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莊子給一個朋友送葬,路過惠施的墓地,突然有些傷感,為何?因為惠施和他一樣,也是一位曲高和寡不同凡響的辯友。莊子想著想著,就回頭給同行的人講了一個故事:
《莊子》,這部充滿奇思妙想與大智慧的書中講了不少關於能工巧匠的故事
在楚國的郢都,一個泥水匠在自己的鼻尖上塗抹了一層像蒼蠅翅膀一樣又薄又少的白灰,然後請自己的朋友、一位姓石的木匠用斧子將鼻尖上的白灰砍下來。石木匠答應之後,隨即掄起斧子,隨手一揮,眨眼間,泥水匠鼻尖上的白灰就被削掉了。石木匠丟下斧子,神態自若,泥水匠也穩穩噹噹地站在那裡,泰然自若。只是苦了旁邊看熱鬧的,木呆呆地半天回不過神。
後來,更好熱鬧的宋元君知道了這件事,便派人找來這位手藝超凡的木匠:「你能不能再表演一次給我看看?」
石木匠搖搖頭說:「小人的確曾經為朋友用斧頭砍削過鼻尖上的白灰。但是現在不行了,因為我的這位好朋友現在已不在人世了,我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樣跟我配合默契的人了。」
這是莊子的感慨,因為世間再也沒有能像惠施一樣能跟自己辯論的人了。
莊子還講過一個叫梓慶的木匠故事,梓慶擅長砍削木頭製造一種叫鐻的樂器,梓慶做的鐻,看到的人都驚嘆不已,認為是鬼斧神工。魯國的君王聞聽此事後,也把他召來,好奇地問:「你是用什麼方法製成鐻的?」「我是個工匠,談不上什麼技法。」梓慶回答說,「我只有體會,在做鐻之前,我就開始齋戒,清潔,摒除雜念。齋戒到第3天,慶功、封官、俸祿這些私心雜念全都拋卻;到第5天,所有人對我的非議與褒貶也盡皆忘卻;第7天,就把我自己也全忘記了。此時,我才進入山林中,觀察樹木的質地,精心選取自然形態合乎制鐻的材料,直至一個完整的鐻已經成竹在胸,這個時候才開始動手加工製作。說起來,方法就是用我的天性和木材的天性相結合,所以,我的鐻製成後能被人譽為鬼斧神工。」
製作樂器真的需要天性,不獨東方如此,西方的小提琴之所以選擇巴爾幹半島的克雷莫納小鎮出生,也許正是看中了那裡的三大懶人世家的天性,他們說,懶惰才是製作提琴最重要的品質,因為足夠懶,你可以與製作提琴的木頭一起晒太陽,然後再花時間懶惰到讓木料把油漆充分地吸收進去,此外,懶人才會一直保持愉快的心情,才會心地坦蕩,才會把琴箱邊框最合適的1.732英吋高度講出來。在這三大懶人世家裡,瓜爾內裡家族、阿馬蒂家族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深知,一個人情緒憋悶,或是內心時時閃過淫邪的念頭,造出的提琴總是不堪卒聽,只有懷著對製作過程宗教般的澄明與膜拜心情,才可以從神那裡承接到來自上帝所居的天堂裡的聲音。
不會享受懶惰,不會在懶惰中養成高貴澄明的宗教般的純淨,是不配製作提琴的,提琴不僅是人類器物之「靈長」,更是一種精神或光芒,她是無數世紀從輝煌的古羅馬藝術的沉積岩中誕生的精靈,她不僅是皇后,她更是惟一有資格能與上天的聖母瑪利亞交談的靈器。
魯班爺的傳人,而今他們還在用一雙巧手創造著木頭的奇蹟
木匠之道就是把自己變成使用木工器具的達人,當然,這裡邊有一些心法,有一些手腕,有一些巧勁,有些不為外人所道的行業秘密,更有繁雜而詭秘的忌諱,比如,木工忌諱別人摸他的斧、墨斗、曲尺,砍樹時忌諱樹墩上留有豎立的木片,認為那是「靈牌樹」。
木匠之藝,造房架屋,打造傢俱,哪一樣都是民間最重要的事務,也正因為如此,這一行在民間的拜師儀式是很隆重的,他們的眼力、心法,都有自己的火候和修煉,以及種種所謂的神秘儀式,這也就是為什麼好的木匠不但要修藝,更須修心、講究做人的道理。
宋徽宗趙佶,他是個差勁的皇帝,卻也是個出色的藝術家 (圖片來源: 網路)
有趣的是,在中國的國畫歷史上,有很多有名的畫家都擅木工,宋朝趙佶(1082-1135)未做皇帝之前,就喜好書畫,即位以後對中國繪畫的發展有過重要貢獻,其中,崇寧三年(1104年)開辦的畫學正式納入科舉考試,共分為佛道、人物、山水、鳥獸、花竹、屋木六科。當代最有名的畫家齊白石就是先學了木工,大概手上的巧勁兒可以隨心所欲了,所以,後改行畫畫,也就有了比別人更多的手上功夫。
除了民間木工,歷代皇宮都有自己的御用木工,清朝時被稱為「宮中梓人」,即專為皇帝做宮廷傢俱和木器件彫刻的技師。現在還有很多紫檀彫刻的「絕活」就是那時傳下來的。御用一直是跟民間對立的,這也是中國歷史的一個特點,它有一部官方的按自己的規定尺寸和天生的特權造就的歷史,還有一部深掩在民間的支離破碎的歷史。一般來說,只有民間的歷史,才是復活這個民族歷史不可或缺的珍貴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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