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我们曾经是那么熟悉那个富有特点的声音,熟到只要听几个字就能分辨出来他是谁的地步,然而近几年那个特别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以至于有谣言传出,说声音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这些多少都是这台名为《向往崇高》的朗诵会出现的动因之一。童自荣说,我要对大家有个交代。或许他也希望能将自己不能为角色配音的苦闷在朗诵的舞台上找到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吧。不过,就是这样一台朗诵会,也让书呆子气的童自荣整整奔波了两年才得到赞助。也难怪他说是告别,到明年1月,这个声音一如当初华丽的“老佐罗”就到退休年龄了,而能让他事业走出低谷的曙光却丝毫没闪现。
几个月前,我偶然在一个电视节目中看见童自荣的镜头,那样落寞的神情和他清苦的生活让我相当吃惊,他或许有他性格上的清高、内向,甚至是某种固执和不合时宜,但曾经那么辉煌、有着那样意气飞扬声音的童自荣如今何至如此?尽管配音艺术的没落是不争的事实,但配音大腕们如今仍然风光的大有人在。我很想知其所以然,于是我拨通了童自荣上海家里的电话。
■暗夜里飘来“佐罗”熟悉的声音
童自荣的家住在上海一个老弄堂里,不熟悉的人在夜里还真不好找。当我边问边在黑乎乎的弄堂里寻找时,暗夜里突然飘来“佐罗”熟悉的声音:“是……小刘吗?”刹那间我仿佛走进了上个世纪80年代的外国电影,前面应该有个身穿斗篷手拿佩剑的外国骑士---但那是一个浅色衣着的瘦高影子,拿着把扇子,显然等候一阵了。
错觉转瞬即逝,眼前之人立刻能隔开银幕和现实,他引我走向他家的楼梯,不是浪漫的外国影片中的潇洒侠客或英俊王子,他只是生活中的童自荣---人到老年却依然挺拔矫健,态度并不特别热情,却刚刚好让人感到温暖,就像他在楼下等我,不是为了逢迎,而是真怕我找不着。
坐定后,他问我:“你是要采访我什么呢?”我不免要说许久没见他的消息,观众十分挂念之类的话,他说觉得很奇怪,虽然很久没有配什么主角的戏,但在今年找他作采访的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成了我的采访年了。”为此一开始在电话中他想婉拒我的采访,他说,都说一样的事也没意思。但他因为谦和的好脾气以及我所说的观众对他的关注,却最终没有拒绝我。看到他那样儒雅、淡定又和气的样子,我开始怀疑他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落寞。
他坐在窗前的一把藤椅里,玩着手中那把折扇,目光似乎习惯于低垂,说:“现在配音事业那么不景气,观众还牵挂着我,我还是很满足。我应当知足了,一生很幸福了。一个人能从事一项他最感兴趣的工作,又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当你身处逆境的时候,还有人牵挂你、同情你、期待你,这样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当演员的有多少人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否则我现在得很不平衡。”话虽如此,弦外之音却明显听出他的不得志。
我不由得要问他那个“逆境”是什么,他说:“以前很多片子的主角找我(配音),但现在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有片子了,我个人也不好意思去问,厂方也没有主动向我说明原因。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我也不会那么窝囊,时机成熟的时候也会说的。”话止于此,他并不多谈,他不想靠媒体来逞一时之快。
在他们厂,收入是和工作量挂钩的,如果没有接片子,便不会有奖金。从2000年之后,童自荣便没有被安排配音了,导演说不合适,人家不爱听他的声音。
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当初那个声音曾经迷倒了那么多人,如今说来都有些不可想象:一个人仅凭声音就成为无数人心目中的偶像,辉煌时期不知有多少追星的信寄到上海电影译制厂。我曾听说一个女孩迷他的声音,在笔记本里称他为“卿”。但现在他却被告知,人家不爱听他的声音了。怎能不让人困惑。
我告诉他,一位他的听众说,以前听他在80年代配的很多小生,像是《佐罗》、《黑郁金香》、《铁面人》什么的,觉得他的声音意气飞扬,特别棒,但后来发现他开始配很多不是第一小生的角色,声音明显就空了,不自信了,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际遇了。他略沉吟之后说:“也许是他们比较敏感,但我始终是很努力的,不管什么角色,还是尽我最大的努力配好。也可能有些角色本身比较空洞,有光彩的角色从影片本身到演员的演技都是很出色的,如果是角色本身不好,那我再努力也不精彩。”一谈及配音,他便会很认真仔细地把话题说开,但是,苦恼的是,他现在没有角色好配,如何说精彩!
