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與糞便一起在珠江漂游
四月過後,廣州已經很熱了。毛搬到三號樓大廳內。為了降低室內溫度,廳內放了五個大桶,每天運來人造冰放在桶內。我的睡房用一支電風扇,吹的風都是熱的,大家都受不了了。他們叫我去勸毛早點回北京。毛說:「我不怕熱,還有些事沒有辦完。再等等。」
我當時聽了,猜想一場政治風暴可能正醞釀著要席捲中國。毛離開北京期間,許多中共領導發表了「反冒進」的言論,《人民日報》社論更主張工農生產應穩定漸進。中國人民當時和我一樣,不清楚這些高級領導抨擊「冒進」其實就是在批評毛。堅持農村迅速合作化的主張是毛提出來的。
過了兩天,羅瑞卿、汪東興叫我去,問我珠江水乾淨不乾淨。我一下子摸不清頭腦,不知道他們的意思是什麼,我沒有回答。汪解釋說:「主席叫羅部長和我去談過了,他要在珠江、湘江、長江游水。陶鑄同志說珠江水髒,王任重同志說長江太大,有風浪漩渦,不可游。我們都不主張游,可是擋不住。你看珠江水髒不髒?」我說:「這裡是珠江三角洲,在廣州工業區下游。不可能乾淨,髒到什麼程度就不知道了。」他們問我有什麼辦法檢驗,並要我將檢驗報告盡快做好。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衛士突然來叫我,說:「主席發大脾氣了。」我問為什麼。他說:「為游水的事。羅部長、汪副部長都在三號樓主席那裡。」
我走到三號樓衛士值班室。羅、王二人剛由大廳走出來。兩人滿頭大汗、滿臉通紅。汪尷尬地笑著對我說:「不要化驗珠江水了,主席馬上要在珠江裡游水了。」
這時毛走出三號樓,上身披一件白色綢睡袍,穿一條白綢短褲,赤腳穿一雙舊皮拖鞋,甩開兩臂大步走上碼頭旁的遊艇。陶鑄、王任重、楊尚昆都隨後上了船。我也立即跑過去。
遊艇向上游駛去,不久便停駛。附在艇旁的四支舢板都分別解纜,排列在遊艇兩旁。毛走下游艇舷上掛著的懸梯。羅、陶、王、楊一一下水。一中隊的隊員下水後,將毛圍成一圈。因事出突然,只有毛穿著游泳褲,我們全只穿內褲下水。
這裡的江面大約一百多米寬。水流緩慢,水可真髒,水色污濁,偶爾有糞便從身旁流過。毛躺在水中,大肚子成了一個氣箱,全身鬆弛,兩腿微曲,彷彿睡在沙發上。他隨水流漂浮,只有時用手臂打水,或擺動兩腿。這次在珠江口漂浮了將近兩小時,將近二十幾華里。回到遊艇,沖洗了身體。江青在艇上等著,大家在一起吃飯。
飯中,毛十分高興,好像打贏了一場仗。他轉頭對羅瑞卿說:「你們說,李大夫講這水太髒。」我說:「是的,我旁邊就漂著大糞。」毛笑得合不攏嘴說:「照你們醫生的標準,人都活不下去了。生物除了太陽是熱力總供應者以外,離不開空氣、水、土。這三樣就那麼純,那麼乾淨,我不相信,沒有純空氣、純水、純土,裡面總有雜質,就是你說的髒。魚要是養在蒸餾水裡,能活多久?」我默然無以應。這明明是無理攪三分。
晚上在三號樓,我去看他。他講:「我要在珠江、湘江、長江三江游水。羅瑞卿、汪東興說,三條江都不能游。今天游了珠江。羅和汪就說,長江浪大,漩渦大,掉進去,撈不上來。陶鑄說,不要在珠江游。我說能不能在湘江游。他不吭氣。王任重說,不要在長江游,我說能不能在珠江湘江游,他卻說可以。」
毛氣呼呼的又說:「我說不要你們這樣的保衛。你們沒有底,我有底。我派韓慶余和孫勇到長江去試游,回來向我報告。」韓慶余是一中隊隊長,孫勇是警衛科科長,兩人的泳技都不錯。
