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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华人: 密西根的春节

 2004-11-11 19:42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滴-滴-滴-”电子表的闹铃把周一中从沉睡中惊醒。周一中少许犹豫了几秒钟,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走进洗手间冲了个澡,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先天晚上就准备好了饭菜的饭盒,背上装有手提式电脑的工作袋,象平时一样准备去上班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能早点回就早点回。“妻子睡意朦胧地从睡房里出来,特地嘱咐了一句。

“好呢。”周一中答应着,轻轻地吻了一下妻子,出了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急速地钻进周一中的脖子里。接着一两片冰凉的雪花落到了他的脸上。周一中禁不住连打了两个喷涕。他抬头看看天,东边的天际已经泛白,但是是暗暗的白,就象密西根那地上冻久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的积雪的白。头顶的天空依然是黑黑沉沉的,雪花就是从那黑黑沉沉里飘出来,扬扬洒洒的落下来。

周一中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亮,踩着被冻得象盔甲一样梆硬的反射着冷光的积雪,走到停车场,找到了自己那辆福特车。车身已被厚厚的雪盖住,见不到门和窗。周一中扒掉车锁处的雪,从衣袋里掏出车钥匙开了门,把工作袋和饭盒放进车里。然后从车里拿出一把铲子,开始铲起车上的雪来。浮在上层的雪还好铲,沾在车身上的雪都冻住了,铲子在上面铲一下只是溅起一些冰花,流下一条白白的痕迹,铲起来很费劲。冰花浅进衣袖里,浅到脸上,使人更感到寒气凛然。好在他在密西根已经住了好几年,铲了不少的雪,已经铲得很熟练了。过了五分钟,他已经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周一中开上了高速公路。路上的车慢慢的越来越多,他的车逐渐融进了奔驰的车流。从车窗望前看,无数汽车的尾灯从他前面的车一直延伸到远方,看上去就象一条暗红色的长龙在夜色和晨霭的交汇中缓缓前行。而从左侧面前方对着自己这边开过来的车流的前灯,则汇成了一条巨大的白色长龙,慢慢地往自己相反的方向游去。“很有意思。”一个古怪的念头跑进了周一中脑子里,“很多人从此地跑到彼地上班,又有很多人从彼地跑到此地上班。为什么不能换一换呢?那样不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很多的能源吗?”收音机播送着当地的天气预报和交通状况,体育报道。还有有关枪击,绑架,裁员的新闻,间杂着数不清的广告。自从几年前开始找到工作上班,周一中一直收听这同一个台的节目,所以已经很熟悉它的内容了,包括播音员的名字和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他不太喜欢那个每天傍晚播天气预报的名字叫“鸠”的老头,他觉得那老头太耍嘴皮,说上老半天也不涉及主题。

天空渐渐透明,最后终于大亮。几道太阳光从云缝里射了出来,但势单力薄,敌不过厚厚的云层,又缩了回去。天又变得阴沉沉的。不过,雪倒是不下了。偶尔几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雪花,落到车窗户上,很快就化成水点,被刮雨器刮走。厚厚的雪覆盖着高速公路两侧的田野,树林和房屋,倒有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但高速公路上的积雪还没有被铲雪车铲干净,滑得很,刹车得轻轻的点,要不然车就会没有方向的突然斜行,撞上其它的车或是滑到路边的坡下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很小心,车开得很慢。周一中也不例外。偶尔也有一辆四轮驱动的不怎么打滑的敞蓬小型卡车或是SUV从后面赶上来,又哗哗地压着积雪从旁边超过去,把积雪溅到周一中的车上。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周一中不以为怪,视而不见,照样开着车慢慢地爬行。他想到他的经理肯安告诉他的一个关于密西根的笑话:密西根就有两个季节-冬天和修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好开车。他不禁笑了一笑。事情似乎真是那样:冬天路况不好自然不好开车。从一开春开始又到处都是修路,一直要修到深秋下雪的季节。开车不是要在限定的窄窄的通道上象蜗牛一样的爬行,便是要绕道而行。

