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驗「富不過三代」的榮氏家族

三月二十五日榮智健參加新聞招待會，承認中信泰富遭遇二十年來最大財務虧損。（AFP）

在中國號稱"紅色資本企業"的榮氏家族，第一代榮德生有"麵粉大王"等封號；第二代榮毅仁在文革中被慘鬥，後因中共覬覦其知名度，再度由黑翻紅；第三代香港中信泰富董事榮智健的落馬，應驗了"富不過三代"的古訓。

二零零九年，對於曾經數次榮登大陸富豪排行榜首富的榮智健而言，並不是個太平年。

四月八日隸屬中共國務院的香港中信泰富董事會討論高層人士變動。中信泰富集團傍晚發表聲明，指原董事局主席榮智健已辭任公司董事及主席之職，而範鴻齡也辭任董事及總經理。兩個空缺都同時由母公司中信集團副董事長常振明出任，即日生效。

此前，二零零九年一月二日，中信泰富發布公告確認，香港證監會對該公司展開正式調查，調查對象包括董事會主席榮智健在內的十七名董事。僅僅一天之後的一月三日，《福布斯》推出二零零八全球富豪"身家縮水榜"，榮智健不幸入圍，身價從二零零八年的三十億美元狂跌到現在七點五億美元，縮水75％，資產僅剩不到三成。

實業家族在中國負盛名

榮智健祖父榮德生，江蘇無錫人，從事於紡織、麵粉、機器等工業近六十年，被稱為"麵粉大王"、"棉紗大王"。

榮德生與其兄榮宗敬早年在錢莊當學徒，幾年的錢莊學業生涯，使榮氏兄弟在創業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

一八九六年，榮氏兄弟開設廣生銀莊，業務興旺，但榮德生早年在廣東接受了南國的新思想、新風氣，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錢莊更能賺錢的實業，像美國人的化工大王杜邦、石油大亨梅隆，都是靠辦實業發財、使國家強盛的，於是決定投資實業。

一九零零年十月，他們以六千元錢莊盈利作資本，與人合夥創辦了第一個麵粉廠--保興麵粉廠，產品極受歡迎。到一九二一年止，共開設麵粉廠十二家，產品暢銷全國，其"兵船"牌麵粉更是銷售英、法、澳及東南亞各國，一戰間出口達八十萬噸，在國內外市場上享有盛譽。榮氏兄弟為中國民族麵粉工業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成為中國有名的"麵粉大王"。

麵粉廠經營的成功，進一步促進了他們投資實業的濃厚興趣。一九一五年，榮氏兄弟出資十八萬元，創辦申新紡織公司。一九二二年止，申新已有四個廠，二十年代的紗錠增長率甚至超過了在華日商紗廠。榮氏兄弟因此又被譽為中國的"棉紗大王"。

九一八事變後，日本的麵粉和棉紗開始大量湧入中國市場，榮氏企業陷入困境。抗戰後，榮氏家族企業雖然有所恢復，但遠未達到戰前的水平。

抗戰勝利後，榮德生兩次遭綁架，被勒索款項達百萬美元。一九四六年四月二十五日，榮德生準備去總公司，離家門不遠即被數名穿制服匪徒架上汽車而去。

光天化日在上海市區綁架實業鋸子，一時"綁票奇案"轟動上海灘，全國輿論嘩然。蔣介石十分震怒，親自下令限時破案。上海當局出動軍警，三十四天後偵破，榮德生被放回，槍決匪首八人，並退還部分被敲詐的款項。

一九四八年，國民黨撤離大陸前夕，榮德生卻專程從無錫來到高恩路住所，表示"不離開大陸"，並阻止三子將申新三廠拆遷臺灣。中共篡政後，榮德生曾任全國政協委員、華東軍政委員會委員等職。一九五二年七月二十九日病逝於無錫。

榮智健祖父榮德生被稱為中國麵粉、棉紗大王，是少數中共取得政權後繼續留在大陸的民族資本家。（網路圖片）

整肅未倖免 依憑人脈保命

榮毅仁，一九一六年五月在江蘇無錫出生。一九三七年，二十一歲時，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歷史系。一九四九年中共"解放"全中國時，榮家大部分人都避居海外，榮德生和四兒子榮毅仁、七兒子榮鴻仁"看家"，成為中共的重要統戰對象，由此得到了中共的"優待"。

一九五二年，在資本主義工商業者之中開始的"五反"（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盜竊國家財產、反偷工減料、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運動開展，榮毅仁沒有例外。上海採取的方式是把中央批准的"保護過關"三百零三戶資本主義工商業者組織起來互助互評，沒把他們送到基層去，榮毅仁應該沒有受到"五反"運動的過多衝擊。

