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不寐：胡温分野——过渡时期终结

如果说，中共十六届四中全会完成了江胡交权，中国政治进入了一个不确定时期或过渡时期，那么半年以后，逼近2005年春中国“两会”，后江时期的中国政治已经打开了新的局面。一方面，胡锦涛“成功”打碎了外界关于他的政治幻想，与江派在朝力量和毛派残余力量合流，以期完成权力交接的最后一棒和暂时巩固权力。另一方面，温家宝继续孤军深入到邓小平路线的右翼，同时独擎“亲民”的大旗与政治局常委八位江泽民主义者渐行渐远。胡温分野已经是既定事实，这种新的状况对中国未来政治演变将产生重大的影响。

胡锦涛鼓励甚至参与《江泽民传》的炒作，是希望继续获得江泽民在政治上的支持，或者连同最近一系列的左倾表演进一步消除“江李”退出前后的政治恐慌，换取江的顺利让权与合作。与此同时，2月19日邓小平逝世8周年之际，胡锦涛非常罕见地完全弃之不顾，官方媒体竟然没有只言片语。一般来说，胡是邓隔代指定的 “第四代领导人”，胡本该铭恩以谢。胡的绝情不仅表明他在“讲政治”方面是完全合格的，也说明经过江十几年的经营，邓的力量已经在党内所剩无己。胡现在几乎在党内刻意树立自己的毛派形象，同时在社会上和国际上树立开明形象。这两种互相矛盾的角色实际上是想达到同一个目的：巩固权力。前者是通过正统性表演获得党内合法性并安抚江李等元老，后者是希望稀释政治反动造成的舆论反弹。胡对江的态度几乎是讨好式的，是“讨好释兵权”。胡为十六大以后所谓“新政”的评论感到不安。一方面，他愿意接受这种恭维，另一方面，他逐渐开始担心这种舆论会引起江李等人的嫉恨，而江李到目前为止几乎一直控制着全部政治资源。于是他在十六届四中全会之后开始迅速左转，通过镇压自由派运动消除江李等人的疑虑，以时间换取江李等人彻底和平退出。与此同时，他对自由派的压力似乎是象征性的，因为迫害几乎是以捉捉放放的方式进行的（当然有个别人士受到了残酷迫害）。不过也有评论家愿意相信，从本质上胡就是一个毛泽东主义者，当年他得到邓的赏识就是因为他头戴钢盔出现在拉萨的街头，因此被邓赞誉为政治合格。胡并不是邓改革路线上的同志，而仅仅是邓稳定路线的上的帮手。如果这种分析成立，那么，邓在错误钦定了江泽民之后，可能又犯了一次更严重的政治错误。而这一政治昏聩，基本上是六四事件把他吓得六神无主的结果。如果说，胡锦涛是什么人，现在仍难定论的话，那么胡锦涛不是什么人，则是完全清楚的－－他不是赫鲁晓夫，更不是戈尔巴乔夫。

在胡锦涛大力奉行“左倾不冒险主义”的同时，温家宝及其执政的政务系统继续推出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并在“亲民”路线上采取了比较务实的态度。特别是通过农业政策的调整以及对政府机构的改革、对非公有制经济的支持等，政务系统的邓小平路线已经与党务系统大张旗鼓的“反新自由主义”浪潮分道扬镳。了解温家宝的一些老先生更愿意相信温家宝的亲民路线是真实的，而不仅仅是政治秀。这一点温家宝与胡锦涛不同。胡锦涛对弱势群体不是关心，而是从统治稳定的角度产生的忧患意识。而温家宝的底层关怀表现出了一些真实的政治热情。从政治继承上看，温家宝的思想可能更接近胡耀邦、赵紫阳的路线，而在个人品质方面，更接近朱镕基。在“两会”前夕，2005年2月25 日，《解放日报》网站刊发了一篇引人瞩目的文章：《胡耀邦选干部重才干不任人唯亲　慧眼相中温家宝》。该文本是《21世纪经济报道》2004年3月6日的旧文，《解放日报》旧事重提显然用心良苦。就在前一天，包括新华社、人民日报在内的中共喉舌，都在突出位置上报道了《中共中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元宵节联欢晚会》。报道称：2月23日，中共中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元宵节联欢晚会，胡锦涛、吴邦国、贾庆林、曾庆红、黄菊、吴官正、李长春、罗干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同首都知识界部分知名人士欢聚一堂，喜庆佳节……人们注意到，温家宝没有出席这个联欢会。而在2003年、2004年的元宵晚会上，温家宝并未缺席。

这一信息的确是不同寻常的。春节前夕，温家宝在陈家山矿难遇难者家中落泪引起舆论纷纭；春节期间，温家宝避开北京的“盛世大联欢”奔赴河南艾滋病村；而就在 2005年元宵联欢会前几天，辽宁发生了214人死难的特大矿难……在这一背景之下，“中共中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元宵节联欢晚会”的确是该诅咒的。我们看看新华社对联欢会盛况的报道：“……联欢晚会进行过程中，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了上来。胡锦涛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与大家一起品尝元宵，共话友谊，共叙未来，现场欢声笑语、气氛热烈。‘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联欢晚会结束时，在热烈的掌声中，胡锦涛、吴邦国、贾庆林、曾庆红、黄菊、吴官正、李长春、罗干等走上舞台一起高唱《歌唱祖国》，激昂的歌声响彻大厅，晚会气氛达到高潮。……”在国民尸体上跳舞，更不用说为国民死难悲剧下半旗，这个统治集团丧失人性、无视人类文明准则，的确是骇人听闻的。温家宝没有出席这个会议，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几乎是一种壮举，比陕西落泪更震撼人心。但是，这种状况也等于公开了党内分歧，使温家宝未来的道路更为险恶。中共政治的特点之一是它奉行“择劣机制”－－中国社会和所谓的中国舆论也奉行同样的原则－－不是优胜劣汰，而是劣胜优汰；什么好不要什么，毁灭什么。这个体制不能容忍好的事物和人存在，不仅既得利益使然，人性的嫉妒也是特别重要的一个因素。在这种背景下，胡温分野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朱镕基所说的“地雷阵”和“万丈深渊”，现在现实地摆在了温家宝前面。温家宝显然没有人们期望的那么好，但中国政治远比人想象的更坏。在“8加 1”所象征的中国政治文化中，恶占有绝对优势，变化的希望就只能锁定在突发事件和系统之外的偶性因素。即使人们期望胡锦涛在连哄带骗地把江泽民安顿回家之后，能多少放弃左倾策略，但嫉妒和利益也可能使他继续羁绊温家宝。中国政治另外一个特点同样是温家宝的灾难：在这个体制中，做事的没有实权，有实权的的唯一事业是整人。因此难怪中国的总理都有爱哭的特点，这是东方专制主义留给人性最后的一点心灵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