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尼克松上鉤
1970∼1973年 76∼79歲
毛剛掌權時,為了讓斯大林放心的幫他建設軍事大國,他沒有同美國建立外交關係。斯大林死後,毛希望建交了,但由於朝鮮戰爭,美國不願理睬中國。雖然兩國開始了大使級談判,整個關係仍處在凍結狀態。毛選擇了劍拔弩張的反美姿態,把它作為「毛主義」的標記。
一九六九年,新上任的美國總統尼克松為了抗衡蘇聯,結束越戰,公開表示有意與中國改善關係。毛沒有接話,跟美國和解會使他的「反帝領袖」形象受到損害。一九七0年「五•二0」反美聲明石沉大海後,毛才決定主動邀請尼克松來中國。毛並非要同美國和好,而是想向全世界顯示,尼克松有求於他,找上門來,他代表世界反帝力量和美國對談。
十一月,周恩來通過跟中美雙方關係都不錯的羅馬尼亞發出訊息,說歡迎尼克松來北京。這個邀請於一九七一年一月十一日抵達白宮。尼克松在上面批道:「我們不能表現得太積極」。基辛格後來說,他一月二十九日覆信時,「沒有提總統訪問的事」,「現在還談不到這一步,談這事可能引起麻煩」。
毛繼續等待機會。
為讓尼克松訪華 毛、周的手段
三月二十一日,中國乒乓球隊到日本參加世界錦標賽。這是文革以來首次出國的體育團體之一,由毛親自批准。為了不顯得離奇,球員們經特許不必揮舞小紅書。但他們有嚴格規定:不和美國隊員握手,不與美國人主動交談。四月四日那天,美國球員科恩(Glenn Cowan)偶然上了中國代表團的大巴士。世界冠軍莊則棟看見大家都用不安、懷疑、冷漠的眼光注視著他,車上沒有一個中國人和他說話搭訕,便走過去同他說了幾句話。這兩名運動員握手的照片登時成了日本報紙的頭條新聞。當毛的護士兼助手吳旭君把登在《參考》上的這條消息念給毛聽時,毛眼睛一亮,笑著讚許說:「這個莊則棟,不但球打得好,還會辦外交。」
這時,美國球隊表示希望訪華,中國外交部按照既定政策決定不邀請。毛批准了外交部的報告。
毛顯然對自己的決定不滿意,整天都心事重重。那天晚上十一點多鐘,他先吃了安眠藥,再由吳旭君陪同吃晚飯。毛的習慣是同身邊一兩個工作人員一道吃飯,晚飯前吃安眠藥,吃完就睡覺。毛的安眠藥藥力極強,有時他吃著飯就發作了,一頭栽在桌子上,工作人員需要從他嘴裡把沒嚥下去的飯菜掏出來。為此毛晚飯不吃魚,怕魚刺。吳旭君回憶道:
吃完飯時,由於安眠藥的作用,他已經困極了,趴在桌子上似乎要昏昏入睡了。但他突然說話,嘟嘟噥噥的,我聽了半天才聽清他要讓我給外交部的王海容打電話,聲音低沉而含糊地說:「邀請美國隊訪華。……
我一下子楞了。我想,這跟白天退走的批件意思正相反呀!……
毛平時曾交代過,他「吃過安眠藥以後講的話不算數」。現在他說的算不算數呢?我當時很為難……
過了一小會兒,毛抬起頭來使勁睜開眼睛對我說: 「小吳,你還坐在那襄吃呀,我讓你辦的事你怎麼不去辦?」
毛平時一般都叫我「護士長」,只有談正經事或十分嚴肅時才叫我小吳」。
我故意大聲地問:「主席,你剛才和我說什麼呀?我盡顧吃飯了,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於是,毛又一字一句、斷斷續續、慢慢吞吞地把剛才講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都吃過安眠藥了,你說的話算數嗎?」我急著追問。
毛向我一揮手說: 「算!趕快辦,要來不及了。」
毛一直硬撐著等吳辦妥了這件事才安然睡去。
毛的這一決策在西方造成了轟動性的效應。中美敵對多年,破天荒突然邀請美國團體,而且請的是體育團體,人人都感興趣。美國人來了以後,周恩來使出渾身解數,讓他們感到「令人眩目的歡迎」(基辛格的話)。美國報紙天天充滿興奮激動的報導。一位評論員寫道:「尼克松目瞪口呆地眼看著這條新聞從體育版躍上頭版。」毛就這樣製造了誘惑尼克松訪華的環境。在這樣的輿論氣氛中訪華,對尼克松在政治上有百利而無一弊,尤其是第二年就要大選。
周恩來不失時機地在四月二十一日再邀尼克松訪華,尼克松馬上在二十九日表示同意。據基辛格說:「尼克松簡直興奮得不能自己,甚至想不先派打前站的去中國,生怕這會減少他訪問的光彩。」
不懂毛的野心 美國獻上「大禮」