别在腰间的手机嘟嘟的响起来。周一中看看号码,是经理肯安打过来的,他马上按了通话键。

“嗨,肯安。”

“嗨,约翰。你现在在哪里?”肯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显得有点着急。周一中在公司里用的是“约翰”这个英语名字。那是他在来美国前在国内上英语强化班时一个美国老师帮他取的名字。老师用小纸片写了一些英语名字,然后把那些小纸片放进一个小铁罐里让学生们随机抽取。周一中抽的就是这个名字。刚开始在美国找工作时他想过要用本来的名字,但他发现用英语名字要比用中文名字方便得多,因为美国人熟悉,叫起来方便,于是就用下来了。

“我在上班的路上。”周一中回答。他马上接着问,“有什么事?”

“能快点吗?资料库服务器死机啦!”肯安焦急的声音。

周一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资料库服务器死机意味着他工作的这家保险公司的主要日常工作的中断,顾客的失去和成千上万元的损失,同时也意味着他的数小时甚至一两天的连续的没有休止的工作,以及事后顶头上司的抱怨和公司老板的责难。“上帝保佑,希望不是太严重的问题。”周一中想了想。他对肯安说,“没问题,我三分钟就到。”他踏在油门上的脚一用力,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功夫,周一中进了公司前面的停车场。他找到个车位停好了车。下得车来,三步并两步地走进了公司大门。然后挤进了已人满为患的,正在慢慢地合拢门的电梯,上到第九层,又急急忙忙地拐了几个弯,跨进了计算机房。一路上几个同事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点点头回个“你好”“你早”的应酬一下,脚不停步,没有象往常一样的停下来寒暄几句。

肯安站在那台已死机的服务器前,愁眉苦脸的。看见周一中,连忙走了过来。周一中很难说出肯安的年纪,他有着一头花白卷曲的头发和粗糙起皱的皮肤,看上去没有六十也是五十大几。但这很难说。白人比较容易显老。有一次一个老头子问了周一中的年龄后告诉周一中他与周一中是同年同月生,让周一中大吃一惊。从肯安牛高马大的的个子和粗壮的骼膊,还有他的平时的谈笑风生看来,说不定还不到五十岁呢。

“服务器突然死机啦,好象是一个大故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重新启动了两次也不行。你看有没有办法?”肯安双手一摊,然后右手往服务器上一搭,两眼看着周一中,无可奈何的盲盲然的蓝光在眼里闪动。

周一中心里咯咚一下,觉得不妙。在一般情况下,重新启动基本上可以排除故障。既然肯安已经重新启动了两次也不行,那么看来问题是不小,自己能不能解决问题也很难说。但他还是作出一个镇静自若的样子,对肯安说了句“让我试试”,检查起机器来。这个时候,一个粗粗的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咳,肯安,怎么搞的?!”

在公司里,周一中不敢打交道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既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肯安,也不是大腹扁扁的总裁史帝夫,而是主管他们这个信息技术部的副总裁格雷格。肯安是个好好先生,不怎么批评指责人。即使说你几句也是心平气和的。史帝夫大概除了他手下的一,二十来个直接向他报告的公司主管和秘书,就分不清其他的人谁是谁了。见面就打个哈哈,问个“你好”或者说个“今天天气不错”的,从来不直接问及对方的日常工作。所以也不会给人带来什么麻烦。格雷格则不一样。他原曾经做过计算机系统管理员,懂计算机,懂网络。他自己办公室里的一台PC机被他玩得烂熟,担心那台PC机被搞坏,他从来都不让人摸,即使是公司信息技术部里的专吃计算机饭的人,也不让碰。并且,他性格暴躁,为人不善,对他手下的人动则吹眉毛瞪眼睛的。她的女秘书劳娜只是因为一次没有及时准备好他要的文件而被他炒了鱿鱼,当场走人。所以,周一中有点畏惧格雷格,尽量避免跟他打交道。要是远远的看见他过来,便绕道而行,以免自找麻烦。门口的那声嚷嚷,让周一中吃了一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格雷格!

