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上半年,各級「革命委員會」紛紛成立,中國的「紅衛兵」時代宣告終結。當時的「紅太陽」宣布關閉所有大學,並且工廠也不招工。是年年末,「紅衛兵」的身份被改作了「知識青年」,開始被「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當然,受批判,受壓制,受迫害的「地、富、反、壞、右、走資派」的「黑六類」子弟也一樣,和曾經「砸爛舊世界」的天子驕子們終於在「廣闊天地」裡匯在了一起,享受相同的命運。
12月底,「龍盤虎踞」的南京市也有一萬餘名知識青年被「上山下鄉」,送到農村插隊。這其中有一個南京五中的高中畢業生名叫任毅,插隊到江浦縣。1969年5月,任毅在同學的鼓勵下,創作了一支以《可愛的家鄉》為題的知青歌曲,歌詞唱到:
藍藍的天上,白雲在飛翔,
美麗的揚子江畔是可愛的南京古城,我的家鄉。
啊……彩虹般的大橋,直上雲霄,橫斷了長江,雄偉的鐘山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
告別了媽媽,再見吧家鄉,
金色的學生時代已轉入了青春史冊,一去不復返。
啊……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曲折又漫長,生活的腳印深淺在偏僻的異鄉。
跟著太陽出,伴著月亮歸,
沈重地修理地球是光榮神聖的天職,我的命運。
啊……用我的雙手繡紅了地球、繡紅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會到來。
告別了你呀,親愛的姑娘,
揩乾了你的淚水,洗掉心中憂愁,洗掉悲傷。
啊……心中的人兒告別去遠方,離開了家鄉,愛情的星辰永遠放射光芒。
寂寞的往情,何處無知音,
昔日的友情,而今各奔前程,各自一方。
啊……別離的情景歷歷在目,怎能不傷心,相逢奔向那自由之路。
當是時也,下鄉知青除了背《毛選》、唱「樣板」並無其它文化的東西可以接觸,這首歌一掃沉悶氣息,與知青的真實情感融為一體。因此,此歌既成,不脛而走,立刻以驚人的速度在下放知青中極其迅速地傳播開來。在競相傳抄中,知青們又將其定題為《知青之歌》。有知青入伍,將此歌帶到軍營中,於是有了更大的傳播空間。1969年8月,莫斯科廣播電臺以《中國知識青年之歌》為名,以小樂隊伴奏、男聲小合唱的形式播放了這首歌。當時毛澤東反美、反蘇正烈,正在大批「修正主義」,於是作者任毅注定了要有滅頂之災。
《知青之歌》遂被「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定調為「黑歌」。1970年初,妖婦江青、棒子姚文元對《知青之歌》作了「要抓緊意識形態的階級鬥爭,要查清作者情況,要對黑歌進行批判」的指示。毛的重要心腹張春橋則發布黑令:「迅速查清此人,予以逮捕!」
1970年2月19日(陰曆正月十五)夜,任毅在知青點被捕,罪名是「現行反革命」。南京市公檢法軍事管制委員會作出《關於現行反革命犯任毅的結案處理報告》,認定任毅編寫反動黑歌《可愛的家鄉》,「流傳甚廣,危害極大,嚴重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決定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這就是說,為了一首這樣的自編歌曲,年輕的任毅將要付出他的頭顱了!
與任毅一起處理的還有24名「反革命犯」,均被判處死刑。判決形成後,報到江蘇省革命委員會審批。當時的江蘇省革委會主任是上將許世友,許世友審閱判決書時,發現一個「上山下鄉」的小娃娃,別無罪由,僅因一首歌就判處死刑,似乎也有些太草菅人命了,於是提筆將「死刑」改作了有期徒刑十年。南京召開「公判大會」的那一天,其他24人均被執行死刑,唯有任毅一人活了下來。
就是這樣的200零幾個文字,僅僅是淺淺地抒發一下自己的情感而已,差一點讓一個人失去生命。「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的時代,竟有如此酷烈、殘忍的的文字獄,現在的年輕人誰能相信呢?但是這是鐵案,已經載入了共和國的歷史,一段可恥、罪惡的歷史。
總地來說,任毅還算是幸運的、不幸之萬幸。事實是,從1969年到1976年,有很多知青的頭顱被摘掉了,罪由大多是類如任毅這樣的案情:現行反革命。我所插隊的安徽壽縣地區,至少有3名插隊知青被判處死刑,執行槍決。1970年在壽縣窯口集大橋下槍斃的兩個知青只是搞了一次知青集會;1976年被判死的這一個最為無辜,因為「成分」不好,招工總是沒有他,他瘋了,神經失常了,把縣「革命委員會」的牌子扔到了護城河裡,就這樣他被槍斃了。我相信,如今50歲以上的壽縣人都知道並記得這些事。
知青的歷史,不僅是苦難寫成的,也是生命與鮮血鑄就的,誰也顛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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