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生是齊齊哈爾鐵路局剛分配來的大學生,當時正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高潮,有一天孟慶生給女友寫了一封信,說可否找當醫生的姑父檢查一下身體,開一張患有慢性病的證明,這樣就有可能免於上山下鄉。此信不知怎麼落到革委會手裡,於是孟慶生成為策劃偽造證明,逃避上山下鄉,明目張膽破壞毛主席最高指示的反革命分子,掛牌批鬥,不久即被斗瘋。9•13事件的消息未公開之前,私下已經傳開,有一天孟慶生在廁所關門大便,聽見兩個人站在便池台階上議論林彪事件。孟慶生從門板縫中一看,談論者竟然是軍代表。孟慶生嚇壞了,斷定軍代表這是在搞反革命串聯,反林副主席就是反毛主席,就是反革命啊!瘋癲的孟慶生不相信任何人,決定親自到北京報告此事。一到北京,孟慶生立即被有關部門扣留,並通知單位取人。單位將他接回,交給家人,讓家人看管。
有一次,孟慶生的一個同學去他家看他。家門上著鎖,打聽鄰居,說孟慶生就在周圍閑逛,不會走遠。孟家在一個胡同裡住,那同學從胡同東頭進來時沒看到他,就決定從西頭出去尋找。一出胡同口,發現讀報欄下站著一個穿戴極為扎眼的人:一身退了色的草綠色舊軍裝,軍帽上一顆紅五星很耀眼,腰繫皮帶,胸前戴著一個大象章。這是當年紅衛兵的典型裝束。那同學仔細一看,正是孟慶生,便疾步走去喊他,他竟沒任何反應。同學心想,難道看錯人了?繼續往前走,到跟前了,沒錯,就是孟慶生。同學推了他一下:「怎麼不認識我了?」他怔怔地看著同學,傻傻地笑了:「這個世界真瘋了,他們說林副主席反毛主席你信嗎?」孟慶生已經不認識自己的同學。同學剛要再伸手拉他,他突然雙手緊緊護著胸前那個毛與林在天安門上的大象章,大喊道:「不許搶,不許搶!」說著飛快地跑了。一位鄰居大嬸走來說:「你可別碰他的像章。這瘋子把它看得比命還重,急眼了他會跟你拚命。」
1971年10月的一天,某連隊照例集中學毛選,一個戰士忽地站起來立正行禮大聲說:「報告!我發現了一個反革命分子,看!」說著遞上一本八開的《解放軍畫報》。大家伸頭一看,上面戎裝筆挺的林副統帥的頭像上被打了叉,旁邊寫著「打倒林禿子」。可是令那個戰士始料不及的是,連長竟然一臉惱怒,叱責道:「住嘴!規矩一點!」正當大家都驚疑不定、十分迷茫的時刻,接著連長宣布進入一級戰備狀態,要士兵手不離槍,晚上睡覺不准脫衣脫鞋,然後宣讀中央文件,內容是軍委副主席林彪叛逃,機毀人亡。
幾個社員在村頭樹下乘涼,那時家家大門上都掛著毛澤東和林彪的大幅畫像,一個姓鄧的社員指著附近一家大門上的畫像說:「你們看,林彪的樣子,真是‘勾勾鼻子鷂子眼,吃人心挖人膽’!」這話被人無意中傳了出去,公社革委會認為這是一樁嚴重的反革命案件,是對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的惡毒攻擊,立即令鄧某到公社參加毛澤東思想學習班,交待罪行。鄧某學習了一個星期,無論怎樣誘供逼供,始終不承認他有什麼過錯。區公安特派員反覆偵查,那時說林彪是勾勾鼻子鷂子眼的人很多,再加上姓鄧的是貧農,為人也不錯,所以一直無法定案。九一三事件發生後,再也沒有人追究這樁反革命案件。
寧夏綜合地質大隊物探技術員余渭國寫了一篇文章,說:「林彪說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這句話是錯誤的,是唯心主義的東西。他這樣一搞,實際上把毛主席搞成偶像了。」因為這句話,余渭國被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死刑,慘遭殺害。
林彪的女兒林豆豆原來是清華大學學生,一九六四年轉學到北京大學中文系,當時林彪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國防部長。到北大後,林豆豆因病長期缺課,超過學校章程所規定時間。中文繫在請示了校領導之後(一般不必),請林家辦理病假手續,並告知病好後可以復學。文革期間,林豆豆當上《空軍報》主編,當初北大中文系要求她辦病假手續一事,竟變成「迫害林副統帥的女兒」。北大中文系副主任向景潔和代理教務長王學珍皆被用布袋子蒙頭,綁架到秘密地點審問、毆打。一九六八年一月,造反派還在北大專為此事召開鬥爭大會,所有與此「案」有關的人都遭到野蠻羞辱和折磨。