格雷格进得门来,扫了肯安和周一中一眼,盯着那台服务器。满脸的不高兴。

肯安连忙往前迎了两步,解释说:“死机了。重新启动了两次也不行。很可能是硬件问题。约翰正在找。我们大概能在一个小时内解决问题。”

周一中忙着检查电源,线路,接口,惟恐遗漏什么。他真希望一下子发现问题,恢复开机。但他没有那样走运,忙呼一阵,没有找到什么。尽管表面上还镇静,但实际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嗯。”格雷格哼哼一下,“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他转向周一中,话音里带着强制,眼光拙拙逼人,“怎么样,约翰?”

周一中很难确定能否在一个小时内解决问题,因为是什么问题都还不知道。但他明白他不能说不可以。就说,“好的,我会尽最大可能。”

格雷格并不满意周一中的回答。他横了周一中一眼,说道,“好,我等着。”掉头走出去了。

周一中松了一口气。他看看肯恩,肯安也是如释重负似的。

肯安等到格雷格走远,回头对周一中说,“约翰,我得去开个会,马上得走。你得抓紧。”说完也出去了。

周一中知道肯安用的是他习惯用的金蝉脱壳计。肯安虽说是信息技术部的经理,但不是计算机专业出生,知道一些泛泛的计算机名词概念,实际操作起来却不行。一遇到具体问题,他就溜之大吉。如果问题解决了,功劳算在他的名下。问题如果没有解决,他可推脱说他不在场。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谋到这份差使的。周一中在刚找到自己现在这个职位时见肯安慈眉善目的样子,又有了一把年纪,猜想肯安肯定有很多的经验,也会愿意教人。心想在肯安手下做事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不料事于愿违,遇到什么问题他都首当其冲。也没有办法。谁叫人家是经理呢!

挂在墙上的钟似乎走得比平时要快。平时闹轰轰的计算机房现在也好象安静了。但周一中的脑子里开始有点轰轰隆隆的了。如果不在一个小时内消除故障,启动机器,是会有麻烦的。周一中前后左右地又检查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问题。“时间不等人,再试一次吧,或许能起死回生。上帝保佑-”他抱着一种晓幸心理,按了一下服务器的电源开关。

服务器呜呜的叫了,声音由小到大。开始时象一搂密西根的春风,而后变成一股它的秋季的冷风,最后转成了它特有的冬季凛冽的朔风了。机器前面的小观察屏幕也随之发亮,快速显示出一行行滚动的文字数码,表示机器的运行状态。一切都好象在正常运转,周一中有点暗暗高兴。但突然,风平浪静,机器的运转卡然而止,观察屏幕的亮光也一下消失,随着机器的一声长叹,它回归到了初始的寂然无声--死机!“没戏!”周一中的心又一下子提了上来。刚刚平静一点的脑海又有点汹涌澎湃起来了。

这时候,计算机房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同组的詹姆士。詹姆士也是从大陆来中国人,是周一中同组也是全公司里唯一的中国人同事。不过,虽说詹姆士在美国的经历与周一中的大体上是一样-从留学到找工作,但他比周一中早一年在美国研究生毕业然后找到工作,那也就意味着要比周一中多一年的工作和生活经验。大概因为如此,他始终与周一中保持一段有礼貌的距离。虽说俩人已在一块工作快一年,但他几乎从来没有同周一中说过一句国语。周一中也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虽说詹姆士与周一中保持距离,但他却热衷于与公司里的其他人套近乎,待他们很亲热。这让周一中感到他的为人有点怪异,奇形。所以也就承认那段距离,象对待其他美国人一样的对待詹姆士--有交道,没交情。詹姆士矮矮敦敦,白白胖胖的。进得门来向周一中笑了一笑。那笑瞬刻即逝,是冷冷的,远不可及,高不可攀的。那是那种想让笑的对象看见,而同时又不想让他看见的笑。想让其对象看见是觉得不笑一下不礼貌;不想让其对象看见是耽心其对象误解为其笑是一种友好的表示。他从周一中边上擦过去,坐在另一台服务器的控制台前,也不言语,独自自己做起事来。