毛不僅釣來了尼克松,還釣來了喜出望外的見面禮。基辛格七月秘密來華為尼克松訪問鋪路時,主動提出,要是尼克松一九七二年再度當選總統,就在一九七五年一月之前承認北京,全面接受北京的條件,把臺灣一腳踢開。儘管美國跟臺灣有共同防禦條約,周恩來對基辛格說起臺灣來好像這個島子已經在北京的口袋裡了。基辛格只做了個軟弱無力的姿態:「我們希望臺灣問題能和平解決。」他沒有要周答應不使用武力。*
(* 基辛格這次訪華的檔案直到二00二年才解密。在這之前他寫的回憶錄裡,基辛格聲稱那一行「只是略略提到臺灣問題」。檔案解密後問起他時,他承認:「我那樣說是非常不幸的,我很後悔。」)
尼克松還提出幫中國馬上進入聯合國。基辛格說:「你們現在就可以佔據中國席位,總統要我先跟你們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然後再決定公開的政策。」
基辛格的禮品盒裡裝的不止這些。他提出要把美國同蘇聯打交道的內容都報告中國,說:「你們想知道我們跟蘇聯談些什麼,我們就告訴你們什麼,特別是限制戰略武器的談判。」幾個月後,基辛格對中國使者說:「我們告訴你們我們跟蘇聯人談些什麼,可是不告訴蘇聯人我們跟你們談些什麼。」洛克菲勒(Nelson Rockefeller)副總統在聽到美國告訴了中國什麼情報時,簡直「驚呆了」。情報之一是蘇聯軍隊集結中國邊境的情況。
在印度支那問題上,基辛格做出兩項重大承諾。一是十二個月內撤出所有美國軍隊,二是拋棄南越政權。他說:「一旦和平到來,我們將在一萬英里之外,河內仍在越南。」意思是,越南將是越共的天下。
基辛格甚至主動許諾在尼克松的下一任期內把「大部分」乃至全部美國軍隊,撤出南朝鮮,對共產黨國家是否會再度入侵南朝鮮隻字不提。
這些見面禮是不要回報的。基辛格強調說他不要求中國停止援越,連希望毛政權少罵點美國也沒提。從會談紀要可以看出,周恩來用的是對敵的口氣:「你應當回答這個問題」,「你必須答覆那個問題」,「你們的壓迫,你們的顛覆,你們的干涉」。基辛格不但不為美國辯護,連周說的中國因為是共產主義國家,所以不會侵略別國這樣一個可笑的邏輯也接受了。基辛格在跟越共談判時,對方稍微提了提美國政府的不是,基辛格一口給他頂回去:「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代表的是這個星球上最暴戾的政權之一。」可是周說美國在越南「殘酷」時,基辛格沒問一句:「你們對自己的人民呢?」對周的聲討,基辛格的事後感覺是「非常動人」。
第一天談判完,毛一聽匯報,自大心理立刻膨脹起來。他對外交官們大剌剌地說美國是「猴子變人還沒變過來,還留著尾巴」,「它已不是猴子,是猿,尾巴不長。」「這是進化嘛!」周呢,形容尼克松是「梳妝打扮,送上門來」。毛看出,他可以從尼克松那裡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無須付出代價,既用不著收斂暴政,也沒必要降低反美調子。
基辛格秘密來訪之後,尼克松即將訪華的消息向全世界公開了。一九七一年十月,基辛格再度來華為總統做準備。那正是聯合國每年一度辯論中國席位之時。美國是臺灣的主要保護人,國家安全顧問自己都在北京,等於為中國開了綠燈。十月二十五日,北京取代臺北進入聯合國,接管安理會的否決權。
這時距林彪出逃剛一個月,毛還沉陷在沮喪之中。進入聯合國和尼克松來訪這兩樁大事驅散了陰霾,使毛情緒高漲。對著聚集在他周圍的外交官們,他又說又笑,興致勃勃地一連講了近三個小時。他拿起聯合國提案表決表,一邊指,一邊說:「英國、法國、荷蘭、比利時、加拿大、義大利,都當了紅衛兵……」
毛當即指示去聯合國的代表團,繼續把美國當作頭號敵人譴責:「要旗幟鮮明」,「要點他們的名,不點不行」。以反美領袖的姿態登上世界講壇的一天到了。
一邊耍大牌騙西人 一邊灑錢滅火
尼克松到來的九天前,毛突然休克,差一點死去。尼克松就要來了,這給了他迅速恢復的精神激勵。他那時身體腫脹,特別做了新衣新鞋。因為治病需要大量的醫療設備,這時毛睡在建在游泳池之上的大會客廳裡。要在這裡見尼克鬆了,醫療設備被挪到大廳一角,連床在內用屏風隔開。會客廳四壁都是書架,擺滿了舊書,使美國人為毛的學識讚嘆不止。
