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后,中国传统秩序崩溃,左倾文化异军突起,其价值、观念、理想来于西方,但中国却没有与之相平衡的另一向──西方的保守传统,于是其便成为新文化的单向价值,推向极端,“统领了中国文坛”(韦君宜语)。西方文化中,左倾的功能是挑战保守,而其不直接承负现实之责任;承负现实的在保守的那一边。中国不是没有保守力量,只是作为中国传统对青年失效,不具有和左倾文化平衡的意义。左倾文化在中国的单向发展,给中国精神带来了很不好的一面,其一味批判,却无肯定;把理想推向极端,却不讲现实可能和责任;提出绝对的道义要求,却不顾社会和人性的局限。于是人和社会的现实存在被否定,价值悬浮,日常秩序颠覆。而具体到中国青年,则使他们背离现实,丧失真实感,空洞无实,投向盲目和虚幻。当“延安”提供了虚妄之地,他们便奔向那里。他们以天真浪漫的想象投身残酷的政治和革命。对于这些青年,左倾思想负有责任。比如韦君宜最开始由不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到参加共产党,这有左倾的影响。韦君宜讲他丈夫参加革命也是读了左倾文学。鲁迅讲娜拉出走后,要有经济的独立,否则或是堕落或回家,但还有一条道路他没有想到,那就是投奔革命。“莎菲”女士最后去了延安,不是由于经济,而是需要力量的依靠,需要集体的安全和温暖。左倾文化的发生有其合理性,其产生了许多杰出的作品,包括像鲁迅这样的作家,但是没有另一翼保守传统的牵制和平衡,其就泛滥为空洞的口号,愈演愈烈,最终成为毁灭人
性和社会的力量。这一传统延续到文革红卫兵。不能认为它们之间没有关系。
传统的重要意义是积蓄传递经验,使人存在于安全的“知”中。人之不同于动物,即在他的存在不能依靠本能,而依靠积蓄的经验,这些经验经过选择,抽象为符号,成为存在记忆,作为“知”代代积攒传递。此是传统的伟大意义。传统的另一意义是保持规则和稳定的人文价值,以保证文明的秩序。如果传统崩溃,文明即瓦解,人将丧失存在记忆,集体陷于恐慌和盲目。近代中国传统倒塌,知识分子没有了依靠,丧失内在肯定,因此他们比普通民众有更多的精神危机。他们更焦灼茫然,也更激烈,左倾文化的滥觞即是之体现。人脆弱微小,没有谁可以依靠自己建立精神居所。人或永远恐慌焦灼,或者找到寄托。鲁迅不为不老道深刻,他由狂人,到“野草”──孤魂野火,到希望寄托于延安。这是一个批判者精神的悲剧道路。不在他是否真能接受延安,而在他需要一个指望。而胡适在《新青年》后,走向整理国故,实际他是重新选择了传统,力图为崩溃的传统重新建立秩序,给予再解释。他把自己放于传统的肯定经验中。文明中,人的存在不在你否定什么,而在你肯定什么,什么是你的依靠,什么是你依存的“是。走出“是”或“是”被颠覆,人既丧失存在的肯定和依靠,而孤零立于茫然荒野。危险的是生命的孤零焦灼,会使人投向盲目和破坏。共产党实际就是这些“野火”的集体盲目聚积,因为其提供了绝对理想。
是由于精神危机,共产主义才成了许多知识分子的希望和寄托──特别是青年,他们以此填补传统丧失后的精神空缺。乐黛云在“啊!延安……”中记叙程贤策:“迎着猛烈的海风,足下是咆哮的海水,天上却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他用雄浑的男低音教我唱许多‘违禁’的解放区歌曲,特别是他迎着波涛,低声为我演唱的一曲‘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热血在你胸中奔腾…’,更是使我感到又神秘,又圣洁,真是无限向往,心醉神迷。他和我谈人生,谈理想,谈为革命献身的崇高的梦。”韦君宜记叙:“我是抱着满腔幸福的感觉,抱着游子还家的感觉投奔延安的。……党将爱抚我,抚平我的创伤,给我安慰和温暖,鼓舞我拿起投枪
来继续战斗。”(《思痛录》)丁玲从西安到保安的途中,在洛川停留一天,她剪短了头发,穿上久已神往的灰布军衣,以土坑为马背,跳上跳下,咯咯地笑个不停,练习着骑马的技术要领。头发是女人的骄傲。剪短头发是一种心理的象征,她渴望着从此后永远告别那龌龊魍魉的世界,进入到一个新天地,获得一种新人生。(朱鸿召“丁玲到延安后的思想波澜”)对许多知识分子,共产党唤起的正是这种宗教情感。他们是为了寻找精神的寄托信仰而投向共产党。韦君宜说:“在决心入党之后,我把读书所玫囊磺卸挤牌
- 关键字搜索:
- 青年
看完这篇文章觉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