七角碑大隊的易觀音,原名易枝花,自稱憑面相即可判斷其過去和未來,靈驗好比觀世音轉世,故而號稱易觀音。有一天,易觀音以林彪的長相為例又在顧客面前賣弄相術,說林一對官刀眉,這是凶眉,一個鷹勾鼻,這是姦鼻,一幅尖下巴,下場不好,這幅長相,完全是奸臣像,不會有好結局。有人據此舉報易觀音惡毒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這是企圖搞亂無產階級司令部,用心實屬險惡,是最嚴重的現行反革命行為。此時正當落實公安六條的嚴打時期,易觀音以現行反革命罪被判刑。
某農場單身職工集體宿舍。一天早晨,廣播裡說「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一個單身職工接嘴說:「祝我身體健康呀,我還沒起床呢!」舍友舉報了他,定為現行反革命分子。
上海某師範學校副校長朱守中,反右中因動搖退卻被開除出黨,發配寧夏中衛縣中學任教。四清運動中,朱被開除教職,下放農場勞動。朱某一直不服,常有反革命言論,諸如江青妄想以老佛爺慈禧自居,葉群要不是林彪的老婆,怎麼也爬不進中央,他們這樣做是夫妻黨,把林彪的名字載進黨章,這還叫什麼共產黨黨章?陳伯達自詡為中央唯一的理論家,看來快不行了,康生是中國的貝利亞,寧左勿右,不知有多少好人吃了他的大虧,諸如此類。一打三反中,朱守中因反毛、反林罪被逮捕法辦,判處死刑,執行槍決。
一天,武漢某街道小廠召開職工大會,鬥爭壞分子何為,一個積極份子氣鼓鼓地上臺說:「我今天要揭發批判何為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罪行,他在和他們那一夥牛鬼蛇神放毒時,惡毒地稱偉大領袖毛主席為‘最高’,稱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為‘次高’,稱周總理為‘臺柱’,大家說,何為是不是一隻花面狐狸?」下面齊聲應答:「是花面狐狸!」接下來的一個積極份子,上來把何為的頭狠狠按幾下,同時怒吼一聲:「低頭!」接著又質問:「何為,你是不是說過現在八億人看八個戲?」何為承認道:「說過。」會場頓時群情激憤,口號震天。會後,何為被關進廠裡一個小閣樓裡,白天不能回家吃飯,晚上兩三個人看守。
小閣樓約十平米,人在中間可以直立,兩邊坡頂處不能直立。閣樓一邊坡頂下安放一張單人床,何為睡;另一邊的坡頂下搭了一個雙人床(可三人橫臥),看守們睡。兩床中間放一張方桌,供何為晚上寫交代材料,也是他與看守之間的漢界楚河。工廠人手少,男工短缺,看守者都是何為平時叫她們嫂子的女人。閣樓沒有衛生間,上下閣樓靠一個活動的木單梯,起夜很不方便,因而只能用尿桶。何為如起身方便,要先乾咳兩聲,並拉亮電燈,以免被栽贓或誤認為想逃跑或行刺,然後從方桌下面拉出尿桶,面向他的床嘩嘩撒尿。嫂子們起夜則不開燈,輕手輕腳拉過公共尿桶一陣叮叮咚咚。中共九大後,天氣漸漸熱起來,如此狹窄的空間裡男女混居一室,不便之處更多。比如夜間,既無須蓋被子,長褲也不能穿了,即便關了燈,仍然能模糊顯示肉光腿影。嫂子們終於忍不住了,對廠領導抱怨這個差事實在沒法幹下去了。兩天後,何為被放回家,至於是不是攻擊了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也沒人過問了。
南京浦鎮車站工人王某,與人談論毛澤東、林彪,隨口說「毛主席紅光滿面,林彪骨瘦如柴」,被人舉報,定為反革命,判刑五年。
南京知青陳卓然,與插友蘇小彬一向對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鄉很有看法。1970年2月12日,共產黨江蘇省委的機關報《新華日報》頭版重新發表毛澤東「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語錄,並配發評論員文章《迎頭痛擊階級敵人的進攻》,號召「掀起一個大檢舉、大揭發、大批判、大清理」的高潮,陳、蘇以為時機來了,決心起來鬥爭。當天夜裡,他們剪下報紙上的字,拼成六條標語,貼到南京市的主要街道上,主要內容有:「查金華烈士永垂不朽!」「我們要真正的馬列主義!」「打倒林彪!」「打倒江青!」等等。查金華是南京市一打三反運動中第一位殉難者,罪狀是組織馬列小組,用馬列主義的觀點質疑現行政策。3月6日,陳卓然、蘇小彬因被告發而被捕。4月28日公判大會,陳、蘇等人鎮定自若,大會宣布陳卓然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蘇小彬有期徒刑十五年,同案受牽連的還有陳卓然的女友王茂雅、陳卓然的妹妹陳美麗等人。後來,王茂雅精神失常自殺身亡,蘇小彬在勞改期間被機床弄瞎一隻眼睛。