一九五六年，中共建政六年後，開始強行掠奪私有企業，美其名曰是"實行私營工商業公私合營"。四十歲的榮毅仁晚上哭、白天強裝笑臉，把祖輩辛苦創下的資產五十六間紡織、麵粉等企業統統上交。時任中共上海市長的陳毅，在大會上拿他當標竿，宣稱：榮毅仁是紅色資本家、人民共和國的資本家。

由於"紅色資本家"榮毅仁的很多親屬在海外，為了迷惑外面世界，中共對財大業大的榮毅仁沒敢下狠手置於死地，而是用他當招牌，一九五七年榮毅仁當上了上海副市長。隨後，在反右運動中差點成了全國大右派，幾乎滅頂之際，被毛澤東點名保留下來作為自我反省類，躲過大劫。

文革中榮毅仁的右手食指被鐵柱打斷，妻子楊鑒清更是昏死過多次，連他們因患大腦炎而精神有障礙的四女兒智遠也未能倖免。

最後，夫妻倆由於高層人脈，總算保住一命。但榮毅仁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在全國工商聯大樓被指派去鍋爐房運煤，落下了腰疼病。那時他還患有肝炎並眼底出血，由於耽誤治療，最終左眼失明。

左眼失明後，軍代表責成其與時任全國工商聯副主席的經叔平打掃衛生，洗刷廁所，榮幹得很認真，自己掏錢買來鹽酸，把馬桶洗刷得干乾淨淨。

妻子楊鑒清在絕望之餘，抱怨道："都是你，解放時要是不留下，也不至於吃這麼多苦。"這話一旦傳出去就是死罪，一向溫和的榮毅仁嚴厲告誡妻子："第一是國家，第二是工作，第三才是家庭，你要記牢。"

他對自己兒子說："這只是生活中的一點曲折，要堅強，要看實質，挺過去總會有出頭之日的。"

海外知名度優勢 被鄧點名

一九七八年底，中共元老葉劍英對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說過這樣一段話："你說要開放，要引進外國資金，你共產黨，人家不一定相信你，人家要看一看你的政策究竟怎麼樣。榮毅仁在國際上有知名度，家族中又有很多人在國外，利用他在國際上的影響，利用榮氏家族的優勢，由他出面先吸引一部分人來投資，然後吸引更多的外資，榮毅仁的這個優勢，別人替代不了，共產黨員替代不了，由他出面比較好。"

一九七九年初，鄧小平點名，要榮毅仁"出山"。一九七九年十月四日，直屬國務院的國營企業--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簡稱中信公司），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正式宣告成立，榮毅仁出任第一任董事長。一九八二年，中信公司二十九層的國際大廈奠基，葉劍英為之題字。

一九七九年在鄧小平的支援下，榮毅仁創辦中信。（網路圖片）

在鄧小平私下的全權擔保下，榮毅仁才真正戴穩了這頂"紅色資本家"的高帽。

一九九三年一通交易之後，榮毅仁成為國家副主席。據說，鄧小平勸說王震交出國家副主席職務，由與其私交甚篤的資本家榮毅仁接手，王震提出交換條件，要求將榮毅仁在中信公司的董事長位置交給其子王軍掌管。鄧小平應准之後，王軍便陸續將其當時掌控的中信下屬保利公司的經營大權交給了鄧小平的女婿賀平。

榮毅仁接任王震的國家副主席職務後，整個中信公司從名到實都已經是王震之子王軍的獨家天下。

二零零五年十月榮毅仁逝世時，官方訃告說他是偉大的"共產主義戰士"，並稱之為"同志"，人們才明白原來他也是共產黨員。隱瞞共產黨員的身份，只是為了更好地進行統戰，欺騙別人而已。

瞭解內情的人士指出，榮毅仁對中共的狠毒是很清楚的，光他四周那些不是整死就是自殺的昔日企業家朋友的遭遇就足以使他心驚膽戰，感到只有加入中共，成為它的一份子才算是上了"保險"。

四次申請加入中共 三次退黨

榮毅仁一生中四次申請加入中共，從一九五一年中共建政不到兩年時，三十五歲的榮毅仁就申請入黨，經過了三十四年，直到一九八五年六十九歲之際才被批准。之後卻又三次要求退黨。

三十五歲第一次申請入黨

一九五一年六月，榮毅仁任華東軍政委員財政委員會委員時，提出入黨申請。陳毅勸導他時說得很露骨："你留在黨外更方便，能做更多的事，再過十年，等你過四十五歲生日時，我做你的入黨介紹人。"陳毅沒想到自己在文革中死得那麼慘。

