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實力怎樣威脅到軟實力(圖:公用領域)
【看中國2018年2月11日訊】華盛頓一直在全力研判一個描述舊威脅的新術語。由全國民主基金會(NED)的克里斯托弗·沃克爾(Christopher Walker)和傑西卡·路德維希(Jessica Ludwig)生造的「銳實力」(sharp power)一詞,指的是當今特別是中國和俄羅斯這種威權國家發動的信息戰。
過去十年間,北京和莫斯科利用它們自身處處設限的體制與民主社會之間在開放方面的不對稱,新舊戲碼齊齊上演,耗資數百億美元,在全球範圍內塑造它們的公眾認知和行為表現。影響是全球性的,但在美國,人們的關切集中在俄羅斯對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的干預和中國控制美國出版物、電影和課堂中敏感議題討論的舉動上
在他們的全國民主基金會報告中,沃克爾和路德維希認為,中國和俄羅斯銳實力的壯大和優化,理當激發美國和其他民主國家的決策者重新審視它們的應對手段。他們對比了銳實力與軟實力,前者「突入、滲透、擊破目標國家的政治和信息環境」,後者利用文化和價值觀的魅力增進一個國家的影響力。他們認為,民主國家不只必須 「預防威權國家的有害影響」,還必須「基於它們自身的原則採取遠為堅定自信的立場」。
今天,中國和俄羅斯的信息戰所施加的挑戰是實實在在的。但面對此種挑戰,民主國家的政府和社會理當避免任何效仿對手手段的誘惑。那意味著要當心,不要因對銳實力反應過激而損害民主社會的真正優勢。縱然在今天,那一優勢也來自軟實力。
軟實力的持久力量
在國際政治當中,軟實力(我在1990年出版的一部書中首度使用這一術語)是這樣一種能力:通過吸引和說服而不是強制和懲罰之類硬實力來影響他國。就其本身而言,軟實力絕難說是充分可用的,但結合硬實力之後就將威力倍增。軟實力結合硬實力雖然絕非新生事物(羅馬帝國既依托於羅馬的兵團,也依靠羅馬文明的魅力),但對美國的領導地位而言尤其是重中之重。實力有賴於哪一方的軍人贏得戰爭,也有賴於哪一方的故事能贏得人心。強有力的敘事是實力之源。
軟實力就其本身而言無所謂好壞。扭曲他人的精神未必好於強迫他人。奧薩馬·本·拉登既沒有對那些駕駛飛機撞入世界貿易中心大廈的人施加威脅,也不曾付出薪資:他早已用其理念蠱惑了那些人。但即令軟實力可被用於邪惡的目的,其手段仍有賴於自願;從人類為自身做主的角度出發,這是更可取的。
相較而言,硬實力有賴於通過懲罰進行勸誘,或者通過威脅施加強制。假如有人用槍指著你的頭,問你要錢包,你的願望和想法就都是無關輕重的。那是硬實力。假如那人試圖說服你慷慨交出你的錢包,一切就都有賴於你的願望和想法。那是軟實力。
銳實力,即出於敵意而欺騙性地運用信息,是硬實力的一種。操縱人們的想法、政治認知和選舉過程的歷史漫長而悠久。冷戰期間,美國和蘇聯均訴諸此種手段。長期以來,威權政府想方設法利用假新聞和社會分裂來削弱民主制度的吸引力。1980年代,克格勃散佈的謠言稱,愛滋病是美國政府進行生物武器試驗的產品;該謠言源自一封發往新德里一家小報的匿名信,隨後經廣泛轉載和人們的一再講述,而在全球範圍內擴散。2016年,同一手段的升級版被用於製造「披薩門」(Pizzagate)謠言,即希拉里·克林頓的競選經理曾在華盛頓一家酒店虐待兒童。
令人耳目一新的不在於基本模式,而在於此類假信息能傳播出去的速度,以及傳播此類假信息的低成本。相較於間諜,電子更廉價、更迅捷、更安全也更可靠。憑藉其收費水軍和殭屍網路大軍,與今日俄羅斯(RT)和俄羅斯衛星通訊社(Sputnik)之類媒體攜手,俄羅斯情報部門可以連續幾週擾亂和攪動新聞圈,先前它們侵入過民主黨全國委員和克林頓競選陣營高官的電子郵箱。
但假如銳實力擾亂了西方的民主程序並玷污了民主國家的形象,它對提升作惡國家的軟實力也絕少幫助,在某些情形下效果適得其反。俄羅斯正專注於在國際政治中充當攪局者,於俄羅斯而言,那麼干的代價可以接受。但中國有其他目標,實現這些目標要求具備作為軟實力的吸引力和作為強制性硬實力的擾亂和審查手段。這兩方面的目標訴求很難結合在一起。比如在澳大利亞,公眾對中國的認可度正在上升,但一些有關中國運用其包括介入澳大利亞政治的銳實力工具的說法越來越令人不安,顯著妨礙了中國公眾認可度的進一步提升。
據喬治華盛頓大學瀋大偉(David Shambaugh)教授的研究,在軟實力手段方面,中國一年總計要花費一百億美元,但投資回報極低。「軟實力三十強」(Soft Power 30)指數排名中,中國在被評估的三十個國家中排名第二十五位(俄羅斯第二十六位)。(此處「軟實力三十強」為2017年排名,由英國波特蘭公關公司與美國南加州大學外交研究中心2017年7月共同發布。——譯注)
