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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4年02月23日訊】「今年的用工情況比往年更難。」18號剛從貴州山區回來的吳紅艷對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說。
吳紅艷是深圳市偉寶勞務派遣公司總經理,每年春節後才是他最忙的時候。急等開工的工廠會把用工需求提到他這裡。而他的工作,就是去廣西、四川等省份,把那些可能還沉浸在年味中的人們帶回工廠。
吳紅艷的客戶大部分都是電子廠、玩具廠,要招的也都是普通工種,以年輕人為主,這讓他感到很大壓力。
根據廣東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發布的消息,今年春節後,整個廣東省用工缺口的峰值可能達到120萬人,其中廣州、深圳、東莞和佛山的製造業缺口尤其大。
另據人社部betway体育手机网 的統計,2013年,全國農民工總量2.69億人,增長了2.4%,但增幅同比回落1.5%;其中外出的農民工1.66億人,雖然增長1.7%,但增幅也同比回落1.3%。
用國務院農民工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副部長楊志明的話說,這反映出我國農業勞動力隨著多年的大規模持續轉移已不再是一個取之不盡的蓄水池。
這意味著,儘管「劉易斯拐點」尚未出現,但人口紅利的窗口期正在加速收窄。記者調查發現,隨著製造業逐步向中東部地區轉移,家門口的工作,更自由的工作,對於農村勞動力的吸引力越來越大。而對於珠三角來說,不能提供更高工資的工廠,注定還要繼續在「用工荒」的泥淖中掙扎。
深山「挖」人
正月十一這一天,錢經理便回到了他位於深圳市南油第一工業區錦都服裝城的鋪面裡。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春裝上市前的準備期,相熟的客戶會提前打電話來下訂單,他要操心的,是怎麼招到有熟練技術的工人,讓工廠盡快開工。
但今年的情況有些不一樣,一直到正月十六,他還沒接到一個訂單電話,這讓他對今年的市場形勢有些悲觀。而更讓他發愁的是,幫他照看鋪面的員工都還沒有回來上崗,他只能一面盯著鋪面,一面打電話找工人。
「熟練工人,每個月算上加班費能拿到五六千。」錢經理說,過去的幾年中,服裝業製造工廠的毛利率並沒有多大提高,但熟練工人待遇卻不斷提高,生意越來越難做。「這個工資水平在服裝業中普遍都能達到,找到滿意的工人很難。」
錢經理描述的情況並不是孤例。在錦都服裝城的每個店舖大門上,幾乎都掛著招聘需求,有找店舖銷售員的,也有招紡織工的。但服裝城裡現在還是有些冷清,來人並不多。
錢經理所在的是深圳有名的服裝批發市場。十年前,這裡還是南油工業區,集中了數百家規模大小不一的服裝製造工廠。隨著深圳製造業向外遷移,這些工廠的生產線逐步從南油撤出,南山區政府便適時將這裡升級改造,形成了現在的錦都服裝城、世紀銀座服裝城等服裝批發市場。
數千家服裝批發鋪面聚集,讓這裡成為珠三角最大的批發市場之一,而每一個鋪面背後,都至少有著一家規模或大或小的服裝製造工廠,雇佣了數以萬計的勞動者。
然而,錢經理告訴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像他這樣規模較小的服裝廠,大多數情況下只能通過相熟工人介紹的方式招工。「通過人力資源市場或者勞務派遣公司來找的話,還要花大量的時間再做培訓,這又是一筆不小的成本。」
不過,在整個珠三角乃至沿海地區,通過勞務派遣公司招工,是很多電子製造、玩具製造類工廠不得不採取的方式,因為現在人實在難找了。
吳紅艷是河南駐馬店人,從2000年開始從事勞務派遣行業。14年的從業經驗讓他發現了一個明顯的變化:2006年之前,他每年的招人地點都會選在河南、湖南這些中部勞動力大省,一般是發出招聘廣告就會有人來;但近幾年,這些省份的人都不好招了,他不得不把招人的戰線擴展到廣西、貴州、雲南這些地區。
「我們現在幾乎都是在山區裡面招人。」吳紅艷說,老家河南現在很多城市也出現了很多工廠,年紀稍大的人,都會選擇在老家打工,不願再出來做事了。「挖人的過程就像更用力地擠出海綿中已所剩不多的水來。」
吳紅艷的判斷有數據可證。以河南為例,2013年該省有1523萬勞動力實現了在家門口就業,已經遠高於赴省外就業的1137萬人。
吳紅艷的經歷也基本上描繪了近年來用工荒的真相。在沿海產業向內地梯度轉移後,越來越多的工廠開始在中西部省份市區、縣城甚至是鄉鎮出現。因此,這些省份的打工者已經沒有必要為謀得工廠流水線上的一份職業而一次次遠赴他鄉了。
