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加拿大後才反思:我們為什麼要移民? (圖)


多倫多夜景

來加拿大已經有七個月了。感受良多,很想利用假期這點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一來當成自己的日記,二來給那些想出國的人作點參考。然則時間不長,不少事情看得還不全面,不敢隨便進行合理想像,於是只能粗淺地講點心理感受。

世界變大了還是變小了?

對於沒出過國的人,西方社會是怎樣的一個樣子?我當時去一趟德國旅遊,記得走在繁華的鬧市,觀看慕尼黑狂歡節,覺得西方人生活真有意思,因為看到許多新鮮東西,真是不錯,遙想要是在國外生活,我的生活將會像狂歡節中一個小丑身上的衣服一樣充滿各種彩色。

來加拿大之前,反對我出國的觀點是:現在出國留學不吃香,海龜許多找不到工作;國內經濟發展得快,日子會過得更舒服。我還是出來了。難道加拿大真的就像他們描繪的那麼差?人家怎麼說也是G7的成員,發達國家啊。

加拿大是一個什麼概念,我為什麼要出國?在開往多倫多的飛機上,我想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到處遊蕩的人,生活對我來說就是漂泊。不斷變化的生活,使我的人生輕飄飄,似乎像是一根飄浮在風中的羽毛,風吹向哪,我就去哪,像《阿甘正傳》片頭與片尾那樣,得失又有何所謂。

但是,無所謂歸無所謂,剛剛落地之時,禁不住還是會認真地想一想,出國就一定是視野寬了?就一定是人生擁有更多的路可走,就一定比國內好嗎?我在出國前對這些問題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過來人卻告誡我:加拿大就這樣啦,你是不可能混進這邊的社會的,我們當初也嘗試過,後來知道不行的。所以,這邊是很難混的,最多就是混個國籍,差不多就要回國去混啦,大家都是這樣的啦。

這盤冷水潑得有道理嗎?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用了這半年的時間,漸漸地有了自己的看法。

先給我等大陸新技術移民畫個像:一開始,我是新移民我怕誰,我到哪裡都拍照;然後,語言不行,進語言學校,交了一班中國朋友;然後去打打工,或者進學校讀書,以求能找到專業工作。哎,好不容易混到一份稍為滿意的工作,日子就這麼過啦,悶是悶了點,但是,想一想為了下一代吧。

語言障礙對於許多人來說最要命,它就好像一道牆,人如何穿得過去呢?不過還好,儘管講得支離破碎,還是可以應付日常生活之需,如購物、問路,不會吃啞巴虧。要想和那白人多講幾句,就是把牙根磨得噌噌作響,也擠不出幾個字來。還是中國朋友好,能夠很好地進行語言及情感的溝通,於是,就讓咱們一起去玩吧?我們不跟白人玩,也不跟本地長大的華人玩,不跟香港人玩,我們不跟臺灣人玩,印第安人都呆在自留地呢,很少能見到,要見到了也不跟他們玩。

你以為把不同的文化放在一起,他們就會自動溶合嗎?把不同膚色的人放在同一個學校的班級,他們就能成為同學朋友嗎?不會的。文化是很難溶合的,加拿大所謂的二百種語言的多元文化,在我看來其實只有一種,白人文化,即主流文化,其他少數族群的文化異同,就用來被同化的。中國人帶來的文化,除了吃的文化外,其他方面都是用來被同化的。所以,新移民的文化弱勢是非常明顯的,不產生被邊緣化的感覺幾乎是不可能的。許多新移民都把自己當成是弱勢群體。

所謂邊緣化,自然存在一條邊界劃分出不同的族群。當意識到這條界線的存在的時候,我們就會自然地活在一個小小的中國人圈子中,工作學習之餘聚在一起,就一起咀嚼新鮮的人和事,享受著彼此的認同。當我們都把認同感放在這些朋友身上的時候,我們就不在乎白人怎麼去評價我們了,這個新鮮的社會的價值觀是如何了,因為那與我們無關。我們就封閉在從國內帶來的價值觀中,在加拿大建立了個小小的中國。所以,在唐人街,福建老鄉仍然是把垃圾往大街裡掃,理直氣壯。雖然他也知道,在別的許多地方,地面都乾淨得可以隨處坐下來而不怕弄髒褲子。