■我等了12年才实现的梦想,舍不得啊
我没有忍心告诉他,他赶上了80年代译制片辉煌的年代,他华美的声音满足了人们压抑已久的对高贵、浪漫、传奇、理想的想像,他的声音就像阿兰·德龙英俊的面容一样成为迷人的经典,但是他的经典同样遭遇了喜欢嘲弄、颠覆经典的90年代,人们开始喜欢更多样的面孔和更多样的声音,对他那个个性特征极强的声音的微词也多起来,有人甚至认为这样个性化的声音对影片原有的角色和内容是干扰。未必真是有那么多人讨厌他的声音,但这是童自荣的尴尬,同时也轻易成为“让他靠边站”的方便理由。
我只是告诉他,听多了他的声音,年轻的观众们可能会希望多一些的选择。他依然玩着手里的折扇,却摇着头说:“从前我们年轻人哪会听腻呢,我们巴不得每部片子都听到邱岳峰的声音,现在的人倒不一定。”他若有所思地说:“作为我们来说,还是要在‘人各有貌’上下功夫。你看邱岳峰就是,第一句你一听肯定是邱岳峰,但是第二、第三句台词你就忘了他是邱岳峰,就完全融入角色中去了,他在刻画角色上各有不同。”一说起邱岳峰,他的声音便亮了起来。邱岳峰是他的偶像,正是邱岳峰、毕克这样他认为是大师的人,让他从少年时代就不能自拔地爱上了配音艺术。
童自荣对配音的痴迷是著名的,从上中学爱看外国文学作品和外国电影、迷邱岳峰开始,便不顾社会、家庭的压力立志做配音演员,到后来考上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做演员的天分和为配音做准备。他并不想到台前当演员,称自己性格内向,不爱在公众面前亮相,只对自己的音色有信心。大学毕业后不愿留校当老师,坚持要到上海电影译制厂当配音演员,终于在他毕业5年之后如愿以偿。而再经过5年的磨合和努力之后,他才开始配男主角,随后终因《佐罗》一举成名。在80年代,他因骑车时琢磨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里“头儿”的台词太投入,一头撞上大卡车的故事曾流传很广。
他总是说,我花了12年的时间才实现了到上译厂做配音演员的梦想。有人劝他,既然那样的不如意,不如离开厂里算了,他说,我等了12年才实现的梦想,舍不得啊。这样不顾一切守着自己理想的人,百分之百的理想主义者。
他承认自己太理想主义,比如他真心实意地崇拜鲁迅和焦裕禄、孔繁森这样的人民公仆,他不是党员,但他认为像这样牺牲自己为人民谋福利的党员多好。他为《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所激动,至今如此。他说,中国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电视剧,他很想为保尔配音,但人家没找他,现在又听说国内在拍《牛虻》,他说:“我很希望他们找我配,我有激情,一定会配得好。”为他心中的牛虻配音,是他最大的愿望,他相信,他心中的那种革命理想主义的激情,现在的年轻演员感受不到。不知道有关制作方能否听得到内向的童自荣发自内心的呼声呢?
■人家都说他简直像外星来的
童自荣承认,他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但他说:“我能有这样一份纯真的心对搞艺术很好,搞艺术是需要天真的,圆滑世故的人,做演员做不好。”他说自己性格内向,想得多说得少,常常觉得很孤独。他的夫人杨倩华说,人家都说他简直像外星来的,像生活在真空里一样,常常会很书呆子气地说:社会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还崇拜包公、武松这样为百姓伸张正义的人,因此在生活中他也很有侠义精神,常常会很冲动,不顾一切地站起来讲话,这个性格成全了他配《佐罗》的成功。当初导演也是看中他这个性格和行侠仗义的佐罗相符,选定他来配音。他说佐罗的侠义激发了他创作角色强烈的欲望和激情,于是角色塑造成功。
但与他这种冲动的侠义性格矛盾的是他“不争”的性格。他的夫人杨倩华说他不爱出风头,当初阿兰·德龙到上海,欢迎宴会上把童自荣安排在主桌和阿兰·德龙坐在一起,有些老同志不高兴了,说童自荣让开到后面去,他无所谓地走开了,结果后来阿兰·德龙到处找“佐罗”,把他找了回来。在他最红的时候,大学里请他去做讲座,说开车来接,他说不要,自己骑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他觉得车子停在门口来接会是让他很不自在的一件事。有人要帮他写自传,他不肯,说自己就只是一个配音演员,不是什么大艺术家。他走红了,却不张扬,和邻居们关系都很好,和厂里的司机、小木匠关系都很好,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他不张扬的性格影响到孩子,他走红的时候正是孩子上中学时,孩子回来说:“爸爸最好不要出名,因为很多人看我,很难为情。”
杨倩华说,他把很多东西看得很淡,不追求,人家好他为人家高兴。
或许,“不争”、“不求”是一种高尚的人生境界,是一种君子的美德,在和童自荣短短两个小时的交谈中,我不敢说就了解了他的性格,但确实能感到他谦谦君子的风度和善良的品德,那是良好的教养使然。然而,联想起他多年来事业上的不合理际遇,甚至是对一些不公正待遇他所保持的沉默,他这样的性格会不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这与他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的一面是多么的矛盾!然而,对我不了解的事情我不能妄自揣测,童自荣谈及配音可以滔滔不绝,但关于私人或他人的问题,他决不多谈,就连我问起他成长的家庭环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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