典型的例子是,富士康在縮減其深圳龍華廠區的規模後,又在鄭州、重慶、武漢等地建立起了規模更大的製造基地。每年年初的「春風行動」中,富士康招人的大巴都會停留在各個人力資源市場或者火車站,剛下火車的工人上車後便會被大巴接走。
如果一個地區同時有幾個「招人大戶」,相互之間的爭鬥就更為激烈。譬如,富士康的武漢園區碰上了聯想的武漢基地,前者春季缺工5000人,後者缺口3000人。
武漢市納傑人才市場主管章俊告訴記者,春節後,企業招人需求井噴,求職者則供不應求。據納傑人才市場統計,截止到2月19日,納傑人才市場供有2938家企業進場招聘,提供就業崗位累計46442個,進場求職者則只有29620人。
也就是說,用工荒早已不僅是沿海地區面臨的問題,現在即使是在勞動力輸出大省,勞動力供不應求的局面也已經頗為嚴重。
章俊表示,從目前進場招聘企業的統計分析來看,受薪資待遇、工作強度、工作時間、90後就業觀念轉變等因素的影響,機械製造、IT電子、酒店餐飲、商貿物流行業成為今年招工進展較為困難的行業,而招聘進展比較緩慢的崗位主要集中在技術崗位和一線操作工崗位。
「隨著聯想、富士康、上海通用、格力電器等武漢大型的製造業今年集中擴產、投產,武漢製造業企業對技術工、一線操作工的需求量猛漲。」章俊進一步解釋。
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諸多沿海產業選擇向內地轉移。經過幾年建設,眼下各地的新生產線已進入產能密集釋放期,新開工的流水線,正等待著工人上崗。
不去工廠
企業招人難不是局部現象,但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並未改變。那麼,人都去哪了?
開服裝工廠的錢經理對這個問題有著自己的思考。在他看來,現在的勞動力並不少,招工人要考慮的只是一個價格問題:價格太低工人不來,太高企業又承擔不了。
「每年報紙上都說給工人加工資,兩百、三百的,你覺得對你有吸引力嗎?」錢經理說。他介紹,來深圳服裝廠工作的熟練工人,基本上都是打零工,跟老闆談好工錢後就上班,協議都不需要簽,幹得不如意下個月就走人。
據他觀察,新生代勞務工對於工作環境的要求與老一代人已經完全不同,打工時間碎片化、零工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越來越不喜歡在流水線上工作。
現年24歲的宗樂,正是從流水線上走出來的案例。老家在湖北廣水的他,從孝感一個專科學校畢業後,被學校分配到東莞的一家IT電子工廠,每天流水線上的生活對他來說既枯燥也乏味。
剛開始打工的時候,月工資加上加班費也不到三千塊。三年後,宗樂決定學點別的手藝。
通過父母牽線,宗樂跟一位本家的叔叔學做廚衛裝修。這個工作粗看很簡單,但深入之後宗樂發現,比起流水線上的工作,廚衛裝修需要投入的精力更大,要學的也更多。
但宗樂還是更願意跟著叔叔學,除了因為工作時間比較自由,收入比工廠多外,也因為他覺得這個行業更有前景。「就在縣裡開個門店,活也有很多。」宗樂說。
事實上,這是一個因城鎮化進程加速而催大的行業。他們不需要工廠,不需要流水線上的設施,幾個人組成一個小團隊,在一定的區域內接活,完全可以獲得不錯的收入。對新一代的勞動力來說,它的吸引力已經遠大於流水線上的工作。更重要的是,這些行業對學歷基本沒有要求,要的只是勤奮。
跟宗樂一樣,現年26歲的李復興也不會再回到工廠。從15歲,初中還沒畢業時起,李復興就從湖南老家來深圳打工。但他沒有選擇到工廠,而是跟著堂兄做油漆工。他回憶說,當時堂兄帶了四個學徒,包吃包住但是沒有工資。
一年後,李復興開始跟著老鄉在深圳學做裝修,主要是刷牆和鋪地板磚。雖然在深圳的第一年沒什麼錢,但第二年掙了2萬多元。那一年,他老家同齡的同學們初中剛畢業,很多人加入了和他一起的外出裝修務工隊伍。
如今,他所在的團隊在很多城市都有了業務。「北京、西安、上海、合肥、武漢、中山、杭州、韶關、鄭州等等」,他一個一個的數過來。通常,他們大概5到10人為一個團隊,承接那些從大的裝修工程轉手來的工作。
這些活計讓李復興手頭逐漸寬裕起來。他告訴記者,一年下來,雖是零散,但他能拿到10萬元左右的工錢。比起收入,他其實更在意的是這種比較自由的工作方式,「高興就做,不高興就玩。」李復興說,做工閑暇,他們幾乎把每個城市的名勝景區都玩了個遍。
宗樂和李復興的從業經歷,映射了勞動力從工廠轉移出去的一大路徑。伴隨著大規模的城鎮化,各種相關服務行業從業空間也不斷增大。這導致東部沿海地區,不僅工廠與工廠之間要搶工人,且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工廠還要面對這些自由職業的競爭。
而通常情況下,工廠提供的薪水比這類自由職業還要低很多。據納傑人才網統計,企業一線操作工開出的薪資待遇普遍在2500元-3500元,和求職者預期的3500元-4000元,依舊存在一定差距。
於是,自由職業每月超過5000元的收入,以及自由支配的時間對於勞動力無疑有著更大的吸引力。
