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塵肺病人554人無法走出「死循環」
湖北口鄉現有20000多人,今年外出務工的有近8000人,其中在金礦、煤礦、鐵礦等務工的有4000多人,多去往河南靈寶、陝西潼關等地。
據鄉政府不完全統計,全鄉登記在冊的「疑似塵肺病人」有554人,各村均有分布,這個數字尚不包括已死亡和仍在外地打工的鄉民,而塵肺病的潛伏期是5到20年
華從洪死去半月有餘了。從3月初抱病返鄉到去世,不到一個月。
在那期間,他的病情被村民發至微博,而他的家鄉,湖北口鄉,一個隱藏多年的塵肺病人村落,也因此被外界知曉。
死亡在這裡發生,死亡仍在持續。
湖北口鄉,地處鄂陝交界鄖西縣最偏遠的一個鄉鎮,南都記者從鄉政府獲知,該鄉betway体育手机网 登記「疑似塵肺病人」554人,全鄉17個村均有分布。而數字尚不包括仍在外地打工的大量村民。
早在多年前死神就蒞臨這裡的村莊,但彷彿一個怪圈,村民至今仍未走出通向死亡的惡性循環,他們被生活綁架,靠身體換錢,爾後又被關上維權的柵門。
華從洪「回到家就是等死」
華從洪的遺體從鄖西縣人民醫院運回來第三天,這是3月30日的上午。許奎雙紅著雙眼扶住兩個兒子守在靈堂,她是死者的妻子,年僅26歲。
死亡來得太快。從3月初返鄉,村民將其病情發到微博,到引起媒體關注,3月24日鄉政府、衛生院將其轉入縣醫院ICU病房,4天後宣布死亡,華從洪最後的日子如同樹枝上的一片枯葉,無法遏止地墜落。
「回到家就是等死,他活一天是一天。」這是半個月前,還在家照看丈夫的許奎雙對記者說的話,那時,比她大10歲的丈夫還坐在一張躺椅上,在午後的陽光裡,望著遠處的山巒長時間一語不發。
除了還能用微笑面對記者的鏡頭,虛弱的華從洪已說不出太多的話,更多的時候,他都讓許奎雙或者姑媽華啟翠代為回答。一年多前華從洪因塵肺病開始臥床,併發的肺心病,導致雙下肢腫脹潰爛。上廁所和吃飯,都只能在妻子的幫助下完成,就連晚上睡覺的時間,他也只能半靠在躺椅上等天亮。
36歲的華從洪是鄖西人,由於家境貧寒,1994年跟村裡的人一起到河南省靈寶市豫靈鎮,成為當地金礦的一名挖礦工人。在長達16年時間裏,打炮眼、粉碎礦石,為養家餬口,他一直在礦上工作。
到2010年,那時的華從洪已經成了兩個孩子的父親,但他卻發現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時不時還伴有咳嗽,再也無法干重活。「到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是塵肺病。」先後到河南、陝西和十堰市多家醫院檢查,得到的診斷結果都一樣。那以後,華從洪兩口子開始穿梭於豫、陝、鄂三省的多家醫院之間。
此後,華從洪花干了自己在金礦上賣苦力積攢下來的所有積蓄,還欠下一屁股債。「我從娘家借了5萬,他又借了2萬多,現在都沒著落。」妻子許奎雙說。
今年3月1日,因為實在沒錢了,華從洪兩口子被西安的一家醫院趕出了門。一路顛簸之後,兩人回到了口鄉三十六岩村6組,不過他們原有的3間土坯房已經塌成了一堆黃土,上面的荒草都沒過了膝蓋。
沒錢蓋新房,丈夫又不能動。許奎雙在鄰居的幫助下,在離華啟翠家不遠的地方用塑料布和木頭搭起了一頂帳篷,還不到10平方米大。
「他估計沒多長時間了」,當時附近的村民就這麼說,他們已經見過很多像華從洪一樣的病人,「最終都死了」。
3月6日,由知名記者王克勤發起的「大愛清塵」公益組織向華從洪伸出了援手,希望他能到湖南長沙接受治療。華從洪謝絕了,他說自己沒有路費,同時更怕「死在去長沙的路上」。