大約過了十來天,韓慶余和孫勇從武漢回來了。韓、孫二人都說,長江可不比珠江,要捲進去,真撈不出來。而且還有日本血吸蟲病。羅向汪說:「你向主席報告吧。」汪搖著手說:「還是讓他們兩人講比較好,我說不能游,主席還會不相信。」羅對著韓、孫二人說:「你們可要講真正情況,不能順著說。」二人唯唯說是。我們一起去見毛。
韓很緊張,是山東人,說話不清楚。毛打斷韓的話,說:「你不要講了,我問你回答。」這下韓更緊張了。毛問:「江寬不寬,大不大?」韓點頭說:「寬大。」毛問:「漩渦多不多?」韓說:「多。」毛問:「掉進去,撈得出來嗎?」韓連連搖頭說:「這可撈不出來。」毛問:「不能游吧?」韓點頭說:「可不能游。」毛拍著茶几說:「我看你就沒有下去,你還做我的一中隊隊長呢,你給我滾蛋。」我看韓的臉都嚇白了,他站著未動。毛又吼道:「你給我滾蛋。」韓倒著退了出去。這時室內空氣似乎凝結住了。
毛回頭轉向孫勇說:「你說說情況。」我看孫好像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說:「主席,可以游。」孫勇剛說完這三個字,毛就微微一笑。孫勇接著又要說,剛一張嘴,毛就說:「有那句話就夠了,不要多說了。你好好做準備。」
孫退出來到值班室。汪責問孫:「你怎麼這樣回答,事先不是說好了要如實講嗎?」孫脹紅了臉說:「汪部長,你看見老韓了吧,我要照他那樣說,我也要滾蛋了,這有什麼辦法。」韓嘟囔著說:「這不是把我賣了?」汪安慰他說:「怕什麼,你是共產黨員,黨瞭解你。」但韓慶余自從這次游水事件後,調離一中隊。
一九五六年,由廣州乘專列到長沙。毛準備游他故鄉的湘江。這時長沙的氣溫已到攝氏四十幾度。住下後的第二天游了湘江。
湘江正在漲水。江面足有二、三百米寬,水流急湍。從岸上走到江邊,有一段砂礫地。地一天下水前,在江邊行走,跟在毛身後不遠的湖南省公安廳廳長李祥,突然被水蛇咬了一口。大家騷動了起來,有人叫道:「快送他去醫院。」毛毫無反應。但羅、汪和整個警衛人員都緊張起來,一齊圍到毛的身旁。羅問我帶沒有帶防治蛇咬藥,我說帶了。
羅又說:「為什麼警戒佈置,事先不將岸邊都仔細看看。」我說:「我聽湖南省公安廳李廳長說,原來佈置在岳麓山對面下江,誰知主席臨時要停車,走下來了。」汪接著說:「主席不肯聽別人的安排,他要幹的事誰也別想攔住,以後定這麼一條,凡是游水,沿江上下十里都要徹底調查。」
下水以後,水勢很急,毛仍然用他的姿勢漂著,慢慢游向江心。湘江當中有一小島,是橘子洲。毛游到橘子洲上了岸,巡邏艇隨即靠岸。隨從遞給他袍子、拖鞋和香菸。我們赤足上岸,只穿著游泳褲。
小島上破破爛爛幾座小茅房,根本沒有橘子樹。毛走到一間破屋前,正有一位穿著補錠衣服的老太婆,坐在屋前縫補衣服。毛坐下來,吸著煙,談了起來。毛問:
「日子過得怎樣?」那老太婆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毛主席,自顧自補著衣服。又問了一次。她勉強說:「馬馬虎虎。」她根本未抬眼瞧毛一眼。
有不少小孩和大人圍了上來。毛談起他年輕時常游來橘子洲的往事。那時島上已是一片荒蕪。我們後來一九五九年六月又回來時,橘子洲變得毫無人煙。原來毛突然在橘子洲上岸,把當地的公安廳搞得膽戰心驚。在毛走後,公安廳和軍區派出一隊士兵,去島上清除「壞分子」,遷走所有的居民。公安廳在島上種滿了茂密的橘子樹,秋天橘花盛開,整個島成了花團錦簇的大花園。我問公安廳廳長李祥那個老太婆到哪裡去了。李推說他不知道。