文革初,侯金鏡和馮牧都是《文藝報》的副主編。有一次,侯金鏡指著牆上毛澤東像旁的林彪像對馮牧說:「這傢伙真像個小丑!」大人們無所顧忌的談話,潛移默化地影響到孩子,他們也在人前談論這些黨國大事。有一天,孩子們因談論這些話題被抓,嚴刑拷打之下供出了他們的父親侯金鏡和馮牧,還有電影劇作家海默和畫家劉迅等人。這些人被打成現行反革命集團,海默拒絕招供,被活活打死,劉迅被投入牢房。有一次,中國作協召開大會批鬥侯金鏡和馮牧,一個剛畢業分來不久的大學生竟動手打馮牧耳光。批鬥會的當晚,侯金鏡回家喝了敵敵畏,因搶救及時,再加上敵敵畏已過期,雖然大小便失禁,只剩奄奄一息,經過洗胃搶救,還是倖免一死。三年後,侯金鏡在湖北五七干校勞動,氣溫高達四十度還被迫擔大糞。一天夜裡,侯金鏡發作腦溢血,次日晨辭世。
福建一個看相的,說林彪這人鷹鼻,相書上說這種人居心叵測,靠不住,有人舉報他「詆毀我們最最最偉大領袖毛主席最最最親密戰友林副統帥」,被送進學習班。
奉節縣朱衣公社牆上發現一張歌謠傳單:第一行是「最高指示 換新天,扭乾坤」,開頭幾句是「毯字彎裡去了炎,王字頭上把點添,八人同坐圍一席,說話一句頂萬句。雙木同長視誰高,老虎背上砍三刀,時時高舉紅寶書,真是無毒不丈夫。」這是兩個字謎,謎底即毛主席和林彪。中間有這樣幾句:「大紅太陽當空照,曬乾水田晒枯苗。滅資興無割尾巴,沒糧下鍋看吃啥。早請示來晚匯報,抱著‘忠’字把舞跳。萬歲萬歲萬萬歲,永遠健康緊跟隨。斗天斗地斗爹媽,夫妻怕說知心話。學校停課鬧革命,小將開口就‘勒令’。」譏諷毛澤東、林彪把國家搞亂了。末尾幾句是:「要問此曲誰人寫?朱衣農中魯國彬。家住何地啥地名?舉目望見單樓村。」
朱衣公社武裝部陳部長立即向縣公檢法軍管小組報案。陳部長認為,作案人顯然是朱衣農中學生曾國林。理由是:第一,曾國林與魯國彬字形相近。第二,曾國林就住雙樓四隊,與單樓村相對應。第三,曾國林是地主的兒子,對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懷有階級仇恨。可是當陳部長拿著傳單到雙樓四隊偵查核實時,幾個黨員和積極份子卻否定了他的意見,說:第一,曾國林沒有這麼傻。第二,字跡很像生產隊會計劉光應的。第三,劉家與曾家有仇,劉光應想借刀殺人,陷害曾家。陳部長接受了他們的意見。第二天,縣公安局王局長帶著刑偵組來了,聽了陳部長,王局長斷言:「只有受過管、關、斗的階級敵人才會這樣反動,劉光應是貧農,不會對毛主席、林副主席如此仇恨。再說,我剛才用舌頭舔了一下傳單,是用熟洋芋粘貼的,還帶有鹽味,現在食鹽是憑票供應,哪家農民捨得在洋芋裡放鹽?因此,偵破範圍只能鎖定在區、社所屬單位的階級敵人。」經詢問,王局長最終把區供銷社和公社中心小學的歷史反革命和摘帽右派作為重點排查對象。但是經過核對筆跡,誘供逼供,一無所獲。王局長只得根據陳部長的意見抓劉光應,劉當場招供,最後以現行反革命罪被判九年徒刑。
監獄裡有個慣例,國慶節那天犯人可以聽廣播。1971年國慶節,獄中的翻譯家楊憲益注意到,林彪沒有出來發表演說,甚至他的名字也未被提及。楊還發現,十一那天《人民日報》刊登的西哈努克親王賀電,只發給毛澤東和周總理。楊憲益判斷林彪失寵了,於是拿起自己的紅寶書,把第一頁林彪寫的前言撕掉了。一週之後,看守走進牢房,要求犯人把自己的紅寶書統統上交。拿到楊憲益的那本時,發現林彪的前言已經不見了,看守大惑不解,又翻看一遍,還是找不到那篇前言。看守什麼話都沒說,把那本小紅書扔還給楊,把其他所有犯人的書都帶走了。犯人都覺得很奇怪,楊憲益告訴獄友,外面可能快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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