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東晉文學家陶淵明吟出了「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千古名句,歷代文人就把菊端放在了自己心中,將菊種在了東籬之下。菊已不僅僅是陶公的菊,這東籬也不僅僅是陶公的東籬了。菊花滿山野,東籬最高潔。
當年陶公是彭澤縣一小縣令,閑暇之餘,泛舟江上,隨波而下,當來到古鎮東流(安徽東至縣)時,被江岸的菊花所吸引。他系舟楊柳,拾級上岸,採菊盈把,眺對南山。據說此後陶公竟將東流作為他打理政事之餘的後花園,他筑舍種菊,廣交文友,把酒吟詩,好不愜意。
東流古稱菊邑,過境的長江被稱為菊江。是菊落滿江讓人有感而名,還是文人江岸賞菊浪漫而呼,這不得而知。反正陶公愛菊,彭澤到東流菊鄉有百裡之遙,但心有所向,距離不是問題。那時東流戶戶垂柳,家家種菊,東籬西笆,一片柳綠菊黃。
陶公辭官歸隱園田,宅邊遍植菊花,過起了「躬耕自資」的生活。無我之境的「採菊東籬下」,成了歷代文人心中的東籬,東籬成了特指的名詞,東籬就是種菊的園地。東籬讓菊生長,可菊也成就了東籬。首先是唐代楊炯在《庭菊賦》中有「憑南軒以長嘯,坐東籬而盈把」的詩句。如果說此時的東籬還屬於陶公的,那麼宋代柳永的《玉蝴蝶.重陽》詞「西風吹帽,東籬攜酒,共結歡游」中的東籬,已柳三變之色彩了。詞中只見東籬,不見菊花。但重陽之時,怎無金甲?東籬與菊已融為一體。只要東籬在,可聞菊花香。東籬成了柳郎的飲酒賞菊的歡游場。
東籬是種菊的地方,它容不得雜植其它。即使是桃之夭夭、李之灼灼都不在其中。李清照的閨怨詞《醉花陰》「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此時的東籬已不是荊棘橫陳,雜草叢生,而是詞人「人比黃花瘦」的愁緒寄託所在,東籬成為她情感的棲息之地。
陸游卻不然,他將東籬據為了己有。他在《東籬記》中寫道:「放翁告歸之三年,辟舍東衟地,……插竹為籬,名之曰‘東籬’。」在《讀呂舍人詩追次其韻》中寫道:「言歸鏡湖上,日日醉東籬。」並加自註:「東籬,予小圃名。」東籬竟成了宦游之子歸鄉後開闢的一塊圃園淨土。
再後來文人在詩詞中用東籬,就像在自家園子裡摘菜,隨心所欲。東籬與菊形影不離了。如明朝的馮惟敏有曲詞「恰東籬勸插黃花,又南浦催斟綠酒」。清朝鄭板橋在《畫菊與某官留別》中寫道:「進又無能退又難,宦途局罱不堪看。吾家頗有東籬菊,歸去秋風耐歲寒。」東籬和菊已得了人的靈性。
從東晉以來,「東籬」在文人心中紮了一千餘年的根,它隔開了世俗的紛爭,官場的虛偽。在東籬中,文人墨客精心呵護一種瘦瓣如恥的植物,那就是素雅傲霜的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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