在第三年才選專業,低年級學生們還沒有選專業,也沒有在任何系註冊,於是就鑽這個"沒有記錄"的空子,想說哪個專業就說是哪個專業。儘管明明沒有打算選這個專業,但仍然面不改色地告訴教授自己就是他這個系的,反正無憑據可查嘛!教授自己忙得要命,哪裡有時間一一核對所有這些自稱是這個專業的學生們是否真的都在系裡注過冊?

很慚愧,我自己也撒過這種謊。在大一和大二的時候,我也曾經自稱為是英語系、歷史系、政治系、文學系、東亞系、甚至法語系的學生,以得到優先。當然,我對這種撒謊也還是有原則的,一旦在大三時選定了哲學系,我就再也不好意思宣稱自己是其他系的學生了。不過,我有很多同伴卻沒有我這麼高的道德自律能力。在一門很受歡迎的倫理課上,我親眼看見我的好友,歷史系的高材生丹尼爾,在教授問 "誰是哲學系的學生"時,臉不紅心不跳舉起他的手。

我的另一個好友,也想上這門課的英語系學生斯蒂夫沒有好意思撒謊,因此沒有能夠進這門課,而丹尼爾則憑他的舉手順利地被選中了。斯蒂夫一提起這件事就憤憤不平:

"他竟然用這麼不道德的方式進了‘倫理'這堂課!"

我則笑著接過來:"是嘛,他看來急需‘倫理'這方面的教導。這堂課對他來說正合適。"

[作者簡介] 我11歲來到美國讀小學六年級,後被耶魯大學提前錄取;畢業後工作數年,又進哈佛法學院,2008年畢業了。我在報考大學的過程中,蒐集了大量美國名牌大學的有趣資料,結合自己和周圍同學的切身經驗教訓,寫出了《美國頂尖大學》《東邊日出西邊雨:美國讀書紀實》和《耶魯女生》等幾本給華人弟弟妹妹及其家長參考的書。《美國頂尖大學》部分文章在美國和中國報刊上發表時,有不少家長和學生給我來信提出各種問題。這本書介紹美國各頂尖大學的基本制度與個性特點;如何創造進入這些大學的條件;以及未必成文但卻有效的經驗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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