周一中从詹姆士的笑中看出他已经知道服务器死机的事,但不想过问,只想看险。只是“冷眼向洋看世界”,不会“热风吹雨洒江天”。周一中早已熟悉了詹姆士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以为怪。不过,他突然记起来詹姆士不久以前遇到过他今天遇到的服务器死机的同样的问题并且解决了问题。他曾问过詹姆士,想知道问题是如何解决的。但詹姆士支支吾吾地不愿说,周一中也就罢了。今天是紧急情况,周一中拿不准是否能解决问题。就是能解决也很难说能否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解决。情况紧急,管不了距离不距离,态度不态度了。他于是对詹姆士说:

“嗨,詹姆士,服务器又死机了。你上次解决了问题。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下?”

“哎呀”,詹姆士象早就预料到周一中会要他帮忙,已准备好如何回答,象平时一样,他用英语对周一中说,“真对不住,我也正在忙呢。顾客服务部要我给他们搞一个资料库系统,都已经一个星期了。今天非交出去不可。”

“你能不能就抽出两分钟帮我看看?要是在一个小时内解决问题,我会有麻烦的。”周一中有点央求。他实在是有点着急,索性不用英语了。

“这样吧,”詹姆士终于用中文回答,“给我半个小时。我搞完了就来帮你。”他的普通话其实很好,一听就知道是北方人。比较周一中的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要强多了。不过,他的语气冷得象楼外的冰雪。头也没有抬一下。周一中很清楚的意识到请他马上帮忙的希望是没有的了。于是他说了声“谢谢”,开始想其它的办法了。詹姆士劈劈啪啪地在键盘上敲打一通,又匆匆地站起来走出了计算机房,忙忙碌碌的样子。

“怎么办?”周一中很着急,但一下子又实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挂在墙上的那面钟的秒钟在滴答滴答地响,催得急。尽管周一中也算是一个存得住气的人,也不由得挠起头发来。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走进了计算机房。周一中开始以为是肯安,定睛一看,原来是迈克--同组的另一个同事。他管公司网络系统。

“嗨,约翰,怎么样?”迈克高高的个子凑过来,声音宏亮得跟他的个子很相称。秃了的头顶和一双深邃的蓝眼睛都在灯光下烁烁闪光。

“咳,不走运。”周一中叹了口气。把服务器死机的事,还有格雷格给出时间限制的事告诉了迈克。

“嗨,不要担心。”迈克听了朗朗一笑,“问一下詹姆士就可以解决问题。不久以前他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很快就处理了。”

“我问过他。但他现在忙得很。”周一中苦笑了一下,不愿意说出詹姆士不情愿帮忙的事。

“是吗?我见他正在与人扯谈呢。”迈克有点惊异。他迟疑了片刻,扬扬手中的一圈电缆线,对周一中说,“我知道他是查‘雅虎’查到了方法。我得把手头的这点活干完。你先查查看。万一查不到,告诉我,我来帮你查。”迈克说完,急匆匆地走出了计算机房。

“上帝保佑。”周一中暗暗祷告。他打开一台计算机上的流览器,跑到‘雅虎’主页。把有关资料输了进去,寻找起问题症状及相关的解决方法来。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很快就找到一篇介绍同样的问题及解决方法的文件。在迈克回到计算机房来帮忙之前,他已经按文件上介绍的步骤处理了问题,让机器重新启动了。

服务器均匀地隆隆地响着。机器上的指示灯都眨着绿绿的光亮。那在其他人听来是噪音的机器声,那在其他人看来太刺眼的光亮,对周一中却都是那样的美妙。那机器声不亚于那动听的交响乐,那光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美。听着那机器声,看着那光亮,他仿佛置身于一个静静的夏夜的河浜,聍听那河水的孱孱,观赏那广袤夜幕上的星星。心落在了那最安稳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舒坦。