說到這裡,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來到自由的國度,我們的世界反而縮小成為一群人而已,雖然我們可以感受到媒體通暢的信息轟炸,但我們往往把這些信息用一個篩子進行過濾,只有與我這個小群體有關的才得以通過,進入我們的神經,這點可憐的信息加上朋友之間的咸雜八封,構成了我們的精神生活的全部。雖然我們看到了許多國內生活的人看不到的東西,但是,我們就像住在富人家裡的保姆,雖然也同住在豪宅裡,但一切的奢華都與她無關。

在國內,我們講生活圈子,在加拿大,圈子似乎更加明顯,韓國人有韓國人的圈子,日本人有日本人的,希臘有希臘的,他們也都與中國人一樣,活在自己圍居的藩籬內。往大的方面講,法國人有法國人的圈子,只不過他們圈子太大,把整個魁北克都給佔了,但本質上,他們也是把自己圍起來,不是麼。但相比之下,我們加拿大中國人生活的圈子就很小,要比在國內生活的圈子要小。因為國內生活圈子還有個外延,但在這邊沒有。再說吧,中國移民雖然在數量上也以百萬計,但是,中國人彼此之間是很難走到一塊的,譬如說,當過人蛇的農民與碩士留學生,雖然同在一家餐館包餃子,但他們會成了一個圈子嗎?另外,還有中國人的複雜的人際心理等因素。

文化藩蘺與文化認同

潑夠了冷水,來點熱的吧。

蝸居不是所有新移民的宿命,自然是有少數破螢而出者。在這裡,由於我認識這樣的人太少,我沒有把握妄作結論,只能說一下這樣做不容易。

上面講到英語是橫在新移民路上的一堵牆,其實,當我們拿錘子把它砸了之後,會發現還有一道無形的牆,這就是文化差異。舉個例子,香港人自小就是雙語教育,來加拿大語言問題不大,但他們為何也生活在自己的圈子中。而大陸過來這邊讀小學的娃娃,雖然語言一開始也不大會講,卻能和其他小孩一起玩得開心?

文化差異從淺層次來說,就是英文所謂的cultureshock。我的一個例子就是:有一次,我的白人老師要到中國去出差,臨出去前想找我幫他補習點日常用語,他說會付給我錢,我馬上就說「不用不用」,後來他就不敢找我了。

更深一點,就是共同話題了。特別是工作學習之外的共同話題,你覺得容易找嗎?再往深處,就是情感交流。我想必需到了這個地步,才有可能說與加拿大主流文化的人交上朋友。不少新移民來加一兩年都還處於cultureshock階段,萬里長征才栽第一個跟頭,還早著呢。

在這裡提醒一下,我所講的都是針對成年人的,中學生因為年齡不同情況完全不同。

在英語學習方面,有一個非常重要卻最經常沒引起人們注意的方面,即acculturation(心理學課本上講的),我譯作「文化認同」吧。我的理解是:「文化認同」就是把自己想像成為一個白人,並且像白人那樣思考和行為。其理由是:語言只是文化系統中的一環而已,如果能夠理解語言所賴以存在的文化系統的其他環節,當然會幫助掌握語言了。國內的很多人都認為只要生活在一個講英語的環境,英語就會突飛猛進。我認為其實不然。不信你去看看有多少個學成回國的留學生英語能說得溜的。關鍵在於,能夠生活在一個說英語的環境還不夠,還要能夠做到「文化認同」。要做到文化認同,就是上面所說的,要能做到突破圈子的藩蘺,與主流文化的人多打交道。圈子中的人,就是陷入了惡性循環:語言不太好,於是少了創造「文化認同」的機會,因此語言的進步也就在達到一定程度後停滯不前了。中學生少了文化藩蘺,這是他們語言學得快的一個原因。