華從洪身後的塵肺鄉,也是這個時候第一次被外界發現。3月17日,「大愛清塵」志願者在實地走訪後向當地媒體透露:據估計,湖北口鄉的十幾個村有近2000名塵肺病患者。而該病潛伏期是5到20年,是否還有更多患者尚未可知。
媒體開始將視線投向這裡。經實地採訪的記者統計,目前湖北口鄉跟華從洪一樣「默默等死」的病人還有:虎坪村的王孝平,泗峽口村的鄒克鎮,東川村的董學文、毛幫軍、袁顯平、袁忠金、袁顯庭、馮萬友、張凡貴、馮萬軍、袁忠根、張揚雙、李成發、李成富等數十人。
這些人大多45歲左右,症狀也都幾乎相似:容易感冒、胸悶、呼吸困難、幹不了重活,還不時地咳嗽。他們的病歷中,診斷結果也多填寫著「矽肺」(塵肺病的一種)。「全鄉幾乎每個村子都有,只是有的輕,有的重,據我估計患病的有好幾百人。」東川村一位仍在礦上打工的村民告訴記者。
在口鄉集鎮上經營私人診所達10年的鄉村醫生徐仕勇也證實,這些年他接觸過的塵肺病患者就有好幾十人。除了接待前來買藥打針的患者,偶爾還要上門服務。「因為有些嚴重的塵肺患者已經無法下床活動。」徐仕勇說,「還有很多人因為這個病去世了。」
李家兄弟「有錢」還是沒用
泗峽口村2組村民李善平,沒能熬過2013年的春節,他的生命終結於33歲的冬天,而他的哥哥李善兵,也因同樣的病死於28歲那年。
兄弟兩人的父母,近60歲的李積利、楊傳梅夫婦,至今在村子裡獨守著兩個兒子的墳塋,「想兒子的時候,就到墳頭上去看看。」
2012年冬天,在醫院宣布「無法治療」之後,李善平被抬回老家。看著兒子被病痛折磨得夜夜難眠,楊傳梅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兒媳婦輪班,徹夜為李善平捶背。「看著他喘不上氣臉憋得發紫,我急得用頭撞牆。」
11月18日晚,李善平病情加重,之前買回來的一臺制氧機也出現了故障。李家又立即託人從十堰城區買了一臺制氧機,連夜送回村裡,不過沒能將李善平留住。「制氧機送到時,他已經不行了。」
全村能用得起制氧機的並不多,李善平兄弟之前在河南金礦上幹活掙了不少錢,算是遠近聞名的「有錢人」。2005年哥哥李善兵去世前,也買回了一臺制氧機,「沒用幾個月人就沒了,那臺花6000多塊錢買的制氧機,最後賣了400塊錢。」楊傳梅說,「老二看病,花了100多萬,也還是沒有用。」
家裡的錢用完了,值錢的東西也都賣了。去世前兩個月,李善平多次跟家人商量,要把結婚時在集鎮上買的一套住房賣掉,最終被楊傳梅攔了下來。
「知道這病治不好,都賣完了,孫子以後怎麼辦?」楊傳梅的想法,全家人都清楚,躺在床上的李善平,最終流著淚放棄了賣房治病的念頭。
兩個兒子相繼去世,經不住打擊的李積利如今整日精神恍惚,「啥也幹不了」。採訪中見老伴兒拿出兒子的照片,他一邊抹淚一邊往屋後走去———「小兒子埋在那後面,他經常上去在墳前大叫,像條老狗一樣。」楊傳梅說。
幾分鐘後,寂靜的山村傳來一陣悲涼的嚎叫。
如今李家欠下了10多萬元的債務,「都是給兒子治病欠下的。」2013年春節,好心的村書記悄悄塞給楊傳梅200元錢,讓她去「辦點年貨」。最終楊傳梅又悄悄地將這200塊錢塞給了小孫子,「兒子都沒了,我還過什麼年。」
在塔坪嶺村4組,塵肺患者張凡貴的兩個親哥哥張凡超、張凡軍也都因塵肺病身亡,前後相隔1年時間,去世時都才40來歲。
因塵肺病死亡的人並不止李善平兄弟、張凡超兄弟,張榮胡、何明紅、張凡東、徐禮成、賈克全、張凡根………他們也都在患上塵肺病後的5至10年間陸續辭世。
「最近5年,我們村我知道的就有6個人因為這種病死了。」在距離東川村大約70公里遠的大新川村5組,69歲的毛你發向記者講述了他眼中的塵肺病,目前他知道的、患病在身的也有近20人。
