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偉：官媒的「喜事」與生命的悲歌

山西王家嶺煤礦透水大礦難中遇難礦工及其親屬的血淚與悲啼，在官方媒體一派歌頌「救援奇蹟」的喜慶氣氛中正被人們逐漸淡忘。這是官方媒體向來最擅長的「強項」，幾十年來都是人家的優良傳統。

工傷死難事故在中國大陸、特別是所謂改革開放後，對於偉大的中國工人階級來說已是「司空見慣渾間事」的家常便飯了。特別是煤礦工人更被稱作是「在血盆內抓飯吃」、「血煤」、「埋了，還沒死的人」。中國每百萬噸煤的死亡率是美國的100倍（美國的煤炭百萬噸死亡率僅為0.03，一年死亡僅30多人）、是南非的30倍、是俄羅斯和印度的10倍，死亡率位居世界之首，死亡人數超過世界其它各國的總和。據中共官方資料顯示，2009年，中國發生煤礦事故1616起，死亡達2631人。每年礦難死亡人數，相當於發生在美國的一個「九一一」恐怖案。

現在再看王家嶺這個大型的、官辦的、預計年產煤達千萬噸的所謂正規礦井，在這次透水事故發生後，雖對醞成事故的原因「嚴防死守」不向外界透露，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一貫以大膽敢言、多次遭官方整肅打壓的《南方週末》在2010年4月1日終於揭出了冰山的一角。

該報導稱，在2010年3月28日上午，井下掘進工作面的岩層頂棚上已開始滲水，水滴滴答答往下滴，三、四分鐘就可接滿一洗臉盆。此時距離透水大礦難發生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了。而礦井當局雖也在接到險情報告後派人下井去查看，但卻在已十萬火急的情況下，先是慢條斯理地開會「研究」一番。然後「研究」的結果竟然認為只是「一點兒」地下水，於是決定繼續施工「搶進度」，一刻也不能停。一個副經理甚至說「你們干，沒事」！並堅決按此前的規定，掘進任務如未完成，每差一公尺則罰扣該掘進隊1000元的施工費。就用如此野蠻的手段硬逼著礦工們去冒險蠻幹。不到3小時後，那11萬立方的廢棄煤窯積水，便從「天」而降，將已被統計的153名礦工困於井下。

由此可見，這場截至目前已造成35名礦工不幸遇難（另有3人失蹤，生還希望渺茫）的大礦難，根本不是一場單純的「天災」，而是一場不折不扣的「人禍」。是貪婪的資本與權貴勢力，只想一味追求最大的利潤而不顧工人安危，草菅人命、冒險蠻幹最後造成的惡果。因此，這是—種性質極其惡劣的對人民的犯罪行為。而作為大型國有煤礦的監管部門的政府，則負有無可推卸的罪責。這是必然的邏輯。因此，此後開展的一切救援行動，都只能是贖罪的行為，既不是對誰「施恩」，更不是什麼「制度優越」的「政績」。何況贖罪並未完全成功，三十多人遇難。這要是在民主國家，不僅相關官員要引咎下臺，受到法律的追究。甚至總統都要出面向全國進行哀悼。

然而中國的「特色」，卻把喪事辦成了「喜事」。喜慶的鑼鼓聲淹沒了礦工聲淚俱下的哭訴；救援「奇蹟」的「光彩」遮蔽了礦難後孤兒寡婦顫抖的身影。真是情何以堪？然而在中國卻是習以為常。從三十多年前的「渤2事件」到今年的王家嶺礦難，官方媒體都是這一套的「演出技巧」，都用這一套來給「輿論導向」。

稍上了點年紀的人都應該還記得，一九七九年的冬季，從國外引進的先進的「渤海二號」油輪，在移位拖航中冒險蠻幹導致翻船沉沒，造成72位職工死亡，經濟損失嚴重。而石油部則公然出面大肆宣傳所謂「渤二職工不怕犧牲的功績」，並開展所謂「大總結、大評比、大宣傳、大表彰的活動」。當時還沒有網際網路，黨的喉舌—手遮天，指鹿為馬愚弄了全國民眾。

而三十年後的王家嶺礦難，當救出115名被困礦工，井下還有38人生死不明時，CCTV便又施展出了這—套「花拳繡腿」，什麼「救援史上的奇蹟」、「堅守生命的奇蹟」、「激動人心的時刻」……好像災難並不存在，而是天大的喜事降臨了似的。但今日的網民已非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順民那麼好愚弄了，「央視」的這—手招來的是網民的—片嘲諷。最後「喜事」只好草草收場。

什麼「救援史上的奇蹟」？礦難發生了80小時、救援黃金時間過去後，還沒救出一個人，七天七夜還沒找到被困礦工的具體確切位置，被困礦工親屬情緒失控，甚至砸了「央視」的攝像機。至於「堅守生命的奇蹟」據後來獲救的礦工自述，他們所處位置水的深度幸好沒有把巷道全部淹沒，上面還存在—定空間，於是爬到岩壁上，甚至用繩子把自已捆在岩石上以防睡著了落入水中溺死。他們將木頭、紙箱泡軟了啃著吃，或在飯盒裡打成漿，和著水一起吞進肚裡，他們互相抱著取暖以禦寒。由於他們平日過的就是牛馬一般的生活，因而他們才能在這樣非人能忍受的境況中「堅守」住自己的生命。這用民間的俗話叫「福不大，命大」，所以這大概不能算是什麼制度的「優越」或官方的功勞吧！

而當獲救的礦工被送入醫院，過上了一點像「人」的生活時，他們禁不住感嘆道：

「長這麼大，還沒享受過這麼好的待遇」！由此可見，平時的他們，工資微薄，每天自備乾糧下井，工時長，強度高，還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那時候，有哪一級政府或領導，曾想到過他們，給過他們—點關懷，考慮過一下他們的生命安全嗎？現在人家只不過僥倖逃過一死，官方媒體的犬儒們，便一下子像發現了極佳的創作素材，更萌發出了豐富的「藝術」靈感，於是一曲曲歌頌什麼「奇蹟」什麼「政績」的頌歌，便井噴式的爆發出來，獻給偉大的黨國。須知供養你們能過上食有魚、出有車、住有別墅的幸福生活的、正是包括這些礦工在內的納稅人的血汗，你們就這樣用他們血淚凝成的傷疤來鋪墊自己的青雲仕途嗎？

從「渤2翻船」的高唱「四大」（大總結、大評比、大宣傳、大表彰）到王家嶺礦難的神吹「奇蹟」，說明三十年過去了，中國仍然是一個沒有起碼的新聞道德與新聞自由，當然就更談不上新聞監督的專制國家。因而中國的人權與民主仍然處於蠻荒的世紀。什麼時候我國的新聞工作者能不唯官命是從，而能如實講出真像，什麼時候中國能有為底層弱勢民眾「鼓與呼」的民間媒體了，那麼中國社會上的種種不公不義與黑暗腐敗，也許就可以望到一點盡頭了。

2010年4月18日完稿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