尼克松到達的那天早上,毛急不可耐地不斷詢問美國總統到了哪裡。聽說尼克松到了釣魚臺住地,毛馬上要見他,一刻也不願意等。尼克松正準備淋浴,據基辛格說,周恩來「有點不耐煩」地催促他上路。在這場一共六十五分鐘的會見中,尼克松努力要跟毛討論世界大事,而毛總是把話題扯開,顧左右而言他。毛不想有把柄落在美國人手上。為了嚴密控制會談記錄,中方拒絕美國翻譯在場。對這一違背外交慣例的要求,尼克松未表示異議就接受了。當尼克松建議討論「臺灣、越南、朝鮮這類當今大事」時,毛不屑地說:「這些問題不是在我這裡談的問題,這些問題應該同周總理去談。這些麻煩事我不想管。」「我可不可以建議你少聽點匯報?」當尼克松繼續按自己的思路談「找到共同點來建立一個世界結構」時,毛答也不答,轉頭問周恩來:「現在幾點了?」接著說:「談到這裡差不多了吧?」
毛特別注意不說讚賞尼克松的話。尼克松、基辛格一個勁地奉承他,比方尼克松說:「主席的著作推動了一個民族,改變了世界。」毛只以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過尼克松一句好話:「你的《六次危機》(Six Crises)寫得不錯。」
尼克松又說:「我讀過主席的詩詞和講話,我知道主席是個哲學家。」毛沒理他,反而把話題扯到基辛格身上。
毛:他不是個哲學博士嗎?
尼:他是個大腦博士。
毛:今天叫他來當主講人怎麼樣?
尼克松講話時,毛不時打斷他,說:「我們兩人不能壟斷整齣戲嘛,不讓基辛格博士發言是不行的。」等到基辛格加入進來,毛又並沒有真要聽他的意見,而是在跟基辛格瞎扯,談什麼「用漂亮姑娘做掩護」。
毛對尼克松的無禮,是對美國總統的試探。毛得出結論:跟尼克松打交道可以得寸進尺。訪華結束時中美要發一個聯合公報,毛要在公報裡譴責美國。他對他的外交官說:「他們不是講什麼和平、安全、不謀求霸權嗎?我們就要講革命,講解放全世界被壓迫民族和被壓迫人民」。公報於是採取了一個獨特的方式:「各說各的」。中方的是火藥味十足的不點名的反美宣傳,而美國方面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影射中國的話,說它支持「個人自由」。毛政權對人民的壓制美國人不是看不見,隨同尼克松來訪的政治評論家巴克列(William Buckley)就發現不管美國人走到哪裡,一個老百姓也見不到。他問中國官員:「你們的人民都到哪兒去了?」官員答道:「人民?什麼人民?」巴克列反唇相譏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裡面的人民!」
毛雖然謹慎地要保持反美旗手的形象,還是受到從前盟友們的攻擊。最激烈的是阿爾巴尼亞,霍查給毛寫了封長達十九頁的信,稱毛跟美國來往是「骯髒事」。毛再憤怒,也不能跟他翻臉。阿國雖小,畢竟是毛從蘇聯陣營拉出的唯一東歐國家。為了堵霍查的嘴,毛只有多給錢。
最令毛頭疼的還是越共。基辛格第一次訪華前腳走,後腳周恩來就作為安撫使節去了河內。越共領導人疑心毛要用他們跟美國做交易,給了周好一頓教訓。黎筍說:「越南是我們的國家,你們沒有權利跟美國討論越南問題。」尼克松訪華後,周恩來再去河內。西哈努克親王這時也在那裡,他因尼克松的到來而憤然離開北京。西哈努克描繪剛跟越共領導人談判完的周恩來,說,周「看上去疲憊不堪,還在為他的北越「同志」指責他的那些話氣得不知所措,跟他通常的樣子判若兩人。」為了繼續拉住越共,毛別無他法,也只有像對阿爾巴尼亞一樣多給錢。中國援越款項從一九七一年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最高峰是一九七四年。
對這些國際「盟友」的賄賂等於對中國老百姓的加劇掠奪。受賄的還不只是盟友。尼克松訪華後,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承認中國,中國向越來越多的國家提供經濟援助。一九七0年之前,受援國是三十一個,之後突增到六十六個。人口只有三十萬的歐洲國家馬爾他(Malta),生活水準遠遠高過中國,居然一九七二年四月一次就從中國拿到兩千五百萬美元的援助。以什麼做交換呢?馬爾他總理明托夫(Dom Mintoff)回國時佩戴著一枚毛像章。一九七一到一九七五年間,中國平均每年外援佔國家財政總支出的百分之五點八八,全世界絕無僅有。