周一中给肯安挂了个电话,告诉他服务器问题已经解决,一切都恢复正常。

肯安在电话那头叫起来了,“太好了!我马上报告格雷格。”

迈克一拍周一中的肩膀,“棒极了,约翰。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中午出去吃饭,我付帐。”

周一中嘘了一口长气。有点感激的笑着对迈克说,“不。谢谢你帮了我。中饭应我来付帐。”

两人中午出外吃饭时,在走廊上碰到肯安。周一中问他是否愿意跟他们一块去,肯安少许迟疑了一下,答应了。部里四个人就剩下詹姆士,周一中觉得不邀他不妥,于是也就邀了他。周一中开车,沿着10号高速公路开了十多分钟,四人找了个餐馆进去坐下。

“约翰为我们立了汗马功劳。格雷格很高兴。”肯安喝了一口加了冰的凉水,对大家说。

“是呀,”迈克马上附和,“没有他,我们今天恐怕还吃不了中饭。”

詹姆士拿着一本菜单看着,有点尴尬地笑笑,不说什么。

周一中很高兴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谦和地说,“幸亏大家帮忙。要不然还不知怎么样呢。”

接下来,每人点了各自的菜,吃了起来。餐桌上的主题是各国的菜。肯安是第三代波兰后裔,谈到了美国很少见的波兰菜肴。迈克的祖宗是从英格兰来的,自然说英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但今天餐桌上中国人占了一半,谈得最多的也自然是中国菜。当周一中和詹姆士告诉肯安和迈克在美国吃不到地道的中国菜后,他们都显得有点失望。谈到菜,周一中突然想到了今天是中国的除夕。他于是告诉了大家。大家的兴趣立刻转到了中国春节的风俗习惯上。谈中国菜就谈得更多了。肯安动了心,说退休后一定要去中国看看。迈克显得更是着急,说今天回去就要和他的女朋友商量,夏天一到就去中国旅游。

中餐吃得很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到公司,周一中轻轻松松地又处理了一些其它的事,还抽空给妻子挂了个电话,告诉她今天按时回家看来问题不大。妻子也告诉他她已准备了好些菜等她回家过年。周一中回想了一下,有些感慨,“是呀,也是应该好好地过一个年了。”来美国好些年了,他们从来没有好好的过个年。刚开始的几年在学校做学生时根本没有过年的概念,每年过年都在餐馆打工。进了公司后过年时也都在加班,全家没有吃过一次团圆饭。想起出国前在国内过年多热闹!过年前一个多月就开始采购,大包小包的往家里运。过年时回到父母家或是岳父母家,与父母亲,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吃团年饭,给小孩们发压岁钱,看中央电视台的联欢晚会,然后是一家接一家的走亲串友,忙忙碌碌的要走上十天半月的。在美国可好,能记得过年的日期就算不错了。过年时冷火悄烟的根本没有过年的气氛。当地的华人社团搞点庆祝活动也是要么早一两个月,要么迟一两个月,时间上与过年根本不搭界。更有甚者,象加拿大蒙特利尔市的中国城,把八月十五中秋节从阴历改到阳历,贴出标语,挂起灯龙,搭个戏台唱戏,名为庆祝节日,实际是想为中国城的商业招徕生意。但观众稀少,效果不怎么样。

能想到并且能过一个春节在美国可以算是一种奢侈,一种成功。周一中想到自己来美国这些年虽说也吃了不少苦,但还是比较顺利的拿了个硕士学位,找到了一份很多人都羡慕的工作,并且已经能安心过年了,于是感到很安慰。他看了一下表:下午三点。离下班只有两个小时了。他于是开始清点东西,准备到时候按时下班,不要让妻子在家等得着急。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周一中提起电话,是肯安打过来的。

