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納400人坐的教室裡擠進900多人(看中國配圖)
2009年的李莊案隨著當事人服刑期滿、警方追訴未果而暫時告一段落。原本在業內聲譽卓著的陳有西律師,更因為代理本案而被大眾所熟知。多年以來,為中國法治奔走呼籲的陳有西律師,卻通過一場講座發現,他自己已經被貼上了「敏感」的標籤。
11月4日,在陝西省西安市出差的陳有西律師接受學生社團的邀請,到西北政法大學舉辦題為「中國法治前景和律師業的走向」講座。儘管講座最終得以順利舉行,但一度遭到校方行政部門的阻撓,無法開場。主講人到達學校後,不得不先在休息室等候障礙排除。由此發出的「敏感」信號,也讓律師本人感慨。
從表面上來看,陳有西律師的這次講座受到學生的熱烈歡迎。據稱,可以容納400人坐的教室裡,擠進900多人,其中一多半是站著或者坐在前排地上的。現場照片和視頻都印證了這一點。陳有西律師本人也表示因此深受感動。
但是,該校教師諶洪果事後的回憶文章《一場演講引發的故事:分裂的大學》透露內幕稱,學生社團在向校方申請時,先後遭遇到形形色色的拒絕理由,例如:
——「這種講座學術意義和價值不大,我院不參與這個活動。」
——「這是個敏感人物,別讓他來。」
——「你想砸我的飯碗是不是?」
——「沒什麼問題,就是不准辦,教室不准用,海報全撕掉,人不准來。」
——「學生想聽講座我不管,西北政法丟不丟人無所謂,隨便丟,沒關係。」
——「沒有通知,我不能開教室的多媒體。」
但是和其他類似情況不同,這種阻撓並不是出於領導授意。相反,據諶洪果稱,該校校長賈宇親自出面干預,才得以保證講座繼續組織進行。而以上列舉的種種拒絕理由,也因此不攻自破。陳有西本人在演講開場時也提到,「這場講座也不容易,因此要特別感謝賈宇校長的支持。」
在感謝這種積極「領導干預」的同時,諶洪果也尖銳地指出,這樣一場普通的講座,揭示出「這是一個分裂的大學」。原本為了大學教育順利進行而劃分的教學、科研、行政、後勤等不同部門,卻成了互相掣肘的因素。「許多部門中的人員忘掉了這份核心目標,一方面執著於或者害怕失去現有的安定和利益,另一方面卻在私利高度一致的同時,無形中做著互相拆臺的事情。」而面對這種各保利益、互相拆臺的現狀,據校長稱,其實他作為校長很多時候無能為力。該校流傳的段子稱,校長甚至未必能夠解決學生食堂的飯菜質量問題。
事實上,這並不是大學第一次出現以「敏感」為由阻撓學術活動的例子。在同一所學校,2010年曾經發生憲政學者蕭瀚講學受阻事件。與這次不同,當時校級領導出面強力阻撓,並稱有陝西省維穩辦的指示,不得讓蕭瀚進入西安。更早以前,曾在西南政法大學執教的徐昕教授也發文批評稱,一個外國學者的普通講座,居然需要黨總支、科研處、宣傳部、外事處層層審批,甚至需要上報到重慶市級外事部門,並須提交申請書和相關人員來重慶的時間和日程安排。這種針對「敏感人物」的維穩思路已經自上而下、從政府部門滲透入大學課堂,賦予了普通政工幹部阻撓學術活動的底氣。
其實,把陳有西律師視為敏感人物的做法不無諷刺意味。陳有西律師被同行戲稱為「保皇黨」,指他始終為體制辯護。當晚講座開場時,主持人用戲謔的方式總結稱,陳有西律師的特質之一是具有「堅定的政治方向」。而他本人也笑稱,自己具有「愛國、愛黨、愛政府的情懷」,甚至不諱言自己是「省一級的模範黨員律師」。
在接受採訪時,陳有西律師也不乏內外有別的「大局觀念」。在今年9月就刑訴法修改接受本臺採訪時,陳律師就認為「這次修法,90%以上還是很進步的規定,只是有個別條款欠妥當,大家都在討論當中。這個一定要把握好。海外媒體,包括法國媒體,很容易誇大中國法律上有問題的一面,不是客觀全面地看問題。」
當然,立場並不影響認識水平。在西北政法大學的講座中,陳有西律師同樣嚴肅地批評現狀稱,「稍有良知的人都知道,現在是中國法律倒退最嚴重的時期。」、「在現在的中國,堂堂正正的法律人沒有好下場,都受到了打壓,而歪門邪道搞勾兌的卻如魚得水。現在的法律環境非常糟糕,而原因又在於整個社會環境是個大染缸。」
西北政法大學所發生的一切,也正是這個國家的縮影。
一方面,中國歷來有期盼明君的傳統,以為明君一出,自然海清河晏,萬事大吉,這也正是當年「胡溫新政」概念的心理基礎。然而同時必須看到的是,正如一校之長必須依靠各部門的政工幹部配合一樣,一國之君也必須依賴龐大的官僚集團來配合。大學的上下「分裂」同時也是國家高層領導和官僚集團「分裂」的反映。一旦官僚集團形成了自身的獨特利益,即便是明君也往往在對抗中處於下風。歷史學家黃仁宇的著作《萬曆十五年》就揭示了中國傳統官僚集團的強大惰性和對抗性。
另一方面,作為「改良派」知識份子的一個典型代表,陳有西律師也時時能夠感受到現實中的緊張關係。他本人曾經在體制內工作十多年,作為政法委書記的秘書,接觸過核心信息,知道體制內部運作的方式,同時,他作為體制外律師,又知道法治運作的現狀,知道大量冤假錯案是如何製造出來的。他期待自己的善意諫言能夠幫助這個體制走出困境,卻無法避免自己被這個體制開始視為敏感的異類人物。同時也無法阻止逼仄的言論和制度環境中,「微博革命黨」們日趨激進化。這同時也是笑蜀、彭曉雲等不容於體制的「敏感人物」共同面臨的困境。
正如陳有西律師自己說的,辛亥革命一百年,中國又走到了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各個領域內的開明「保皇黨」能不能力挽狂瀾,彌合體制分裂,這不僅是能力問題,同時也是時運問題。梁啟超先生當年揭示的「現政府者,製造革命黨之一大工廠也」,看起來仍然適用於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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