而中國人大多在挨餓。對毛的老根據地陝北一帶的農民來說,一九七三到一九七六年--尼克松訪華後到毛去世的幾年 -- 是除了大飢荒外最飢餓的日子。
「精心包裝」的中國環境
人們常說尼克松訪華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但實際上,只有少數幾個西方人能進來,中國老百姓出不去,祖國依然像個鐵桶般的監獄。沾尼克松光的中國人微乎其微。這些享有特權的人,有的經過嚴格的政治審查後送到西方去學語言,有的輾轉看到幾本剛翻譯的外文書,包括尼克松的《六次危機》,有的在嚴密監視下見見來訪的海外親戚。未經許可跟外國人交談可能招來大禍。毛政權的控制措施嚴厲到什麼程度,可以從尼克松訪華期間一件「小事」看出。總統要去上海一天,那正值春節,成千上萬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回滬探親。為了預防不測,他們被全部勒令返回農村。
尼克松訪華的受益者是毛澤東和他的政權。尼克松為了自身的利益,為了大選,在西方給毛正名。尼克松大談毛等人「對事業的忠誠」,基辛格稱他們為「清教徒式的、保持了革命純潔性的一組人」,說「他們將在道德上向我們提出挑戰」。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尼克松部下說:「在毛的領導下,中國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尼克松最喜歡的福音派傳教士格蘭姆(Billy Graham)也讚美毛的「美德」。毛一躍而在西方主流社會成了誘惑力十足的人物。
好奇的全球政要紛紛前來見毛。墨西哥總統埃切維利亞(Luis Echeverria)去和毛會面時,隨行人員爭著要跟他去,都快打起來了。政要們事先不知道能否見到毛,到了中國,得隨時聽從召喚。毛什麼時候方便,什麼時候心血來潮,就什麼時候召喚。政要們哪怕飯吃到一半也得放下飯碗。澳大利亞大使告訴我們,儘管他的尿快憋不住了也不敢上廁所,怕召喚突然來了他被丟下。日本首相田中倒是上了廁所 -- 是在毛的住處。毛陪他到廁所門口,並站在那裡等他。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其實並沒有要求見毛,正開著會,周恩來突如其來地宣布休會,催他起身,又不告訴他是去見毛。
毛在西方政要面前毫無顧忌地宣揚專制獨裁。他對法國總統蓬皮杜(Georges Pompidou)說:「拿破崙的辦法最好,解散國會,誰治理國家由他來指定。」英國前首相希思(Edward Heath)對毛說他很吃驚,怎麼天安門廣場上還有斯大林的像,斯大林殺了數百萬人。毛一擺手錶示殺人不算什麼,說:「他是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嘛。」澳大利亞總理惠特拉姆(Gough Whitlam)對毛提出的一個關於達爾文的問題,未能圓滿答覆,事後學著毛的語言給毛寫信說,他要做「自我批評」。到一九九七年了,世人對毛已有相當瞭解了,基辛格還稱毛為「哲學家」聲稱毛的目標是「追求平等」。
毛喜歡接見外國政要,見他們一直見到臨終。身體糟到透不過氣來,就在旁邊小桌上的報紙或書底下,放一根輸氧管,靜靜地往他噴氧氣。接見意味著他在世界舞台上繼續放光。
尼克松的來訪給毛打開一道門,使他感到有可能從美國得到些先進軍事技術和設備。他對北朝鮮的金日成直言不諱地說:「搞這些關係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獲得發達技術。」
