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07月02日訊】已經從醫20多年的張強醫生,拖著行李箱,以一個玩笑回答大家的問題。他剛從西安參加民營醫院發展藍海論壇回來。
這位今年1月才從上海同濟大學附屬東方醫院辭去主任職位,開始自由執業的血管外科專家,認為脫離體制所帶來的最大變化,就是自己看上去年輕了將近十歲。
「祝賀上岸」
在簽約上海沃德醫療中心後,現在的張強已經告別了流水線式的問診方式:每天看6個門診,一天最多做三例手術。這些工作量,僅為在公立醫院時工作量的一半。
張強說,「現在終於有時間慢慢和病人說話了。」他認為,5分鐘打發一個病人根本不能體現他的水平。對比人滿為患的三甲醫院,很多醫生抱怨,無奈自己有限的精力,還要用於「創收」開藥、應付醫患糾紛。
「這裡所有的職能部門都在為醫生服務,我現在有自己的秘書。」 張強說,自己打算再招一個秘書,那樣,當他在台上開刀的時候,患者就可以先聯繫他的秘書。
「這跟公立醫院不同。在那裡,就算醫生主任都很可憐,我申請一個秘書批不下來。」他比較了一下,告訴我,「私立醫院所有職能部門是給你解決瓶頸問題。而公立醫院20個職能部門,每個禮拜都開一個講座。你不來?扣分,扣獎金!」這給臨床施加了不小的壓力,張強認為,在這種情況下,醫生的核心競爭力遭到了削弱。
像張強那樣,離開體制的醫生越來越多。今年6月初,擁有210萬微博粉絲的「急診科女超人」於鶯公開宣布,將離開協和醫院。「不和科研考核大夫的評判體系玩了。」她說,「我玩不過。」
在張強看來,如果於鶯繼續呆在協和醫院,才算得上是一則新聞。他向於鶯發送簡訊說,「祝賀上岸」。「上岸」是張強的說法,當時他離開體制時,不停地有人說張強「下海」了,而他一次次地糾正說,「我是在海裡浸泡了20多年,上岸了。」
從協和醫院上岸的,並不止於鶯一人。2012年,協和腎內科主治醫師朱岩離開協和,在深圳創辦了一家醫療連鎖診所,還吸引了體制內醫生辭職加盟,這震動了醫療界。
面對媒體的追問,朱岩自述「更喜歡給病人看病」。在公立醫療體系內,醫生的地位不僅取決於醫療技術服務,還要看在學術圈的地位,與於鶯一樣,朱岩覺得過於重視SCI論文「很虛」。
自由執業讓醫生從單位人變成了自由人。「我的爺爺和外公都是醫生。」張強說,他見過那一代醫生怎麼行醫,知道真正的醫生長什麼樣子。
「未來的方向還是自由執業」
張強直言不諱地表示,他並不看好未觸及體制變革的多點執業,未來的方向還是自由執業。
說這番話的前一天,張強還在西安。受GE公司邀請,他在民營醫院發展藍海論壇上做了一場報告。「我讓那些認為我會成為自由執業先烈的與會者舉手。」他告訴我們,現場沒有一個人那麼做。當時,他在演講中評價了新醫改正在力推的醫師多點執業政策。
2009年9月,中國原衛生部下發了一份《關於醫師多點執業有關問題的通知》。隨後,廣東、四川、北京、江蘇等地相繼展開醫師多點執業試點。在上述試點運行兩年餘後,全國所有省份都有了多點執業試點。按照當初的設計,中國政府希望把大醫院的優質資源引到基層和社區。
然而現實並沒有那麼美好。不少省份申請人數不足百人,在一些城市甚至出現「零申請」。張強認為,多點執業是一種不徹底的改良方式,它沒有根除附著於公立醫療體制的身份管理及其相應福利,多點執業的醫生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如果有體制內的醫生想多點執業,目前需要第一執業點的許可。很多時候,領導表面上同意了,結果卻在暗地裡給醫生小鞋穿。」
「體制內的人才到體制外不一定混得好,就像魚一樣,到了岸上就不行了。」張強說。
徐標曾從中大醫院被南通的一家民營醫院高薪「挖」走;但未滿一年半,又重新選擇南京市鼓樓醫院,擔任心內科主任。當時他面對媒體,透露其中最讓他感到不適應的是「科研幾乎等於零」,只能做一個「開刀匠」。
張強則認為,離開體制,需要有所取捨。「要放棄不必要的頭銜,耐得住寂寞。」他反問道,「之前在公立醫院,醫藥公司的帥哥美女天天圍著你,到私立醫院這種感覺就沒有了,我出來就放棄了這些東西,我不用藥了,這個寂寞能不能耐得住?主任、專家這些頭銜你舍不捨得放棄?」張強說,自從他離開體制後,原先《中國外科雜誌》也就不再找他審稿。
「離開公立醫院去往民營醫院,還不能真正稱為自由執業。」張強說,這無非換了一個老闆,還是僱員關係。
只有真正開始自由執業,或才可能建立一個競爭充分、自由流動、職業聲譽機制完善的醫療行業人力資源市場。
「自由執業其實不自由,說實話,在公立醫院你考核我,我對付對付還是很容易混過去的。」但自由執業不行,病人滿意度,是真實的滿意度。滿意度下降了,病人就少;滿意度高,病人就多。「自由執業後,醫生的收益和風險全部落在個人頭上,醫生會更看重個人聲譽和專業技能,尊重患者的感受。」張強說。目前,上海沃德醫療中心對他所有手術病人進行回訪:滿意度達到100%。