截至目前,這些自由職業者從業規模尚無權威統計數字。對此,中國人民大學博士生導師、社會與人口學院和社會學理論與方法研究中心教授李迎生表示,這是一個新問題,之前並沒有被大量的關注過。
被動應對
應對用工荒,政府和企業各出奇招。
譬如,由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全國總工會和全國婦聯等部門組織的「春風行動」已經持續開展了9年,其主要目的在輸出地和輸入地之間搭建勞務對接平臺,幫助求職勞務工盡快實現就業,同時緩解「用工荒」。
對於「用工荒」和「就業難」的問題,國務院農民工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副部長楊志明在近期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就業和招工「兩難」的結構性矛盾突出,從根本上反映了勞務工數量正從無限供給向有限供給轉變。
此外,在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今年對各地市場調查的情況發現,「春風行動」中進場找工作的農民工比例佔比在減小,而各類專科甚至本科畢業生的比例卻在不斷增大。
職業培訓學校教育的缺乏,以及大專院校的擴招,使中國的勞動力結構出現「腦體倒掛」的意外情況。「現在泥水工、木工沒有300塊日薪根本招不
到,而大學生平均月薪也就三四千元。」在剛剛召開的廣州市人大上,有多位人大代表提到這一問題。為了緩解藍領工人缺乏的問題,廣州市人大代表陳彥文甚至提議吸收海外勞工。
對於企業來說,解決招工難最簡潔的方式,當然自身進行產業升級。據瞭解,在格力、美的等家電製造企業中,正在大力推行機器人。格力電器2013年提出,到2015年實現自動化率達到70%。
而在珠海格力的的自動化樣板工廠裡上,第一次來參觀的人估計都會大吃一驚。原本想像中人頭攢動,熱火朝天的生產線上,實際並沒有多少工人,大多數的工作用機械自動化完成,只有少量經過培訓的自動化技工在忙碌。
不過,對於像錢經理這樣的小型創業者來說,實現自動化還是個從未考慮過的問題。事實上,在整個珠三角地區,能達到使用自動化生產線規模的企業,其實是鳳毛麟角的。構成珠三角製造業基礎的,是大量藏匿於廠房裡簡單的生產設備,以及大量的製造業工人。
「比如說微波爐工廠,很多細小的螺絲需要人工在箱子內部裝,機器現在沒辦法實現。」吳紅艷介紹,其他如服裝廠,機器可替代的部分也不多,而在酒店業、快遞業、家政業等行業,機器根本無法替代。
李迎生指出,生產設備的自動化在高端製造業中可以實現,可能缺乏專業技工;這與現在出現用工荒的企業不是同一類型的,後者需要招聘的大多數普通工種,而這也是吸納就業最多的行業。
吳紅艷在深圳接下的訂單,也能基本說明這個問題。需要招聘普通工種的,基本都來自IT製造、玩具製造等廠家。這些廠家在勞動力競爭市場上,既給不出超越求職者預期的工資,也提供不了更高的保障機制。對於他們來說,用工的缺乏是幾乎不可解決的問題。
也正因為如此,在這些企業中,會出現大量不與廠家簽訂勞動合同,當月甚至當日結算工資,隨時進廠又隨時可以走人的用工關係。
此外,即便是高調宣布「百萬機器人」計畫的自動化先行者、製造業用工大戶富士康,在這方面的探索也低於預期。
早在2011年底,富士康就公布了將以「百萬機器人」取代人工的產業升級計畫。根據富士康今年公布的betway体育手机网 情況,其深圳富士康廠區一些一線生產崗位上,機器人操作代替人工操作的比例高達70% 。
不過,這仍然掩飾不了富士康「百萬機器人」計畫遠未實現的實際情況。2013年,為富士康提供機器人部件的硬體製造商接受媒體採訪時稱,按照富士康的向其公司的採購單推算,富士康現在的機器人數量也就幾萬臺。
而今,在武漢、成都、鄭州等地,富士康招聘員工的大巴停在了幾乎每一個合適的人力資源市場。武漢富士康今春要招聘5000人,招工困難的情況下,其招聘負責人不得不在火車站開設現場招聘點。在深圳龍華、觀瀾的廠區,富士康甚至給出了「內部推薦、5人或以上報銷來時路費」的條件。
有觀察者分析,機器人的不穩定、精確度不達標是技術面的原因,更深層次的挑戰是對企業管理方式的變革——要從管理智慧的人工轉向管理無人化的機器,其實需要企業內部的管理變革,而這一條,必須逐步總結經驗才行。
「在一些一線操作工崗位用機器人代替人,其實是對人力資源優化配置的一個過程,是對勞動力的一種解放,讓人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去幹一些更有價值的工作。」章俊表示,雖然一些製造業企業的自動化程度在逐年提高,但是還需要有一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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