要達到這個目的,毛非得讓美國把他看作盟友才行。可是做盟友跟他一向擺出的反美姿態反差太大,怎麼才能讓美國人接受呢?毛的策略是竭力渲染「蘇聯威脅」,讓美國人感覺,毛認為蘇聯入侵中國已迫在眉睫,不得不和美國聯盟。從基辛格第一次訪華,毛就開始吹風,到基辛格一九七三年二月來時,毛乾脆直接提出建立聯盟。毛對基辛格說:「我們應當搞一條橫線 -- 美國、日本,中國、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和歐洲。」這些國家除中國之外都是美國的盟友。據基辛格記載:周恩來「呼籲我們牽頭組織一個反蘇聯盟」,中方希望這個聯盟「由美國領導」。基辛格果然中計,在給尼克松的匯報裡說:「蘇聯問題成了我們全部談話的中心」。「中蘇衝突是不可能消除的,中國光靠自己的能力無法與蘇聯對抗。」基辛格對他小圈子裡的人說:「什麼二十五年雙方的誤解啊,這都是瞎話。中國人要的是打起仗來我們幫他。」基辛格向中方擔保:「我們會把對中國的入侵看作是對美國國家安全的威脅。」
「狼來了」 毛的騙術成功了
誇張「蘇聯威脅」為的是騙取美國的寶貝。這一手法在毛不是什麼新鮮事。一九五四、一九五八年,他兩次掀起臺灣海峽危機,利用美國扔原子彈的威脅,從赫魯曉夫那裡獲取使中國核武器工業起步和發展的關鍵性援助。如今毛又喊起「狼來了」。
為了讓美國人相信他們真可能與中國結盟,毛給他們提供了另一個理由,即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越共。基辛格帶著這樣的印象離去:「在印度支那,美國和中國的利益幾乎是平行的。統一的,在印度支那起主導作用的共產黨越南,對中國是個戰略夢魘。」這麼說,毛用中國老百姓多年忍飢挨餓擠出的錢,扶持的不是「同志加兄弟」,而是敵人?
毛還順著基辛格的愛好奉承他的桃花運。會議記錄裡毛說:「有謠言說你快不行了?(笑聲)在座的婦女可都不滿意啊。(笑聲,婦女笑得特別響)她們說要是博士不行了,我們就沒事幹了。」「你要不要我們中國婦女?我們可以給你一千萬。(笑聲,特別是婦女的笑聲。)」
一九七三年三月十六日,尼克松給毛寫了封絕密的信,聲明維護中國領土完整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基礎部分」,許諾中國一旦受到攻擊美國將使用武力保衛中國。基辛格設立了一個極其秘密的小組,由四、五個他稱為「最好的軍官」組成,專門研究美國能為中國做些什麼。考慮的方案包括一旦開戰向中國軍隊空運美國核炮彈,戰場核導彈等。小組認為唯一可行的方案,是把載核武器的美國戰術轟炸機運到中國,從中國機場對蘇聯軍隊發動核打擊。美國人居然在考慮運核武器到中國土地上來了。
基辛格、尼克松明白他們考慮幹的是一件在美國難以想像的事。基辛格說:「哪怕是像艾力克斯•艾克斯坦(Alex Eckstein)那樣的喜歡中國的自由派呆子們,要是你跟他們說跟中國配合打仗,他們也準會發六百次心臟病。」
美國之外,尼克松、基辛格盡量幫助毛獲得西歐軍事技術。基辛格七月六日對毛的使節黃鎮說:
我已經跟法國外交部長說了,我們有意要加強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武裝能力。我們會盡全力鼓勵我們的盟友加快滿足你們提交的國防訂貨單。
尤其是,你們要勞斯萊斯[Rolls-Royce,軍用航空引擎]技術。根據現有的法規,我們不得不反對出售這項技術。但是我們已經跟英國人商量了個程序,使他們可以賣給你們。我們會要正式反對這筆交易,但僅此而已,別把我們公開的姿態當真。
引擎是飛機的心臟,這項決定解決了中國軍用飛機的「心臟病」問題。西方技術或許還給陷入困境的中國導彈事業注射了一劑強心針。負責導彈工業的七機部是同勞斯萊斯公司談判的主要對手。基辛格也暗地裡鼓勵英國、法國把嚴格禁運的核反應爐技術賣給中國。
蘇聯人對這一切略有所聞。勃列日涅夫在一九七三年六月警告尼克松、基辛格說:「如果中美之間形成了軍事關係,這將帶來極嚴重的後果,將迫使蘇聯不得不採取激烈的措施。」這番事關美國國家安全的話,基辛格沒有報告美國政府,反倒馬上通報給中國使節黃鎮,黃鎮人就待在尼、勃會談的洛杉磯以南的「西部白宮」。基辛格對他說:「這次談話我們沒有告訴我們政府裡的任何一人,你得絕對保密。」
尼克松訪華據說是為了減小同蘇聯打仗的危險。因為有了毛澤東,這個危險非但沒有減小,反而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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