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終於完成了14年的心願,陪著70歲的老母,四世同堂過大年
望著自家即將竣工的新房,老許心中有所期待
數百萬農民工為上海的建設辛勤勞動,無論他們來自何處,總能或多或少在這個城市裡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與此同時,他們的喜怒哀樂、生存狀態,也隨這個城市改變著。
兔年春節,本報記者記錄了一個來自河南信陽的普通農民工家庭祖孫三代回鄉過年的全過程。
大年初一,許春安一家四世同堂,在新鋪村河店東隊的老家瓦房裡團團圍坐,各色菜餚放了滿滿一桌。這桌最好的年菜,在除夕夜的團年飯桌上已經亮過相。老許說,當地的風俗就是要在大年初一,再把這些菜重吃一遍,「這叫留年,就像年年有餘一樣,討個好彩頭!」
伴隨著斷斷續續的爆竹聲,老許一邊喝酒一邊回憶起十多年打工生涯的點點滴滴,他甚至即席唱起了十多年前,河南農民工來滬打工路上自編的小曲:「提起上海,喜氣洋洋。坐在車上,一路高唱。走進工地,十分惆悵。一到開飯,飯菜搶光……」
他們付出勤勞的汗水,享受社會進步的成果,同時也經歷著城市變革所帶來的觀念衝擊。
14年未回鄉過年的三個理由
今年50歲的許春安,來自河南省信陽市息縣城郊鄉新鋪村。1997年,他孤身一人來滬打工,如今在一家票務公司干快遞員。
14年過去了,他的三個兒子不但相繼來到上海,而且都已結婚生子。今年春節,老許要回老家過年,這是他14年來第一次回鄉過年。
1月27日,在普陀區一個即將拆遷的城中村裡,記者在老許的帶領下,七彎八繞地來到他租住的房子裡。兩間不大的房子裡,最擁擠時住了老許一家四對夫妻和三個孩子。「租了很多年,房東和我處得像兄弟,所以房租很便宜,總共只要500元。」老許為自己能找到如此便宜的房子而感到幸運。事實上,這個城中村裡上百戶租房的農民工家庭,幾乎都是老許的同鄉。
床上堆了不少老許買的回鄉禮物,二兒子許國魁和二兒媳張學芳正在將禮物打包裝箱,他們6歲的兒子許傑則在一邊興奮地搗蛋。這也是小傢伙第一次回老家過年。
說起回老家過年,許春安說,在上海十多年,每個春節都有好多事要忙,而且回老家過年,開銷也大,特別是妻子、孩子相繼都到上海之後,心裏漸漸習慣了不回家過年。但是,去年十月,老許的妻子因病去世。「今年過了元旦,我心裏就突然很想家,想回去陪70歲的老娘過個年,也給老婆的墳燒燒紙。」
記者在城中村的採訪中瞭解到,像老許這樣數年甚至十多年才回老家過一次年的農民工為數不少。有些是因為從事飯店等服務性行業,春節正好是用工高峰,無法回家和親人團聚;有些則是因為來滬多年,主要家庭成員幾乎都在上海,春節回鄉反倒成了「孤家寡人」;還有些則是挑在農忙時回鄉,又能幫家中幹些農活,花銷也能節約不少。
老許告訴記者,今年回鄉過年,他的預算是5000元,這筆錢是他兩個多月的工資收入。「如果平日裡回老家,一半錢都花不了。」
異地農民工聯姻產生新交通問題
老二許國魁去年買了輛二手車,跑起了運輸。這輛車,本來是老許一家回鄉的交通工具。但是,1月28日上午啟程前,許國魁發現停在弄堂裡的車被撞壞了。送到熟悉的修理廠,卻被告知廠裡已經放假,修車師傅回家過年,想修車得等節後才行。
許國魁的妻子張學芳是安徽蕪湖人,兩人是在上海打工過程中締結的姻緣。按照老家的風俗,年初四,是夫妻倆回娘家的日子。張學芳說:「原本計畫好從河南信陽開車去安徽蕪湖,車壞了,這兩個小地方可不像大上海,根本沒有直達車,轉車可麻煩了。」
考慮到老許十多年沒有回老家過年了,許國魁夫妻倆還是決定先陪父親回河南。經過一上午的折騰,記者隨同老許一家來到定邊路的曹安長途客運站,那裡有直達他們老家的省際長途大巴。排了近兩個小時的隊,老許買到的是第二天的車票,一家人只能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打道回府。
回城中村的路上,老許一家改變了計畫:老許第二天仍然打長途車回河南,而許國魁則帶著妻子、兒子直接去安徽。「路上太辛苦了,大人還好,小孩子受不了。」老許說。