我自己向來是個想突破框框的人,為此,我需要暗示自己的可塑性,我要主動接受這裡的文化,至少做到三七分吧,就是七分是中國人,三分是加拿大人。有時我會去想想那些鬼佬在想什麼,甚至還會模仿他們的一些行為習慣。我個人認為這樣做是挺難的,現在已老大不小了,但是,我有十足的理由去嘗試,這源自我對出國意義的理解。

我們為什麼要出國?

想出國的人,經常想打聽的就是,那邊天氣怎麼樣,吃的怎麼樣,住的怎麼樣,人好不好打交道,我是否有經濟能力,等等等等。這些問題都有具體的答案,俺就不說了。我上面講的,就是在嘗試為「我能否在心理上適合新環境,我會不會孤獨困惑」這個非「yes or no」的問題提供一個思考的角度。說到底就是語言和文化的問題。而知道這些問題的所在之後,我們是採取什麼樣的態度,這就要反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出國,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各人有各自的出國理由。想來坐移民監或是留學渡金的,想來扎根或者半扎根的,還是為了子女,為了轉移資產的。我想最多的年青人還是抱著「明天會更好」的期望出來的,滿懷抱負。來了之後,因為人的懶性,卻不願踏出小小華人世界,這樣的人我見得很多。我個人是這樣想的,我們既然出來了,不去瞭解世界是怎麼樣的,那多虧啊。相信許多人,出國前都做了不少努力才出來的,那豈不白費了?

到國外去看看,這種原始衝動是不少人都有的。但是,我們想看什麼?我想,不是為了看這裡的城市建築有多宏偉,不是為了看看江山美景,不是為了吃漢堡,不是對比這裡的月亮是否更圓,不是為了瞭解一些稀奇的東西回去給朋友們吹。我想,是為了看看這裡的文化(這裡的意思偏向於「文明」)。西方社會的發達,絕不僅僅是GDP,而更多的是文化。發達的文化能夠開啟眼界,開拓思維,能夠讓人變得更聰明(信不信由你)。我個人的觀點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經濟上來了,文化卻如一些知識份子所說的,是絕望的,是可悲的。不少人說:在國外,素質最低的就是中國人,最壞的就是中國人,自己人害自己人。這其實就是落後的文化的一個表現。我覺得在這邊混幾年,然後就回國去騙人,倒不如承認自己需要吸收文化營養,踏踏實實地學些東西,提高自己素質,這樣世界才會變大,而不是變小。有些時候,功利心真是不應該放得太重。

我當時出國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覺得國內的潛規則沒意思,我想去一個自由的國度。我來了,我就自由了嗎?其實沒有,以前覺得我像個手腳被人綁緊的拳手,現在鬆綁了,可以自由揮拳了,卻沒人跟我打。也就是說,心理想得到的東西,還是沒得到滿足。再舉個例子,把一個不會英語的大學教授拎到多倫多街頭,他是享有了自由平等的一切權利,但有誰會把他當一回事?他去買東西時聽不懂售貨員的話,說不定還被懷疑有智障呢,他會覺得這裡寂寞的生活比國內爽嗎?這裡面的問題就在於我們的屬性,我們的宿命。那麼,讀完書或者拿到加拿大護照之後,是選擇回去,還是選擇留下?我呢,是選擇改變自己的屬性,留下來。說不定以後會經常跑回國內,但至少是把心留下來,把寄託放在這邊。既然命運是這樣安排,那麼我就把這裡當成新一輪生命的開始。我忘記了年齡,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初入學的好學學生。激勵我的是,我要改變作為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宿命,因為在國內,我沒有能力像一些人那樣能夠足夠左右自己命運。我要為自己而活,要活得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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