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大破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将一切社会渣滓,像扫垃圾一样被英勇的红卫兵彻底扫掉。
感谢红卫兵,把文化大革命的新气象带到了我的家庭。自从把黑帮分子×××揪出来,把地主分子母亲押送还乡后,我发现两个较大的孩子如释重负。特别是最大的儿子,完全变了样子:过去他不爱劳动,有时还顶撞外婆。我总以为是孩子淘气,回家时总是不问青红皂白斥责孩子。外婆走后,儿子主动担任烧饭、管炉子等工作;并管理家里的钱,计算着每天的花费。老二女儿主动担任买菜、家里的清洁卫生。
由于红卫兵对孩子的教育,使孩子们认识到自己的爸爸对劳动人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因此他们根本不愿意再喊“爸爸”,并且不让我替爸爸洗衣服。
孩子们的进步,也教育了我这被脉脉温情蒙蔽着、老划不清界限的母亲。我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是:第一,不该让我地主分子母亲来给我带孩子;第二,不该沉沦在资产阶级教育家庭里不能自拔。现在文化大革命挽救了我,去掉了压在我头上的两个大包袱。
我坚决要求:
(1)我家里的财产,不管将来作何处理,我与孩子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其他一律坚决、坚决、坚决不要。
(2)孩子由我自己负担,在×××没有改造好以前,孩子不要他负担,只要给他最低生活费用就行了。
就我记忆,在查封的房子里,除了家具外,还有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应该交还给劳动人民。它们是:“照相机一个,望远镜一个,小闹钟一个,画册一本,塑料罐一个,×××呢大衣一件,西装两套。”
记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大意,很抱歉找不到原话了):豺、狼、虎、豹等动物吃人,吃了就是了;人为万物之灵,比动物要先进多了;在吃人以前,还要给你说一番为什么要吃你的大道理,使得你被吃时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我的孩子都是我母亲亲手带大的,他们与外婆有着深厚的感情;对有着渊博的知识、会给儿女讲各种故事的父亲,孩子们从来以有这样的爸爸而自豪。而当时因爸爸被揪,外婆被赶,家里被抄,生活已经很困难,孩子们冬天都穿不上棉鞋。孩子们为了安慰我,默默地计划着用钱,主动干家务事;我这个身为“黑帮家属”的知识分子,却能写出这样感恩戴德表白书来。试问:一个好好的家庭,顷刻间支离破碎,我与孩子们能“如释重负”?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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