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1日,國慶閱兵演練機群飛越北京市中心。 攝影:路透/David Gray)
據說人在喧囂的道路旁居住久了,患高血壓的機率會增加。我覺得自己還要加一樣,心臟病的機率可能也超過普通民眾,還有,腳底板走出老繭的機率。
早在九月初,民警就挨家挨戶表示黨的關心,登記身份證生怕我們丟了,詢問職業怕我們入錯行了,還加倍關心我們十一的去處,"十一在不在北京?"
我心想:"干卿底事?"
但嘴上說:"可能留下慶祝我們祖國六十年華誕吧。"突然耳畔響起測謊儀的叫聲。
警察叔叔立刻為我操心起來:"那時候咱這裡限制進出,你可要提前做好準備啊。"
在他X光射線般的眼神把各個櫃子和我的腦袋都掃射一遍之後,做了一件大好事似的心滿意足地離去了。我連聲說"辛苦了,走好",砰地把門關上,立刻訂了十一前去外地的機票。
我萬萬沒想到,這竟是萬噸TNT連環爆炸的第一桶。
之後,前門東西大街路中間的防護欄搬來搬去,成為我們判斷會不會有預演活動的風向標,還有紅色塑料攔路立標,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它們會出現在什麼地方。黃色袖標隨處可見,好像北京城全體老年人都出動了。路口還高科技了一把,立了液晶屏幕,熱烈慶祝祖國成立六十週年的符號自下而上地移動。在這樣的氣氛下,無辜的百姓經常都會有犯罪感--僅僅在這裡的存在就是一種擾亂秩序了,而眉頭緊鎖的警察叔叔們和武警弟弟們,單是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就能讓人血壓升高,心跳加快。看,症狀端倪出現了。
而週末舉行的國慶演練,時常讓我有種幻滅感。
比如,夜裡十二點從擴音器裡傳來中年婦女老師訓練孩子的叨叨聲,長達一個小時。廣場上最豪華的音響系統播放鼓點強勁的軍樂,長達兩個小時。在終於困極睡去的時候,又被隆隆的地震驚醒,猜測是有重型機車經過了,只見屋裡霎時明亮如白晝,不知何處的探照燈又來這裡串門了。
一朋友住在長安街上,在某天早晨起床的時候,突然不知身在何處了--只見樓下空地裡停了整齊的坦克方陣,她尖叫了一聲,無處遁逃。
某演練日晚上為了去和朋友在雍和宮聚會"慶祝國慶",我穿著高跟鞋和旗袍在前門和平門一帶走了一個小時,路上像玩穿越生死線遊戲一樣在蜘蛛網般的警戒線中鑽行,被官兵警民怪異的眼神嘲笑了一萬次,估計被看成要麼是行為藝術要麼是神經病。
終於打到車之後因為長安街任何地方都不能南北穿越,所以索性當了把"二環四十娘"--繞了二環大半圈飛了四十分鐘才到。
結果,當晚活動結束後因戒嚴尚未結束,只好借宿女友家的沙發,醒來時眼角兩行清淚。
有家不能回的痛苦,和那些親身參與其中的學生兵民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常在深夜看到十幾歲的孩子們,拖著大箱子在街上穿行,排練困得不行就坐在地上打盹,據說有的人因為站立時間久不能上廁所還帶了超大號尿不濕,但也沒見他們在網上抱怨過。
他們內心的使命感,沒有覺悟的平民是無法體會的,我們只有看著心疼的份兒。於是,在被擴建得極其宏偉的長安街兩邊,一夜之間立起了許多簡易白板棚茅房之後,我非但沒有看到怪異的不和諧,相反,為了那些可愛的官兵孩子們能有地方出恭,感到無比欣慰。
前兩天在大柵欄發生的惡性行刺事件之後,住在附近的人更是心有餘悸,出來溜狗的人都少了,也都互相警告著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便衣越來越多,但並不覺得安全,因為總覺得自己也被便衣盯得很緊。
一週多以前的漆黑的晚上,我正在家裡思考人生的意義,突然外面敲門聲大作。慣常對不速之客我是不會去理會的,但這次的聲音充滿著霸道和命令。小心地穿了最厚的毛衣去開門,一下子衝進來一個男人,踱步到我的陽台上開始捲袖子幹活。
我不明就里地問這是在做啥,派出所民警和居委會大媽就開始善意地微笑,說"幫你家窗戶貼米字條,怕十一放煙花把玻璃炸了掉下去傷人。貼了米字條玻璃即使碎了也沒事。"
一問一答沒多久,我再轉身回陽臺的時候,發現已經掛滿了英國國旗了。
送走了善良的人們,關上門,突然明白現在需要擔心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有我家貓咪的耳朵和毛髮。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赫然發現,滿街都是英國國旗,有白色的,有紅色的,有無色的,頗有些波普藝術的範兒。
進辦公樓的門口也多了一道善意的程序--檢查證件,無證者止步。這也是為了我們全體員工的安全著想。
北京真安全,長安街真安全,天安門更是安全。天安了,民能不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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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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