事實上,像許國魁這樣的異地農民工婚姻,每年春節都會面臨此類的「交通困境」。和傳統意義上的春運難不同,這些因為進城打工而締結的異地婚姻,由於結婚雙方幾乎都來自於交通相對欠發達的農村,即便距離僅為數百公里,也足以讓這些農民工夫妻頭痛不已。
據許國魁講:「由於我家過去一直在上海過年,只需要跑跑丈人家,還算應付得過來。我有好幾個老鄉,也討了外地的老婆,近點的還能兩頭兼顧,路遠的只能隔年輪流去。沒去的那頭,得事先打招呼,託人捎禮物。過個年,比幹活還累。」
新農村統一建房18萬一棟
經過十個小時的車程,許春安終於到老家了。走進這個名為河店東隊村民組的小村莊裡,老許向記者介紹:「我們村裡大概有七八十戶人家,至少有200人在上海打工。」老許家那三間瓦房,如今在村裡顯得相當破舊。他說:「那是我來上海打工兩三年的時候翻造的,當時在村裡算是數得著的,現在不行了。」
印象中,農民工在城裡賺錢,回鄉蓋房。老許笑著說:「這已經是老皇歷了。」
原來,隨著新農村建設的開展,村裡統一沿公路兩邊興建新房,許春安的老房子將在今年開始拆遷。事實上,新鋪村的拆遷已經開始,村東頭的村民小組基本上都已經交了新房子的定金,而他們的新居也即將完工。
據老許在村東頭的親戚講,由於新房子是統一、集中建造,所以人人都想要靠在公路邊的房子,最後是由村委會主持下進行抓鬮分配。這次回家過年,除了家人團聚、看望親戚朋友之外,看看新農村的房子,以及商量拆遷、買房等具體事宜,也是老許非常重要的一項回鄉任務。
「按照我打聽到的行情,新農村的房子是18萬多元一棟,樓上樓下加一塊有150平方米左右。算上拆遷補助,我家現在的經濟實力最多也就只能買一棟。」老許說:「老大、老二發揚風格,同意把房子的戶頭落在老三頭上。」
老三許國罡和老許在同一家公司干快遞,今年一月因為意外摔斷了腿,所以和妻子帶著剛滿週歲的兒子提早回鄉。他告訴記者:「買房子目前肯定是給奶奶住著。另外,一大家子回來能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和老婆還沒考慮過要回鄉種地,在上海打工、生活已經很習慣了,回來幾天反而覺得不適應。」
隨著春節臨近,返鄉的上海打工者越來越多。閒聊中,他們反映,回鄉最不適應的就是衛生條件。廁所太簡陋、沒有浴室是最集中的意見。這些已經習慣每週至少洗次澡的上海打工者們,已經相約到縣城的浴室去。
「聽說新農村的房子會有專門的衛生間。但是說心裏話,如果能留在上海,誰不想呢?特別是想到孩子的未來。」許國罡看向正在熟睡中的兒子的眼神,充滿了濃濃的父愛。
許國罡的想法代表了很多80後農民工的心聲,但像許春安這一代的農民工,心中更多的是:落葉歸根、故土難離。老許告訴記者,聽他已經拆遷的親戚說,新農村的房子儘管還沒有蓋好,已經有人找上門來表示願意加價購買。
留守子女教育基本放任自流
在上海浦東做維修工的大兒子許國清沒有隨老許回鄉過年。已經和妻子協議離婚的許國清表示,老闆開口,春節店裡需要有人留守,他不好拒絕。另外,關於離婚,雖說在上海已經司空見慣,但是在老家,依然是很負面的事件。「回去,家裡的長輩、老人肯定要盯著說事,聽了心煩。」
讓許國清放心不下的,是他那10歲的兒子小鵬。儘管離婚後,兒子跟了前妻,但前妻也在上海打工,根本無力照顧,所以小鵬7歲就回老家跟著外婆住。現在,小鵬在息縣縣城裡念小學。
據記者在村裡瞭解,當地留守的農民工子女儘管還未出現失學現象,但因為基本都是和祖父母居住,學業上大都處於放任自流的狀態。
聊起孩子的教育問題,老許表示很傷腦筋,「三個兒子唸書都不行,初中畢業就到上海打工,難道孫子輩也這樣?」
已經順利到達蕪湖的許國魁打電話來報平安,聽記者問起這個話題,他和妻子在電話那頭倒苦水:「我們當時正好碰到有熟人關係,所以兒子小傑上的是上海正規的幼兒園。那裡既有上海本地小朋友,也有和他一樣的外地小朋友,所以他在那裡很開心。但是,明年他要上小學了,我們不知道還能否有那麼好的運氣,可以找到熟人關係?」
許國魁表示,如果兒子不能在上海念小學,即便送回老家,奶奶身體不好,根本照顧不了。「我和老婆兩個人,也不可能不打工,跑回去照顧兒子,經濟上吃不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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