四十一歲第二次申請入黨

一九五七年十二月，時任上海市副市長的榮毅仁經歷了反右鬥爭，更感到需要一個保護傘，他第二次提出了入黨申請。時任上海市委書記的柯慶施說："你還是留在民主黨派、工商界中工作。你入了黨，大大小小資本家都入了黨，那我這市委書記的位子也難以坐正。"

四十六歲第三次申請入黨

一九六二年十月，榮毅仁任紡織工業部副部長期間，向周恩來提起陳毅說四十五歲時介紹他入黨。周恩來說："陳老總不是食言。我的意見，你還是在黨外自由，如進入黨內，政治活動太多，會埋沒你的專長，是很可惜的。"

文革結束後，榮毅仁經常慶幸自己，如當年入了黨，在文革中就成了走資派、階級異己份子、美國特務，三料的反動份子，必死無疑。

六十九歲第四次申請入黨

親身經歷和親眼目睹了那麼多苦難，逃過死劫的榮毅仁六十九歲時想入黨的心依然未減。

一九八五年四月，經過了三十四年的爭取，榮毅仁第四次向人大常委會黨組遞交了入黨申請書，當時正值榮毅仁任第六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入黨介紹人為國務院副總理萬里、人大副委員長彭沖。一九八六年二月，榮毅仁增補為人大常委會黨組成員，分工負責經濟和民主黨派工作。

三次要求退黨

好不容易入了黨，成為黨政雙料高官後，榮毅仁又有過三次退黨經歷。第一次要求退黨與"六四"有關；第二次要求退黨是因為與江澤民發生齟齬；第三次要求退黨是二零零零年六月，這時榮毅仁已退休，代表各大花瓶黨派出面，向中央政治局提出要求開放民主黨派參政議政的建議，江澤民叫榮一邊涼快去，榮毅仁一怒之下，不再參加黨的活動，直到二零零二年十二月江下臺。

江湖上流傳的榮毅仁遺言

二零零五年十月十九日上午，榮毅仁彌留之際口述了一份題為〈我要對黨說幾句〉的遺言，交給了前來探望他的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劉雲山、賀國強等。

該口述遺言大致如下：一個喪失信念的政黨，一個不受法律約束的政黨，一個脫離廣大人民的政黨，一個追逐金錢利益的政黨，是沒有希望的，是背叛人民共和國的。

二零零五年十月榮毅仁彌留之際口述遺言：一個喪失信念的政黨，一個不受法律約束的政黨，一個脫離廣大人民的政黨，一個追逐金錢利益的政黨，是沒有希望的，是背叛人民共和國的。（Getty Images）

當年十月初，胡錦濤曾到醫院探望病危的榮毅仁。榮毅仁拉著胡錦濤的手說："要大膽些，怕什麼？要抓緊時間，莫失不多的時間，人民寄望於你。一個公平、公正、公義的社會，一個國強民富的社會，一個民主與法治的社會，是我一生的追求。"

對中共還寄予某種幻想的榮毅仁，如果能再多活五年，親眼看到當今中共之下天怒人怨的狀況，恐怕會乾脆閉嘴，一走了事。

"紅籌"大鱷榮太子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共決定收回香港，為了穩住投資者的信心，在香港註冊兩家公司，一個是光大集團，主事人是中國前國家主席劉少奇的夫人王光美的哥哥王光英，香港人稱之曰"國舅"；一個是榮毅仁的北京中信集團在香港註冊的公司，主持人是兒子榮智健，號稱"榮太子"。

榮智健一九四二年出生於上海，是家中唯一的兒子，另有兩個姐姐和兩個妹妹。儘管榮氏家產被中共公私合營，榮氏家族中人不再擔任直接的經營管理工作，但下一代人卻可以享受高股息帶來的優越生活，而不必從小吃苦。

一九五九年，榮智健在天津讀大學時，正值"大躍進"，很多學生連饅頭都吃不起，榮智健卻能經常請他的同學一起去吃排骨。

一九六五年，榮智健畢業於天津大學電子工程系。和其他年輕人一樣，他以滿腔的熱情到了吉林長白山下的一個水電站實習。一九六六年，又被"下放"到四川涼山彞族自治州。在八年基層工作中，這位榮家後代經歷了上輩人從未經歷過的磨煉，他每天和工人、民工摸爬滾打在一起，抬石頭，挖土方，搬機器設備，背著氧氣瓶（燒焊用）上山下山，爬上半空架設高壓電纜，什麼粗活重活都幹過。直到一九七二年，榮智健才返回北京。

