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平：彭佩瑤的嘆息與曾智強的眼淚

世界真小，巧遇有緣，前不久在多倫多一次朋友聚會上，邂逅了湖北的一位女老闆，聊及重慶反貪打黑，她說她的哥哥就是梁曉琪，並列舉了許多事實，證明他是受了冤枉的，我知道梁是2008年，被薄熙來親自下令抓捕的第一批所謂的貪官，我說，你為什麼不申訴，她搖頭嘆息，我不瞭解梁案，回去查閱了網路信息，重慶官媒是這樣報導的：市政府發言人文天平宣布：原第11屆全國人大代表、市規劃局局長蔣勇已被移送司法機關。之前，原規劃局副局長、江北中央商務區董事長梁曉琪已因受賄1500萬元被檢察機關起訴。早先，還有九龍坡區區長黃雲，沙坪壩區副區長陳明等等好幾位副廳級以上幹部涉案並被判刑。原重慶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唐文峰(俗稱唐老鴨)貪污上億，號稱中國第一貪，也將很快走上審判臺。原國土局副局長王斌也被羈押審判。再加上已判重刑的原渝中區副區長王政、副書記鄭維等人，已有十多名要員落馬。可見當時，薄熙來反貪的力度相當大，結合現在重慶自雷政富「床上運動」事發之後落馬的新一批貪官情況看，會得出左右兩派都有貪腐問題的結論，那麼，梁曉琪真的是受冤枉的嗎?後來，梁女士轉述其兄的話說，算了，別申訴了，天下烏鴉一般黑。由此可見，剛剛唱完紅歌而入獄的官員對體制是多麼地失望。

但是，與官員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被黑打的民企老闆，像李俊這樣逃出去之後，飽嘗風霜，顛沛流離，一直不停止地喊冤，自不待說，還有彭治民的太太，黎強的女兒，龔剛模的兄弟，等等，大同小異，比比皆是，就我所接觸的重慶人，比較典型的是曾智強的母親彭佩瑤，她幾次去新加坡探親都與我電話聊天，她堅稱兒子不是黑老大，每次最終都是以嘆息結尾，而曾智強的妹妹則把「等等看」掛在嘴上，讓我深刻地感受到重慶老百姓的善良，柔弱和包容，最近的一次通話，年逾古稀的彭老太說，我去重慶法院很多次了，請律師，遞狀子，找關係，流眼淚，但人家說你回去等著吧，現在上邊還沒有令呢，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又是一聲沈重的嘆息。原來，像梁曉琪這樣的在體制內混久了的官員深知申訴的不易，所以，與其浪費時間，不如暗箱操作，拉拉關係什麼的，使已經入獄的親友少吃點苦，所以心裏不服，也就自認倒霉。無疑地，對申訴的艱難，我感觸很深，我自己也坐過薄熙來治下的冤獄多年，怎麼能不知道公檢法的黑暗呢?但是，假如我們身受其害的人都不努力，還等政府主動糾偏嗎?別以為被「黑打」的老闆，會像王立軍手下的同事那樣，幾個月內就悄悄地平反了近千人，那是因為張德江急需警察維穩，而老百姓呢?只是畫了一個大餅讓你充飢。

彭老太描繪了這樣的畫面，隔著接見室的厚厚的玻璃窗，她見到了兒子曾智強，這位原先馳騁在重慶商場的成功人士，當年英俊而瀟灑，他總是帶著溫馨的笑容，但如今眼圈發黑，神情漠然，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談及獄中生活，就是一句話「還好」，什麼細節也不講，但彭佩瑤老太太知道他怕母親難過，把冤憤埋在心裏，他不是三年五年的刑期啊，他是無期徒刑，要改判也只能改成有期徒刑十八年，幾乎與殺人犯谷開來一樣，比王立軍與「四大金剛」判得還重，而他的罪名完全是強加的，他和彭治民只是租賃關係，他媽媽是法人代表，辦了鑽石王朝俱樂部，租用了彭的希爾頓大酒店的付一層經商，曾智強不過是經常去那裡消費應酬而已，薄熙來為了壯大彭案的規模，搶奪更多的民企錢財，就把曾智強也打入黑社會，這樣不僅加重了彭治民的罪行，而且搶走彭老太和兒子兩家民企的「大蛋糕」，就是這麼一個虛構包裝的黑案，已經在薄王垮臺之後，昭示天下，但重慶法院還在等著看，還等什麼呢?

