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平：「13跳」，摔碎了打工族的夢想

近日，富士康自殺事件鬧得輿論沸沸揚揚，使全國媒體關注的目光，由青海玉樹地震災區轉移到了深圳。據報導，富士康集團自殺悲劇一再上演，繼5月26日晚上發生員工「第12跳」身亡之後，5月27日凌晨，又有員工割脈自殺未遂。此事件不僅震驚了北京中南海，中央調查組已抵達深圳，調查事件，廣東省委書記汪洋5 月27日，也現身富士康園區瞭解真情，而且，富士康總裁郭台銘再次搭乘私人飛機，由臺灣飛往深圳坐鎮，並許諾把「打工族」的工資猛漲百分之二十，似乎事件至此，應當告以斷落了。但我認為，27日清晨，在郭台銘老闆已趕到廠區，高度重視此事之時，依然有富士康龍華廠的員工輕生，表明問題的嚴重性。今年以來，富士康發生了13起員工自殺事件，共造成10人死亡，3人受傷。它觸目驚心，發人深省，摔碎了「打工族」的夢想！

自改革開放以來，在鄧小平「貓論」的引導下，中國經濟飛速發展，但拒絕政治體制改革，從而使整個社會風氣徹底變了，變得與人類文明成果和普世價值背道而馳，作為政府，鼓勵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先捉住「老鼠」的白貓，黑貓，一方面依靠特權和社會關係，通過不公平競爭，發家致富，另一方面，他們把鄧小平許諾的「帶動其它人共同富裕」的目標丟到了腦後，故社會兩極分化的矛盾日益尖銳，而人們通常講的「打工族」，就是這樣一個很大的陷入貧困的社會弱勢群體。多年來，由於企業「兩頭在外」的特點，他們大都不僅被社會漠視以至邊緣化了，而且還要忍受海外資本家的盤剝，壓榨和欺辱，像富士康這樣的外向型的加工工廠，雖然很有知名度，創造的經濟效益非常可觀，但「打工族」的收入十分可憐，其它物質待遇也很低，更談不上有什麼高雅充實的精神生活了，總之，他們成了海內外資本家和貪官污吏相互勾結，共同發財的犧牲品，其惡劣的生存狀況遠不如夏衍筆下30年代的「包身工」，只不過是換了個新詞：革命的齒輪和螺絲釘！打工族！或者講，他們是老闆的一塊磚，黨叫他們往哪裡搬，就往哪裡搬！

2006年至2009年，我大部分時間在珠江三角洲一帶活動，曾在許多外資企業參觀過，和老闆，工人都有過密切接觸，書法家的身份，有利於我的深入採訪，因為沒有人會提防我，於是我很輕鬆地掌握了真情。我發現他們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富人越來越缺乏同情心和社會責任感，或者直說，心變得越來越黑，「打工族」越來越對社會，對人生，對國家變得失望，絕對的貧困化，造成他們既不滿足於現狀，又找不到改變的出路，很多年輕人怨天憂人，自暴自棄，普遍的及時行樂，悲觀絕望的氣氛很濃，這令我震驚。但他們又有一個共同點，都認為：只要手裡有了錢或權，就有了一切，所以均在隨波逐流，誰也不清楚將流向何方！作為企業老闆，不想給工人一點點愛心，恨不能把他們的血汗和骨髓榨干；作為「打工族」，看到老闆就牙根痒痒，恨不得殺了他，把他的財富據為己有，但苦於所有的老闆，都不遺餘力地，千方百計地和當地官員打得火熱，成了公安重點保護的財神爺，故「打工族」只有悲嘆自身命苦，無所適從！我沒去過富士康廠區，但類似的「血汗工廠」，我到訪了很多家。我認為，跳樓自殺的工人屬於這個特殊的社會階層，他們一連串的輕生事件，是無奈的弱者對社會良心的挑戰和拷問，是在上述社會背景下發生的慘劇。

據說，這個事件震驚了中央高層，國家主席胡錦濤和總理溫家寶都表關注並做出批示。中央部委派出的聯合調查組成員，由來自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全國總工會、公安部的人組成，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部長尹蔚民親自帶隊。他們將至少在深圳調查一週，務求查個水落石出。廣東省委書記汪洋也先期入廠與管理層和員工溝通。看來，他們的態度是積極的，也是認真的，但他們恰恰忘了關鍵的一點，即：這一切都是他們1978年以來，搞得所謂「一心一意謀發展」，拒絕政治體制改革，成了社會「跛腳鴨」造成的惡果，試問：如果允許工人們成立獨立的不受官方控制和擺佈的工會，勞工的合法權益就會隨時得到保障，工人恢復了遊行，示威，抗議，罷工，和資方談判的權利，用得著他們生不如死，去跳樓割腕嗎？如果司法不腐敗，工人們可以起訴老闆，循法律途徑解決問題；如果有新聞自由和輿論監督，工人可以批評政府和資方，社會就會和諧，人心就會平靜，生活就會幸福，何來民不聊生呢？！要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沒有什麼比工人們的生命更可貴！他們喪失了基本人權，像囚犯一樣日夜操勞，沒有表達權，沒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沒有人的快樂和尊嚴，當然就逼得他們只能尋找兩條路：殺別人或自殺，他們如果不想做殺害它人以泄私憤的壞人，那就只有跳樓，割腕，以死抗爭了！