在湖北口鄉的塵肺病人被外界報導和關注後,鄉政府到所轄17個村做了一次摸底調查。3月29日,該鄉黨政辦公室主任馬榮華向南都記者介紹,根據他們的不完全統計,全鄉登記在冊的「疑似塵肺病人」有554人,全鄉各村均有分布。而這個數字尚不包括已經死亡的,和仍在外地打工的鄉民。
據馬榮華介紹,湖北口鄉現有2萬多人口,今年外出務工的有近8000人,其中在金礦、煤礦、鐵礦等務工的有4000多人,按照人口比例,疑似塵肺病患者數量驚人。
「秦嶺數峪採過金,風濕矽肺患在身」
無論患者還是死者家屬,大多認為可怕的塵肺病來自臨近的礦山。
馬榮華說,大約從上世紀80年代起,湖北口鄉農民就陸續外出打工,1995年前後達到高潮。而全鄉外出務工的近8000人中,超過一半去了河南靈寶和陝西潼關等地,其中以靈寶市的豫靈鎮最多,那裡礦產豐富,被外界譽為「黃金之城」。口鄉中心集鎮車站,每天與靈寶對開一趟客運班車。
「幾年前就有人查出病,但我們這裡消息閉塞,很多人還不知道是得了塵肺,以為是肺氣腫、肺結核、氣管炎。這個病需要專業的醫療機構鑑定,鄖縣的醫院都沒有辦法確診。」馬榮華說,陸續有人死亡,當地政府也採取過措施。
「一個是低保,鼓勵老百姓參與農村醫療保險,再就是發動社會宣傳,希望村民認識到從事的有些是高危行業,而盡量能留在本地就業。我們當地有煙業、畜牧、林業等產業,但對他們吸引力不大。譬如烤煙,確實比種地掙錢,一畝地一年掙兩三千,但他們還是寧願去金礦、煤礦,在那裡一個月能掙五千、上萬。」
塵肺病患者張辰的網名叫做「挖空秦嶺」,他說取這個網名是因為他在位於秦嶺之中的豫靈鎮諸多金礦中挖了20多年的礦石。
1990年春節,張辰在河南豫靈鎮金礦打工的姐夫回家過年,春節後,年僅14歲的張辰跟著姐夫離開了湖北口鄉,從此開始了自己的礦工生涯。當時身高還不足1.6米、體重只有四五十公斤的張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背簍背礦石。
1994年開始,張辰開始做起了炮工,在深深的礦井中打炮眼、炸礦石成了他的主要工作。「那時候用的都是干鑽,鑽機一開始運轉,礦洞內全是白白的粉塵,能冒一米多高。每天停工後我們的鼻孔、耳朵裡全都是灰塵,吐出的唾沫都像泥漿一樣。」張辰說,但為了掙錢他並沒有在乎這些。
在此後的十多年時間裏,張辰在豫靈鎮多個金礦的礦井裡幹過活,為此他還模仿宋朝詩人梅堯臣的《陶者》為自己寫了一首打油詩--「秦嶺數峪採過金,風濕矽肺患在身。我如陶者掏盡土,鱗鱗片身都是金。」
2005年年底,張辰開始出現胸悶、喘氣困難等症狀。「輾轉去了好多家醫院,醫生都說是塵肺病。」張辰手中有一份2012年10月19日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五四醫院為他出具的病情報告,上面清楚地寫著「矽肺」二字。
發現患上塵肺之後,張辰害怕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病可能跟金礦的工作環境有關。在金礦上已經成了一名包工頭,手中有些閑錢的他開始四處求醫。「要不是及早注意到這個情況並及時就醫,再加上我現在不親自下礦幹活,我現在估計跟李善平他們一樣,也都沒了。」張辰說,雖然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已經很慶幸了。
在當地媒體報導之後,南都記者又重新走訪了湖北口鄉的三十六岩、虎坪、泗峽口、塔坪嶺、大新川、小新川、東川、西川等近10個村莊,瞭解到目前身患塵肺病的村民多達五六十人,疑因塵肺病死亡的有20多人。
而有些已知患病的村民,目前仍在外地打工。虎頭岩村5組農婦張志琴告訴記者,他41歲的丈夫劉世忠4年前查出矽肺,但一直還在靈寶的礦山中挖礦。劉世忠也因此不在鄉政府統計名冊之內。