“约翰,你能不能到人事部来一躺?”肯安的声音有点低沉。

“好的,我这就来。”周一中放下电话,朝人事部走去。他有点纳闷:肯安为什么叫我去人事部?他在那里干什么?给我加工资?不可能。自己给肯安提出过要加工资,但被他婉言拒绝了,说是公司效益不好,不能加。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及时解决了问题,老板一高兴,给我加呢?好象没那么容易,来公司这两年,解决的问题也不少,从来没有加工资一说。抄鱿鱼?不可能。肯安中餐时还表扬我哩。看来还是加工资的可能性大。这个念头一起来,他很有点兴奋。步子也加快了。

肯安坐在人事部的一角,低着头看着地毯。有点惶恐的眼光朝进门的周一中掠了一下,又胆怯地滑到了地板上。房间里还有人事部经理杰夫,一个高大肥胖,慈眉善目,行动迟缓的中年白人,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后,倒象一座坚不可摧的密西根湖边的灯塔。他告诉过周一中他的祖籍是德国。周一中也从他那里看到了德国人的严紧和机械。

杰夫见周一中进门,隔着办公桌肥大的身子往后一仰,用肥大的手指指指靠着他办公桌的一张椅子,“嗨,约翰,请坐。”

周一中说了声“谢谢”,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肯安,肯安也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看地毯去了。室内的空气变得窒息,周一中感到事情不妙,不尤得紧张起来,心脏突然怦怦地跳将起来,手掌心也有点湿湿的了。但他强做镇静,打着笑脸问,“找我来有什么事?”

“约翰,”杰夫清了清裹在肥大脖子里的喉咙,说了起来。“是这样的。”他先是把周一中大大的肯定了一番,说他忠于职守,努力工作,为公司解决了很多问题,保证了公司服务器系统的正常运转,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话锋一转,单刀直入,“目前公司经营效果不行,亏了本。公司决定进行员工调整,必须让一些人回家。很不幸的是,你的名字也列在名单上。”

周一中脑子轰然一热,差点从椅子跳了起来。虽说他已有预感,但事情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一个强烈的念头冲上脑门顶,“上帝呀,怎么办?我的绿卡还没有到手呢!”他看了看肯安,希望从他那里听到不同的声音。

肯安转过头来,看看周一中,无可奈何地说,“咳,约翰,我也没有办法。公司规定我们这个部门要走人。我试了向公司争取不走人,但公司不同意。很对不起。”

按美国许多公司的惯例,公司裁员时公司必须至少提前两个星期通知将要被裁的员工。没想到自己为公司辛辛苦苦工作了两年,却被突然通知离开。周一中从失望到气愤,不免有点发作起来。他质问杰夫和肯安,“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上午都还是好好的。我帮公司解决了大问题。你们这叫欺骗!”

杰夫耸耸肩,“我们也是才被通知。”

在美国,有工作时找工作比较容易,没工作时找工作很难。这是因为当雇主问你为什么没有工作时很难回答。周一中想到这一点,就想争取一个再找工作的机会。他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对杰夫提了个要求,“能不能让我再工作两个星期?”

“很对不起,”杰夫说,“你马上就得离开。”

“那我也得清理我的东西!”周一中嗓门又提高了。

“那可以。肯安会陪你一块清理,然后送你走。”杰夫还是很沉着冷静,岿然不动。

肯安站起身来,对周一中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他。

“这简直象监狱,象押犯人。”一个念头涌上来,周一中不由得骂了一句,“他妈的!”从椅子上冲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人事部。

肯安从后面跟上来,默不作声地走在周一中的旁边,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走进信息技术部,看看周围没有人,他才对周一中说,“约翰,实在是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今天是中国人的春节,事情不应该这么发生,但这是我的老板的决定。我顶不住。”

“哈哈,春节-”周一中想到等他回家过年的妻子和儿子女儿,一团酸楚突然涌上心头,一股泪涨得眼睛生痛。他强忍着没有让泪流出来,反而笑笑说,“是啊,是春节。”他象笑得自然一点,但他知道他的笑是苦的。他还是想不通自己会被列在公司的裁员名单上,于是忍不住质问肯安,“肯安,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在本部干得最差的,所以把我的名字给报上去?”

肯安连连摇头,“不不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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