「有什麼可擔心的?」
曾有多名醫生向朱岩表達離開的想法。但他們一沒勇氣,二沒機會。「私立醫院醫生最大關心的問題有三個,一是成長空間大不;二是沒有一個目標計畫;三是養老問題。」張強說。
由於公立醫療體系內部的管理制度和評價標準,技術精湛的醫生,基本上資歷較深年齡大,已逐漸享受到體制紅利。「醫生最好的年齡在45歲到55歲,在這個年齡,出來的損失很大。他本來就快退休了,出來意味著放棄事業編製。」上海國際醫學中心CEO辛樹林稱。
但張強在招募團隊的時候就質疑,是早早把未來寄託在幾十年後領取每個月多幾千塊的養老金,還是輕裝上陣給自己創造事業上的巔峰?「一年相差五萬,三十年也就是一百五十萬。而把自己培養成開業醫生,水平高一年就上百萬,這個養老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他反問。
張強醫生正在招募自己的團隊。「各方面都是最完美的團隊。」他的最終目標是創辦一個在血管外科領域,尤其是靜脈疾病的診療方面,打造國際性的、國內最高水準的開放性診療平臺。因此,他希望把美國醫生的培訓計畫引入中國。「從下個星期,就開始我們的學習計畫。」張強說,自己給團隊制定了成長計畫。
至於可能產生的醫療糾紛問題,張強稱,自己正打算讓團隊簽約一些醫生責任險。「醫院出面給你買保險,既給醫生一個定心丸,也給病人一個定心丸。病人知道你買了保險,從正當途徑能夠得到賠償,這樣也會安心。」
「自由執業,並不區分公立私立」
那麼機會呢?猶豫著是否要離開公立醫院的人,不得不思考,哪裡還有容納自己行醫理想的平臺。上海國際醫學中心可能算一個。
該中心投資和建設主體是上海國際醫學中心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上海市政府曾在年初頒發《進一步促進社會醫療機構發展的實施意見》,明確剝離公立醫院特需醫療,以人員、品牌、技術等形式,與社會資本合作辦醫。
辛樹林稱,按照規劃,上海國際醫學中心一期工程擁有450張床位,是涵蓋多個臨床科室的綜合性三級醫院,將於今年11月正式投入運營。
而新加坡百匯醫療集團則成為國際醫學中心的運營方。「他們比較強的就是對病房管理。他們要求,除了醫生之外,一個床位還要配兩名護士,兩名其他工作人員。而國內的公立醫院,現在一個護士管10個床或者管8個床。」辛樹林說。
該中心的已經收到了8,000多封應聘簡歷。辛樹林稱,該中心的醫生,其一來自與國際醫療機構合作;其二依托於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的12家附屬醫院,每家選擇1-2個專長科室合作;其三則根據多點執業政策,聘請現有公立醫院醫生。辛樹林證實,診療業務收入的相當部分,要分別補償給前來多點執業的醫師和他們第一執業地點的醫院。
事實上,與此類似的民營醫院也開始出現。「在西安有兩家超過1,000張床位的民營醫院,都實現了盈利。」張強向我們介紹他的西安之行,當時有200多家民營醫院的院長對未來抱有信心。
不過,上海國際醫學中心這類最初的運營模式,很多還具有階段性的特徵。有業內人士擔憂,上海所謂的剝離特需合作辦醫,或變成公立大學開設二級學院的方式。曾有10年科主任經歷的張強也表示,他不太看好醫療機構之間的科室合作,以往這方面的嘗試並不太成功,如果相互配合不好還會有很多隱患。
另一方面,也有人質疑,民營醫院走高端醫療路線,仍然無法解決就醫難看病貴的問題。但張強醫生認為,就醫難就醫貴是壟斷造成的,「跟其他產業一模一樣」。而現在的問題在於,公立醫院既要揹負「公益化」的社會責任,又需要自己養活自己。「醫生收入增長並不會增加病人的看病難。」如果能打破壟斷地位,將有利於高端醫療與公立醫療體系各司其職,使得後者廣覆蓋基礎醫療需求。
「我自由執業,並不區分做公立還是私立。」張強曾在與沃德簽約後,一度想選一家公立醫院,為更多老百姓服務。「甚至我都打算無產了。私立給我的報酬,我不需要到公立賺錢。」但它遇到的現實問題是,公立醫院從來沒試過用自由執業的人,「公益的願望公立醫院不讓你干」;公立醫院還是希望張強來幫醫院培養隊伍,大部分時間在公立醫院這裡,「這又走了我的老路」。
張強說,在這個體系沒有完善之前,目前國家善良的醫生,可能會選擇私立醫院,作為容納自己行醫理想的平臺。「將來一定會改,那時候,我還是願意在公立醫院干。」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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