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时期的武斗据我所知,一般的起因大致如下:
各造反派组织大都以本厂区、本校区为据点,据点内设有广播站,播音内容基本上是相互攻击,并在大街上刷标语、贴大字报揭露对方如何如何,特大型的学生造反组织还办有报纸,以在舆论上占优,双方还时不时有街头辩论会,这即是所谓文攻;上述行动过程中有时也会大打出手,如有一方觉得仅此不足以击败对方且在武力上占优的话,就会组织攻打对方据点,一场大型武斗就由此而起。此其一。
其二,一方把自己要保的当权派或双方都要斗的当权派先抢到手,保护或押在据点内,另一方来抢人,或以其他事由组织围攻,这样也势必引起大武斗。
还有就是名气大的造反组织头头、笔头响的笔杆子触怒了对方,对方在武力占优的前提下来围攻据点,并点名抓人。
那时候,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孩子看热闹瘾特别大,专程从汉口乘轮渡,到武昌校园区看辩论会、看大字报、看武斗。
校园内的红卫兵,一颗红心、革命到底,不怕流血牺牲、奋力抗暴;校园外的革命造反派,同样满怀革命决心、坚决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那一幕幕昼夜攻打厮杀的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也令人唏嘘不已。
尤其是一个夜晚,我们趴在校园围墙外的树上,看到红卫兵学生点燃篝火围在一起,有的受了伤,头上、臂上还缠着白色纱布,紧紧的手挽手肩并肩,悲声吟唱 “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高飞的大雁,请你慢慢飞,捎封信儿到北京,红卫兵战士想念亲人毛泽东”等流行歌曲,那情那景实在催人泪下。他们在没饭吃没水喝的“上甘岭”状况下,依然这么坚强地挺着。我们在树上都看得呆了、傻了,一声不吭,默默地望着他们......而这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双方至死都是执着地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在“保卫无产阶级司令部、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他们真的是在“誓死捍卫”!
我们家巷子口正对面就是著名的 “工造总司”总部所在地,他们的女播音员朱*芳的家就住在我们巷内八号。工造总司被攻打那天,我们这条街及附近几条街都被进攻方封锁,巷子里隔几米就有头戴柳条盔、手持长矛的人把守,居民一律不准外出行走,往窗外探头也被严厉禁止,说两次不听就冲进家揍人,平时多横的混混也不敢吱声。好在我们可以躲到楼顶露台上观战,看得到双方搏杀的部分情景,进攻方坚决往里冲,防守方砖头瓦块拼命往下砸,一片喊打喊杀声;冲进去后他们在楼道走廊内的搏斗更为激烈,长矛大刀相互对砍。广播站的高音喇叭不断地播出严正声明、强烈抗议、还有鼓舞士气的语录歌;进攻方也调来广播车,武攻加文攻,重申围攻的理由,并警告对方必须投降。
双方反复争夺每一层楼,最后防守方终因寡不敌众,一层一层往上退;有人被俘了,拖到外面还被死命地打,有人跳楼了,还高呼着“毛主席万岁”。播音的姑娘朱*芳,还不满十八岁,依然坚定地念着抗议书,最后她死了,死在长矛下。我们和她的家人都是听到喇叭里传出一声惨叫,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大多数四十六、七岁以上的武汉人听了会回想得起,这就是武斗双方都有死伤的“6.24惨案”。这些大哥哥甚或是叔叔伯伯们都还健在,我认为指责他们似无必要。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我觉得多是限于当时的历史局限,他们既有出于激情、出于忠心、出于虔诚的一面,也有出于无知、无奈、无辜的一面。争斗得死去活来的都是老百姓,都是老百姓的生命啊!
从历史的悲哀这个角度看文革,这就是我的认知决定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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