我知道薄熙來心腸之黑，黑的如炭，徇私枉法，罪大惡極，上個世紀在大連的數十起冤案還沒平反，在重慶又搞出640個黑社會，他全盤否定了鄧公改革開放30年的成果，把整個重慶都變成了渣滓洞，如果不撥亂反正，如何審判薄熙來呢?難道他的罪行僅僅是貪腐嗎?僅僅歸咎於幾個人嗎?假如受害的冤民的狀子不接，國家的有關申訴的法律條文是廢紙嗎?彭佩瑤的嘆息僅僅來自她一個人的嗎?不要以為黃奇帆讀完政府報告，把市長的冠冕戴在頭上，公檢法司以前多年黑打的罪證就消失了，我在2009年就講過，未來的重慶新領導人將最少用五年或十年才能平反所有的薄熙來亂法造成的冤假錯案，但萬事開頭難，難在目前的地方官員只想自己的官職，不想老百姓的痛苦。

以前，我在《曾智強是黑老二嗎》一文中曾有細節的描寫：專案組帶著他去抄家時，這位號稱重慶廣告界「一哥」的老闆哭了，正如彭治民在開庭時痛哭失聲一樣，這不是黑老大的舉動，他們心裏最清楚，為什麼薄熙來要搶奪民企分「蛋糕」，他們不過是野心家想篡權時，四處尋找經費的目標而已，如果不是私下對「唱紅打黑」發表了批評意見，薄王就會對其笑臉收買，像對待季鉦翰那樣，所以我用「搶錢買官」來概括他們一點都沒錯。也許有一個情節最生動，也最能說明問題：當091專案組奉王飆子之命，把曾智強從成都押回重慶途中，汽車多次需要加油，警察強行拿曾的信用卡付賬，卻把發票塞進自己的腰包，這一筆就是兩千多元啊，還有彭佩瑤聘請的律師是趙長青的女婿，而送去的30萬元費用，被專案組人員直奔律師所搶走了，美其名曰「黑錢」。。。。。。這些錢如今都哪裡去了呢?儘管媒體還在竭力掩蓋，但它提示了我，為什麼薄王下令砸亂公檢法，拼湊了幾百個專案組，調動了數千人，明明這是「二次文革」，卻群起響應，搞得轟轟烈烈，原來，每一個人都想在搶蛋糕時分得一杯羹。

現在，許多重慶的官員面對山城亂象，不想從制度著手，鏟除滋生徇私枉法的土壤，而只想投機取巧搞平衡，抓了雷政富，再拘押趙紅霞，撤職了一批淫官，再去京城恐嚇朱瑞峰，這是想左右逢源收買人心;有的律師利用一點虛誇的知名度，搖唇鼓舌大忽悠，騙取黑打親人的巨額錢財，不是真心實意地為其申冤，而是趁機發「國難財」，還沽名釣譽呢;有的被黑打的親友誤以為保持沉默，就能換取官方的開恩，退回部分私人財產就可以閉上眼睛;還有的坐牢的「偽黑社會老大」，以為違心地認罪服法，就能成為「監獄貴族」少受罪，這些都徹底地錯了。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全靠我們自己抗爭。聽聽黃奇帆的奇談怪論吧，過去幾年重慶的公檢法只有成績沒有錯誤，這就是說，薄熙來殺人貪腐集團的罪名不成立，難怪海南省有支持他的行動，難怪有人把釣魚島和他並列，難怪王錚還在為他喊冤叫屈。

但是，我還是聽到彭佩瑤的嘆息聲和曾智強的哭聲，它是這個世界上微弱的吶喊，也是時代的最強音，彭老太響應鄧小平的號召，手擎一把大茶壺而發家;曾智強以勤奮工作和慷慨為人而致富，他們沒有偷漏稅的罪名，足以說明重慶的市民沒有理由責怪他們，而且，單是華宇廣告公司就安排了200多人就業，正如目前赴美留學的原華宇員工程小姐所言，曾總是公認的大好人，他從不輕易辭退員工，從不拖欠工資，我在他身邊工作了七八年，從未聽說他和黑社會有任何聯繫，也沒看到他和彭老闆在一起，這怎麼是黑社會呢?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大方了，對誰都款待，要不外號怎麼叫「曾冒酸」呢。如果公司恢復營業，我就馬上回去。我願給曾老闆打工。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把好人關進監獄更令人憤慨了，如今有無數的好人被戴上「黑帽子」而監禁在獄中，這不僅給獄警帶來了困惑和迷失，給良民的家人親友心靈投下巨大的陰影，而且給國家的民主與法制帶來災難，給世界留下苦澀的笑柄，試想，發幾行批評薄王的順口溜就能勞教，寫幾篇不同觀點的小稿就能判刑，質疑了「唱紅黑打」就成了黑社會，判了無期徒刑，薄熙來還宣布「黑社會不減刑」呢;谷開來預謀殺人不處決，還在法庭上做「三個尊重」的報告，參與圍困美領館的黃奇帆還能連任市長，被判刑的「王飆子」和「四大金剛」都一審不上訴，入獄的薄熙來政敵聲稱「天下烏鴉一般黑」，對政府寄予厚望的彭老太還在難過，而法院將其申訴狀拒之門外，這都說明瞭什麼呢?有良知的中國人努力吧。幫別人申張正義，就是幫助你自己。

2013年2月7日於多倫多大學梅西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