活在礦坑粉塵裡
在礦井下長期作業,吸入大量礦石粉引起肺部病變,這是口鄉籍塵肺病礦工相似的經歷,共同的記憶還有:礦井沒有通風設備,缺乏除塵設施。
45歲的張衍進是西川村農民。1993年,他經鄉親介紹到河南靈寶豫靈鎮的一家個體金礦打工。剛開始,張衍進在井口從事裝車、背礦石等工作,再後來為了能掙到更多的錢,開始進礦坑採礦。
他告訴記者:「那時候進礦坑採礦,礦上沒給我們發任何防護用品,連口罩都沒有。那時都是打‘干鑽’,風鑽一開,整個採礦面都是粉塵,兩個面對面的人,都無法看清對方。」但因為是按量計酬,張衍進幹得很起勁。放炮過後,不等煙塵散盡他和工友們就衝進去背礦石。幹完一個班從坑道裡爬出來,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摳摳鼻孔,裡面都是像結石一樣的東西。
張衍進斷斷續續在豫靈鎮干了十幾年的礦工,先後在十幾個金礦幹過,其中最長的不到兩年,最短的只有三個月,且沒有簽過任何用工合同。
2009年3月,在兩個老闆爭奪採礦權的糾紛中,張衍進被打傷,張衍進的老闆出錢讓他去醫院看病。在陝西潼關縣人民醫院,醫生給張衍進檢查後,意外發現他患有塵肺病。幾天後,張衍進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到河南靈寶市人民醫院複查,結果還是一樣。
張衍進說,其實從2008年年初開始他就時常感到胸悶、氣短,但他卻不願相信自己患上了塵肺病。他的許多工友和老鄉也都是這樣,不敢去醫院檢查,寧願自欺欺人,深怕查出病來承受不了巨大的壓力。
受訪的多位礦工都證實:在這些金礦的礦坑裡幹活,他們大多未接受過崗前培訓,也沒有進行過相關的體檢。「好的話戴個口罩能在數千米深的礦井下呆一天,有的乾脆連口罩也不戴,有的甚至只穿條短褲幹活。」
萬迎風(化名)也是鄖西人,同樣是塵肺患者。與眾多患上塵肺的鄉親不同的是,他目前已成為一個礦井的包工頭,在一定程度上相當於半個礦主。對於上述礦工對金礦環境的描述,他也給予了證實。
雖然依靠金礦掙了錢,但萬迎風對金礦還是表現出深惡痛絕,他向記者提供了不少關於礦井環境的視頻資料。
在一段萬迎風拍攝於3月3日的手機視頻中,記者看到兩名頭戴安全帽的炮工正彎著腰在黑漆漆的礦坑中幹活,他們身上的衣服,已辨別不出顏色。兩人的臉上,蒙著一層同樣辨不出顏色的普通口罩。
扛著一臺打炮眼用的鑽機,兩人正貓著腰完成打炮眼的工作。隨著鑽機的轟鳴聲,他們身邊可視範圍內頃刻間瀰漫起了大量的粉塵。
「他們現在用的是一臺水鑽,粉塵要少很多,而在之前,工人們使用的是干鑽,那時候的粉塵更大。」萬迎風說,2000年以前,豫靈鎮的金礦經營業者多數都採取國家禁止的乾式風鑽掘進方式,未向他們提供任何有效的防塵工具,加之沒有通風設備,工作時坑道內粉塵瀰漫,環境十分惡劣。
「不去金礦,還能幹啥」
挖礦為生的華從洪如何死去,他的姑姑華啟翠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家3個兒子至今都還在河南的金礦上幹活。
對於湖北口鄉不少青壯勞力,即使健康受損無法維權,金礦仍然有著難以抵禦的誘惑。張辰告訴記者,從過完年的正月初六開始,幾乎每天都有近百名村民登上到礦區的班車,「不到金礦打工,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幹啥。」
「也想維權,但我認為不可能。」虎坪村一位塵肺病患者說,其實很多像他一樣患病的人都存在這樣的心態。