那麼，採取跳樓這種方式，在世人面前，摔碎的是人生的夢想，的確石破天驚，但能感動老闆嗎？能打動官員嗎？據稱，郭台銘剛回了臺灣，不得不再殺個「回馬槍」，在18小時內，二度搭專機飛往深圳富士康進一步瞭解事件。《南方都市報》報導說，當時郭台銘回深圳後，到醫院去看望傷者，眾多媒體聚集在醫院門口，直到27日18時許守候未果方散。鴻海集團內部轉述郭台銘談話表示，雖沒有把握能立即有效，但請各界給他一點改正的時間，他一定會妥善有效處理此次危機。很快又傳出公司計畫上調薪資20%，但鴻海集團否認因墜樓事件調薪，是「因今年經濟好轉」，並說根據花旗環球證券亞太區下游硬體產業研究部主管張凱偉的預估，鴻海如果調升20%薪薪資，每季將會增加27億元新台幣的勞工成本，並且吃掉10%至12%的營業獲利。看來，歷來把錢看得很重的臺灣首富郭台銘，這回要出點血了！

然而，我認為，郭台銘還有自我反省的空間，除了調薪之外，他還應當重視企業文化，加強人文關懷。毫無疑問，沒有太大的社會變革，他作為一個商人，無力求得政治環境的改善，「打工族」沒有發展權和言論自由等天賦人權的狀況還要持續很久，在現有的條件下，他應當捫心自問：人生不過百年，自已已是年逾花甲之人，富得連專機都有了，應當知足了！為了他自身生前，別被跳樓冤死的員工勾了魂，為了日後歸天，別被跳樓的人送進地獄受苦，還是趕快把那些花花綠綠的廢紙，看淡看透一點吧！郭老闆應當把每個「打工族」裡的年輕人，當成自已的親生兒女，把工廠當成溫暖的家和幫助別人的平臺，把產品當成帶動大家共同致富的載體，那麼，廠區就會恢復平靜，他就不會整天驚恐不安地生活，也不怕夜裡被自殺報警的電話嚇醒了！如果郭台銘還是想不通，我奉勸他打開電腦點擊香港富豪龔如心的名字，查查她先生王德輝是怎麼死的？他死後，小甜甜接手他的財富，錦上添花，身家已達400億元，但一旦死亡，留下的，只是曠日持久的官司和風水大師陳振聰假遺囑的笑料，豈有它哉？！

在這方面，筆者接觸過一個臺灣老闆，他對員工的人文關懷做得比較好，值得郭台銘仿效。2007年，我曾應廣東清遠縣華瑣鞋業有限公司老闆張榮梧邀請，在這家全國最大的生產耐克鞋的台資企業住過一個月時間，那裡的「打工族」多達25000餘人，其生產總值和利稅，都在清遠縣佔有重要地位，雖然那裡也存在著工人多，工資低，矛盾複雜等問題，但張老闆十分注重人文關懷，他提出了「專業，熱情，尊重，互信」的核心價值觀，樹立了公司，客戶，員工「三贏「的目標，創辦了內部報刊雜誌，工會，員工俱樂部，等等，還設立了「總裁信箱」，他告訴我，他每天上班後第一件事，就是認真讀「打工族」的信，每一封，他都讓秘書和特助回覆，他親自答覆的也不少。由於我是他遠道而來的朋友，在他的工廠小住，併進行書法創作，故他不必像對待記者那樣，弄虛作假，處處設防。儘管如此，面對他的介紹，我還是不相信，就所謂 「總裁信箱」的情況，做了明察暗訪，一個並不瞭解我的真實身份的工人對我說，他曾給張老闆寫信，求其幫他媽媽找個工作，結果如願以償，他媽媽也被安排在這裡的食堂工作，後來我和張老闆提到此事，他說，「打工族」不容易啊，有的一個人要起早貪黑養活全家，我們多幫助他們一把，勝造七級浮屠啊！他信釋迦牟尼，說這話時，他眼裡閃動著淚光！......我還記得，他聽說我想把家從大連搬到廣州，一時無著落，他就帶我去看他閑置的一個別墅，答應給我暫時安身，後因我出國未能如願，我給他寫了一幅書法作品答謝：「上善若水」。可見，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值得郭台銘學習的大好人！

現在，「13跳」已牽動了很多人的心靈，但願官員們有點悟性，不要就事論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應當深刻地想一想，是社會的五臟六腑哪個器官出了毛病！如同系列屠童血案一樣，只一味採取高壓手段，操控媒體，硬性防範，就只能掩蓋矛盾，醞釀動亂，等於飲鴆止渴！特別是他們還企圖利用新華社的通稿，統一和封殺所有關於富士康自殺事件的深度報導，淡化它的影響，更是本末倒置，自欺欺人，荒唐透頂！因為只有深挖自殺背後的社會和自身根源，才能準確地對症下藥，包治百病。作為郭台銘，千萬不要只從經濟利益角度看問題。由於受到員工連跳事件的不利波及，在香港上市的富士康股價出現下行趨勢。今年1月至今，富士康股價已下跌了50%左右，市值蒸發了458.6億港元(約58.87億美元)。跳樓事件頻傳，也會引起與富士康合作生產商品的廠家恐慌，包括蘋果、戴爾及惠普電腦等，他們都擔心企業形象受損，會給郭台銘老闆施壓，但風聲過後，他或許還會故伎重演，繼續搞「自殺免責協議」那一套，如果那樣，我預料，他本人及其企業一定會有更大的災難降臨！我可不希望任何人，包括他在內，成為「第14跳」！

2010年5月29日於多倫多

（文章只代表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