香港創富

榮智健承認，如果不受父親身世的影響，沒有中國政府的背景，或缺乏關鍵人物的援助，他後來在香港不會取得輝煌的成果，最起碼不會有今天那麼大的規模。

一九七八年，三十六歲的榮智健告別妻兒，持著單程探親簽證，獨自南下香港，開始了他新的事業征程。

他的堂兄榮智謙和榮智鑫早於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到香港定居，榮智健到來的時候，他們正準備辦一個電子廠。榮智健的第一筆創業資金是父親為他提供的一百多萬港幣。一九八二年，這家名叫愛卡的電子廠被美國一家大企業收購時，榮智健得到了七百二十萬美元，是當年投資額的五十六倍。有知情人士透露，那家美國企業，看中的是中信在中國的壟斷地位，因為中信是當時中國兩家能夠進口大型成套設備公司的其中之一，購買愛卡，實際上是向當時主管中信的榮毅仁發出的信號。

榮智健並沒有見好就收。公司售出後不久，他便拿出其中一百二十萬美元在加州合資創辦了CADI公司，這是全美第一家專門從事電腦輔助設計軟體的公司。由於產品新穎，盈利豐厚，不到一年，就吸引到美國一家硬體廠商收購了28％的股份。

兩年後，公司成功上市，股價一路狂飆，翻了四十多倍，榮智健賺得盆滿缽滿，至少獲得四千八百萬美元，他的總資產超過了四億港元。

一九八六年，榮智健加入中信成立香港子公司，香港中信在香港進行數項重大的收購行動，例如收購香港電訊、國泰航空等大藍籌公司，以顯示中共政府對香港前途的信心。這些公司當然不敢不歡迎他們的收購入股，而是"與有榮焉"，並藉此"互利"。由於電信業涉及國家安全，被擋在門外，對國泰航空的收購得到了國家的大力支持。

當時世界航運業普遍低迷，在收購之前，為了說服董事會成員，榮智健花了六個月做調研，他最後給出的解釋是"香港要繁榮，處處得靠運輸。"沒想到北京總部在聽到他的匯報之後，不到五天就批准了，國務院還特地批准給他們八億人民幣的貸款作為運作資金。結果，榮智健以二十三億港元收購英資企業香港國泰航空公司 12.5％的股份，成為他上任之初的第一個大手筆。

隨後，一九九零年，中信泰富有限公司成立，中信泰富的最大股東為中國國際信託投資（香港集團）有限公司，是北京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的全資附屬公司。同年，榮智健就以五億港元購入香港第二大航空公司港龍46.3％的股權；以一百億港元收購香港電訊20％的股權，成為這家當時香港股票市場市值最大公司的第二大股東。

外界披露了榮智健以權謀利積累私人財產的常用手法，屢屢得手，在中信泰富帝國不斷擴張的同時，個人迅速致富，直至此次失手。1991年，香港中信在收購了泰富發展的多數股權後將其改名為中信泰富。 1991年8月，榮智健、李嘉誠等與中信泰富一起收購了恆昌股權。之後榮智健讓中信泰富以高出收購價18％的價格向其本人、李嘉誠等回購恆昌股權，榮智健收他們8％的佣金。李嘉誠、鄭裕彤家族、郭鶴年、何添家族、馮景禧家族、冼為堅及百富勤投資控股等幾位一進一出白得10％。李嘉誠從中拿了2億3千萬，而榮智健輕易入帳7350萬。

中信泰富炒賣外匯致巨額虧損事件，被指責為香港沒有民主普選下，無法制衡中共太子黨在香港胡作非為的行徑。

富不過三代 曲終人散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三日，原國家副主席、"紅色資本家"榮毅仁遺體送別儀式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也就在這一天，另一個新聞同樣引人注目：《福布斯》發布中國富豪排行榜，榮毅仁之子榮智健以一百三十三點一八億元財富位居榜首。

對於一年一度的上榜排名，榮智健曾對人說："我很排斥類似財富排名這樣惡俗的炒作，低調做人，低調做事，做實實在在的事情。"有人送其"內斂"富豪之雅號。

《福布斯》發布中國富豪榜的連續三年中，不管富豪榜單怎麼變化，榮氏家族始終沒有跌出三甲。儘管榮智健對此反應冷淡，但仍然無法避免外界對其人其事的關注。

就在外界一致歡呼，榮氏百年家業打破"富不過三代"古訓之際，榮氏大本營中信泰富突然出事翻船，情形急轉直下。

中共高層內部鬥爭，權衡數月以後，逼榮智健走人交差。"紅色資本家"的三代曲終於曲終人散。

多名中信泰富投資者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十八日在民主黨協助下召開記者會，他們不滿中信泰富在證監會調查結果尚未發表時，就開會表決向母公司中信集團發行可換股債券的拯救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