東川村患者毛邦學,被確證為塵肺病已有8年,如今已是塵肺3級。記者聯繫上他時,他還遠在河北。電話那頭除了呼呼的風聲,還有不停的咳嗽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發現患了塵肺病後,毛邦學也想過找礦主索求一定的賠償,不過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他在礦上干了十多年,前後經歷的礦主也有幾十個,但從來沒有簽過一份正式的用工合同。
「都沒有合同,再加上不停地換老闆,傻子才會承認你的病是在他的礦上幹活時患上的。」毛邦學說。
大多接受採訪的塵肺患者都表示,他們到礦上幹活,從來沒有跟礦方簽過用工合同。「一般情況下都是經熟人介紹過去的,然後在一個老闆手下干幾個月,然後再換一個老闆,年年都一樣。整個豫靈鎮有大大小小几百上千個礦口,我們自己都記不得在多少個老闆手下幹過活。」同是塵肺病患者的袁忠平說。
包工頭萬迎風也向記者證實,豫靈鎮的金礦礦主大多是個體老闆。近20年來,他從未發現有哪一傢俬人金礦會跟礦上的工人簽訂勞動合同。「再加上工人們不停地換老闆,整個金礦就像一個巨大的礦工集散地,流動性非常大。」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患上塵肺病的礦工們不僅無法找老闆索賠,同時又面臨著一個新的無奈———無法獲得專業的職業病診斷報告。
自2002年5月1日起,根據《職業病防治法》和《職業病診斷與鑑定管理辦法》規定,到職業病防治機構檢查,須出示由用工單位開具的證明材料,證明患者和用工單位具有勞動合同關係,才能接受職業病醫學診斷,然後才能出具相應的《職業病診斷證明書》。
而採訪中記者也發現,湖北口鄉幾乎所有受訪的塵肺病農民,他們也都沒有職業病防治機構出具的《職業病診斷證明書》。
「什麼都不能證明,什麼證據都沒有,這些患者能拿什麼去維權?在我看來,我們這些人要想維權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萬迎風說,「患了病都只好自己扛著,畢竟去打工都是自願的,又沒人強迫。」
「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在金礦幹得久了會得病,但大家都已經對金礦產生了依賴。」東川村患者張揚,不到20歲就去了金礦,現在張揚一家也都在豫靈鎮,孩子在那裡上學,妻子跟自己一樣在礦上打工。「對我來說,豫靈鎮已經是我的第二個故鄉了,一年中大多數的時間都生活在那裡。至於湖北口,也就每年過年時回來呆上幾天。」
像張揚一樣,明知後果卻無法擺脫金礦依賴的並不在少數,他們象群飛的候鳥一樣,在每年春節過後便登上前往豫靈鎮等地的班車,然後鑽進那裡一條條錯落在秦嶺之中的大小礦井。
位於鄂陝交界、秦嶺山脈尾部的湖北口鄉,由於山大人稀,脫貧困難,目前對這個集老、少、邊、山於一體的貧困鄉鎮來說,許多家庭仍然無法走出「外出打工-挖礦患病-治病死亡」的惡性循環。
而已經罹病的塵肺者,在沉寂和無奈的等待中,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得到好點的治療」。
「選擇去金礦打工都是自願的,現在出了問題我們只希望能得到一點幫助,得到好一點的治療,或許我們這些人,還能多活幾天。」萬迎風說。
他的想法代表了許多和他一樣的塵肺患者。
「希望有一天,塵肺病能夠被完全納入農村合作醫療保險的報銷範圍,那樣這些患者的壓力就會小很多。」親睹很多塵肺患者的悲慘境遇,鄉村醫生徐仕勇這樣說。
(原標題:湖北塵肺鄉調查:疑似塵肺病人554人無法走出「死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