第三天游湘江,又發生了一件沒有想到的事。大家正順流下浮時,韓慶余忽然大叫:「不要到這邊來。」原來湘江沒有漲水前,江邊挖了一些儲糞池,江水一漲,淹沒了糞池,老韓不知道,游進一個糞池中間,弄了一身大糞,大家放聲大笑。晚上我向毛說:「這樣游水很安全,可是大糞池到底有些......」我話沒有說完,毛大笑說:「湘江太窄,游長江去。」
過沒幾個小時,我們便坐上了往武漢的專列。王任重為了游水做了充分的準備。我們仍住在東湖招待所。王抽了一條渡江的「東方紅號」輪船專用來搭乘人員。甲板寬闊,船艙裡有床,可以睡臥休息。一個小盥洗室可以洗澡。毛、其他領導、毛的衛士及當地警衛一起在一座工廠內登上輪船。廠內原有的工人全被驅離,裡面滿滿都是警衛。輪船拖帶了八條木船,另有四艘小汽艇往來巡邏。
船到江心,也就是武漢長江大橋正在修建的地方,毛從舷梯走下水去。大家紛紛下水。一中隊隊員有四十多名,在毛周圍游成一個圓圈。我走下舷梯,兩手剛鬆開梯欄,水流立刻將我下衝,瞬息下漂有四五十米,根本不需要劃游,只要保持身體平衡,自然就迅猛順流而下。
兩小時過去了,羅、汪又叫我向毛打招呼,並且又說:「王任重書記說再下去就是血吸蟲疫水區。」毛閃閃眼說:「什麼疫水區,還不是想讓我上去。」我說:「兩個小時也差不多了。有的人來以前沒有吃飯,游這麼久,餓得也夠受了。」毛說:「那好,上去吃飯。」
輪船緩慢駛入人叢,毛由舷梯向上攀去。我問了當地的水手游了多遠,他說足有四、五十里,還說:「像這樣在水上漂著游法,還是第一次,越游越冷。」楊尚昆游近舷梯,對我說:「這不是游水,是在水上飄流,倒是不用費力氣。」
在輪船上,毛十分高興,菜擺上來了,毛說大家一起吃。王任重給毛斟一杯酒說:「主席喝一杯驅驅寒氣。」王任重又說:「主席啊!我們跟你這麼多年,就是不知道主席游水游得這麼好。像主席這樣有魄力,我想到主席年輕時說過「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真是這樣,今天一遊,其樂無窮。同主席在一起,真是受到教益,主席今後多批評教育我們。」
羅瑞卿說:「我們跟主席這麼久,在主席教育下,仍舊是教而不化。我可不像主席說的,有些人是花崗石腦筋,一定改。」
汪東興說:「主席,我們該檢討,只想到安全,不想到游長江給全國的影響多大,全國會從這事上,想前人不敢想的事,做前人不敢做的事。」
毛真是高興極了,說:「你們不要給我戴高帽子。事情就怕認真對待。你們要記住,任何你們不熟悉的事,不要一上來就反對,反對不成又猶疑,就是不認真準備。王任重同志由不贊成,轉變到積極準備行動,這才是正確的態度。」
這些人不只是在奉承毛的游水功夫,也在阿諛毛的政治能力。毛為中國畫下的未來藍圖,規模宏大,大膽冒險;毛堅持中國必須迅速進入社會主義國家,此立場與其他中央領導的小心謹慎成為對立的狀態。毛說「不熟悉的事,不要一上來就反對」,便是在批評北京的那些保守派。毛認為在農村合作社化和城市經濟重建兩事上所遭遇的難題,完全來自於「不認真準備」,而不是毛所倡導的政策本身的錯誤。如果中共領導們不支持毛這個遠大的計畫,陶鑄和王任重這些地方首長會願意跟隨毛的腳步。
毛用他游水的方式統治中國--毛堅持實行一些前所未有,危險的政策來改造中國,比如大躍進、人民公社和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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