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德國生活:隔壁有個芳鄰

剛到德國的時候是冬天。一個很冷的日子,我插著耳機坐在溫暖的地磚上等送貨上門的傢俱,新租的屋裡空蕩蕩的,只有一部電話機躺在旁邊,透過客廳的落地大窗可以看到外面荒蕪的小花園,一條小街上停了好多部車子,但除了偶爾過路的行人,卻看不到我的鄰居。門口六個信箱貼了四戶人家的名字,我對面的房子空著,房東曾告訴我那套房子扯進什麼官司裡了所以沒人住,那麼現在加上我,這棟尖頂小樓該算是住戶到齊了的。

傢俱公司挨家送貨,抵達時間不一定,我只好乾等著。坐著無聊了,到花園裡逛一逛,用撿來的樹枝想鬆鬆土,無奈泥巴凍住了,土非但巍然不動我的樹枝倒斷了。於是又拎了一瓶玻璃清潔劑,按小時候學校裡學到的辦法,用舊報紙擦玻璃。過了好半天傢俱還沒到,再找不出事做,就去念一念鄰居的名字,都是拗口的發音一時記不住,發現一個叫「星期五」的讓我笑了一回,想起「魯賓遜漂流記」裡那個土人也叫「星期五」,那我漂流到了異鄉,不就成了中國的魯賓遜啦!

幾個小時都不見有鄰居的影子,想來德國鄰居該是各掃門前雪,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倒也輕鬆自在。免得像在國內,有的住宅區樓貼樓窗對窗擠著,鄰居生活起居的細節,由不得你想還是不想,統統進入眼底耳內。望著樓前一片樹林,樓後比鄰的住宅隔得稍遠,鄰近的另一棟小樓也是並排的,那麼在我的租住範圍之內,或是邋裡邋遢,或是美艷動人,大概都不與旁人的視線相干。

日復一日,漸漸在德國住久了,鄰居在出進之間也慢慢認全了。德國人大多模樣看起來比較刻板,但你只要開口講話,就會發現他們都是些和藹的人,熟了也喜歡聊幾句天。不過他們的情緒彷彿都和季節有著緊密關係,夏天的問候主動響亮,笑臉燦爛,冬季則反之。

「星期五」先生是我們樓道兒的管理員,他金髮的太太喜歡開一部紅色的摩托車,頗為彪扞。「星期五」先生負責做出值日表,安排各家每月一次輪流做公用地下室,洗衣間及晾衣室的衛生,在下雪的時候安排各家輪流鏟掃樓前的雪。德國法律規定,雪天行人若在某住宅前滑倒受傷,其相關費用是要由住戶負責的。這倒是以前不知道的新鮮事情,報紙上看過報導德國人口趨於老年化,進出之間也觀察到不少年邁的附近行人,所以輪到我掃雪我就十分緊張,鬧鐘一響就早早跳出去掃雪,掃完特意多加幾把鹽來撒在路上,實在不願某個白毛藍眼的老太太或是老頭兒,大冬天滑倒了遭罪。

和隔壁樓裡的施密特太太相熟起來是因為倒垃圾。一天我心情很好,吃過晚飯,將垃圾提到兩棟小樓公用的大垃圾箱去倒,一拐彎就看到施密特太太正撅起她十分龐大的臀部,由車子後箱費力地拖出一大盒花來,我連忙走上去問她要不要幫忙,她頭也不回地說怎麼你以為我很老了嗎?我一臉不悅正準備走開,沒想到她卻笑嘻嘻地轉過她的胖臉說哈!開個玩笑!我注意到那時已經是夏天,這個季節和一個幽默的德國人倒是十分匹配。我也笑著不由分說去幫她搬花。

施密特太太的家又美又清潔,每一件小飾物都透著她對這個家全心的愛戀。她告訴我她每天早晨五點鐘就起床打掃衛生,而且樂於其中,我聽了吒舌,她女兒外嫁自己獨居,早上一睜眼兒就拎著抹布搜尋灰塵的蹤跡,我實在是想不出已經一塵不染的家還有什麼理由非要天天打掃?德國幾乎家家窗明几淨,這樣的結果必是需要付出勞動的。不過個人喜歡,比如我會因為可以舒服地蜷在沙發裡看書聽音樂為樂,有時候拖下了必做的家務,也會在入寢前看一看電腦上的一顆田螺,企盼夜間那裡面真會如童話般出來一個田螺妹妹,幫我做飯和打掃,當然這樣的好事並沒有發生。施密特太太能為一刻不停地打掃她的家而愉快,真讓我肅然起敬。

施密特太太居然還有一本中國菜譜,說是一心想吃中國菜來減肥呢!我告辭出來手裡多了兩盆花,一張條子,施密特太太在條子上給我寫了適種的幾種花的名字,還囑咐我去買個刮窗戶的東西,說你怎麼能用報紙擦窗戶呢?

我回到家細想才吃了一驚,原來我的舉手投足,還是被鄰居看在眼裡了,好在這個「蓋施太保」不是電影裡穿黑風衣的兇惡人物,而是個胖胖老老的德國阿福!而且擦玻璃用工具更加省事,我的小花園和別家比起來,簡直像個野草園,抽空細心打理一下,就算不管別人,也可以自己養眼啊!於是我打定主意,回頭送一把中國折扇和一雙精緻竹筷給施密特太太致謝。

原來非常討厭瓦格納先生,這個臉色陰沉的老頭子,有一天大聲地訓一群玩耍的小孩子,當時孩子們正嘻嘻哈哈圍著樓前一棵樹掏鳥窩,聽見高昂的吼聲,我由窗戶看見了瓦格納先生氣呼呼的老臉,不由心生厭惡,怨他將好不容易才有的熱鬧人聲打斷了。但後來我的看法又改變了,一次看見瓦格納先生的車子很不合適地斜在街道當中,還熄了火人靜坐著,讓人覺著十分蹊蹺,細看才注意到車前有個小松鼠,正抱著松果津津有味地在啃,瓦格納先生硬是耐心地等松鼠自己丟了松果跑掉,才又打火動了車子。看見了這樣的情景引得我心裏一陣溫暖浮動,不由地在下一次碰到的時候開始向他笑著問安,而他有時候也會將替我代收的郵件送來。

埃瑪是個紅頭髮的快樂的媽媽,獨自拖著三個孩子,臉上卻沒有愁苦的表情,她常常每人發一個麵包,將她的孩子們像羊一樣放出去玩,自己則打扮光鮮地去約會,有時候天黑了才再大聲呼喚孩子們回家。閒聊幾句她也有她的人生哲理,說孩子們無論是吃煮出來的飯還是啃干麵包都會長大成人,各自成家,她這個做媽媽的不如抓緊時間尋找夢中情人,好像挑得眼花了,有時候她會把男朋友們的名字搞混,說著說著她就嘎嘎地笑,她的三個孩子還真是完全沒有飢民的樣子。看著無憂無慮的埃瑪,我總是有心和她密談一次,向她討教究竟是得了什麼功法,修煉成了這麼好的心態?

現在是金秋的傍晚,夕陽西下鳥兒歸巢,一絲餘下的陽光,使得天空不會像冬日那麼早的暗下來,鄰居們都各自回家了,細聽還是會捕捉到各家的動靜。施密特太太特地來告訴我她減肥成功的喜訊,她說主要是歸功於那雙筷子,用筷子吃飯不容易將食物送進嘴裡,在盤子裡搏鬥一番往往食慾就沒了,她說吃少了人自然就瘦了不是嗎?我聽了大笑!沒聽說筷子添了這種功用,用它吃飯倒了胃口,反倒因禍得福達到了減肥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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