民主人士的兩難境地
儘管銳實力與軟實力的作用方式迥然有異,其間的區別卻難以釐清,這也是應對銳實力成為棘手難題的部分原因。所有說服都涉及如何表達信息的多個選項。只有當表達漸變為欺騙,限制了對象的自主選擇,才算越界並異變為強制。開放以及限制有意欺騙,正是這樣的素質將軟實力與銳實力區別開來。不幸的是,認清這一點並不總是輕而易舉。
在公共外交中,當莫斯科的今日俄羅斯或北京的新華社在其他國家公開播報新聞時,它們是在運用軟實力;即便它們傳遞的信息不受歡迎,這樣的舉動也理當獲得接受。當中國國際廣播電臺暗地裡支持其他國家的廣播電臺時,這樣的舉動就越界並異變為銳實力了,理當予以揭露。缺乏適當的披露,自願原則已經遭到破壞。(上述區別也適用於美國外交:冷戰期間,在1948年義大利選舉中資助反共政黨,以及中央情報局秘密支持「文化自由大會」均為運用銳實力而非軟實力的案例。)(「文化自由大會」[Congress for Cultural Freedom] ,1950年成立於西柏林,旨在對抗二戰後部分西方知識份子和旅遊者當中對蘇聯的同情。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發展至巔峰,在三十五個國家設有辦事機構,出版二十餘種知名雜誌。1979年解散。——譯注)
今天的信息環境引入了新的複雜情況。廣播節目主持人愛德華·默羅(Edward R. Murrow)指出,1960年代,國際信息交流的最重要環節不是電子設備在一萬英里之外的播放,而是最後三英尺的個人接觸。但在一個社交媒體盛行的世界,那意味著什麼?「好友」意味著一次滑鼠點擊,而偽裝成好友是輕而易舉之事;它們可以散佈收費水軍和機械機器人程序生成的假新聞。
民主國家在應對銳實力時務必當心,不能反應過激,乃至於採納那些提倡基於威權模式與銳實力一較高下的人士的建言,從而削弱自身的軟實力。這樣的軟實力多半源自民間社會——就華盛頓而言是好萊塢、大學和基金會,更多並非官方的外交舉措,而且,關閉渠道或者結束開放局面可能浪費這筆不可多得的財富。中國和俄羅斯這樣的威權國家在形成自身軟實力時有些困難,恰恰是因為他們不願賦予其民間社會的巨量幹才以自由。
而且,關閉中國和俄羅斯推廣其軟實力的合法機構,效果適得其反。如同任何形式的實力一樣,軟實力往往被用於競爭性的零和目標,但一樣可以形成正和效應。譬如,假如中國和美國希望避免衝突,那麼一些旨在提升美國對中國的吸引力或者相反的交流項目,對兩國來講就都是大有裨益的。在諸如氣候變化之類跨國挑戰方面,軟實力有助於建立推動合作得以實現的信任和網路。僅僅因為中國的軟實力舉措有時會漸變為銳實力而予以禁止,這麼干可能是個錯誤;即便如此,小心檢視不同舉措之間的分界線仍是至關緊要的。
以如下事項為例:中國支持在全球範圍內的大學和學校設立五百所孔子學院和一千處孔子課堂,用來講授中文和中國文化。政府支持並不意味著這些機構必然成為某種銳實力方面的威脅。BBC也得到政府支持,但其運作足夠獨立,確保其成為可靠的軟實力工具。只有當一所孔子學院越界,試圖侵害學術自由(已在一些案例中發生)之時,該機構才應當被視作銳實力工具。
民主國家應對銳實力威脅之時,理當小心唐突冒犯之舉。在戰場上,信息戰可以發揮有益的戰術作用,打擊伊斯蘭國的戰爭已昭示了這一點。但對民主國家而言,效仿威權主義者併發動大規模的秘密信息戰可能是個錯誤。這樣的行動不大會長期保持隱蔽狀態,而一旦被披露,就可能削弱軟實力。
同時,在防禦性措施方面,民主國家政府可以採取若干步驟,反擊威權主義者實施的信息戰技術,這些技術咄咄逼人,包括對政治過程和選舉的網路攻擊在內。但民主國家尚未形成充分的遏制和韌性戰略。它們還必須加倍留心,確信諸如孔子學院之類俄羅斯和中國的軟實力項目不會滑入「銳」實力。但開放依舊是最好的防禦措施:面對此種威脅,媒體、學術界、民間組織、政府和私人部門理當通過披露真相來提高公眾的免疫能力,致力於揭示信息戰技巧。
幸運的是,那是民主國家相較於獨裁政權所擁有的另一項優勢。民主社會的開放為威權政府提供了運用舊式信息戰技巧的機會,這是事實。但開放也是民主國家之所以具備吸引力和說服力的源頭活水。即令民主國家遭遇的銳實力運用日漸加碼,它們在與獨裁政權爭奪軟實力的公開競爭中也極少懼色。民主國家降格自身至其對手的層級,可能浪費掉它們的核心優勢。
(原文出處: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18-01-24/how-sharp-power-threatens-soft-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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