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得太快了,似乎高律师那边还没发布一个具体运作的办法。等了几天,发现网上已可自行报名预定时间,便早早订了2月22日这一天。在我前面已有三人报名。
绝食头天晚上,告诉女儿第二天将去中领馆前绝食的消息,平时对这类“成人”之事从不问过的女儿竟然出我意料的说:“我也想去。”不过很快她又自己“理智”的说:“未成年人绝食对身体不好吧?”“对,对,对身体不好。你愿意支持,可以做些别的事。”
平日里到晚上总是磨蹭着不愿睡觉的女儿也居然没怎么让我催就去睡了,临睡前还不忘嘱咐我一句:现在还没到午夜十二点,还不算明天,不如你再吃点东西!我笑着告诉她:我从明天早上九点才开始绝食呢,还可以再吃顿早饭的。她就放心的去睡了。
高律师说,被特务跟踪之一大收获是女儿的爱心迅速的成长了起来,我绝食尚未开始,便“收获”到了比平日乖巧的女儿,不亦乐乎!
22日晨,与平日一样早起,但却省了晨炼,反正会到中领馆坐一天,不如到那里去炼。于是打开电脑处理邮件,看到的多是坏消息:高律师身边的工作人员被抓光了,通讯被切断了,杨在新律师在“炼狱煎熬中彷徨”……
8点20分,按计划出门。一路堵车,眼看不能按预定时间到达,心中有些急。既已公告天下我将于9:00至17:00在中领馆前绝食抗议,岂可失信?乃趁车弗能行进之时急取地图阅之,当机立断从下一路口改道。
还好,9点5分赶到了于一、两年前据说是为躲避抗议而从原来的繁华路段搬到现在偏僻小街的悉尼中领馆前。比我早到的另一位老人家已在挂横幅了。
这是我生平第二次绝食。第一次是2000年于凌晨两点从睡梦中被抓到北京崇文看守所时。那次我本打算坚持到无条件释放我为止,但却在四天后于极度的虚弱和恐惧中放弃了。极度的虚弱当然是四天没吃饭造成的,极度的恐惧是在当时的极度虚弱之中,觉得自己的意识和意志只差针尖那么一点点就要可怕的散掉了……所以我特别同意郭国汀律师的说法,说能够连续绝食抗争780天的法轮功修炼者瞿延来,和许许多多其他在被关押期间能够长期绝食者,真的是值得敬佩的英雄。那样的意志力,我还不曾有。
中领馆已开门工作了,来办事的人不少。大门的另一端,站着两个女法轮功学员在发材料,其中一个是我认识的来自智利的孟娜。听说中领馆专门雇了人负责翻包,凡进到里面办事的,翻包之人必将他们包中接下的传单拿走。但法轮功学员还是数年如一日站在门口发。
绝食横幅整好后,我闭目炼功,共约一小时。炼功毕,孟娜告曰:“刚才你炼功时,中领馆的总经理出来偷偷拍了你的照片,然后又进去了。”我不懂为什么孟娜要用 “总经理”(general manager)这个词来指代中领馆的官员。也许,来自南美的她,弄不懂共产党的官衔?
我想:要不要进去质问他凭什么偷偷摸摸给我拍照?这算不算侵犯我肖像权?又想:我既已公告天下要来绝食并欢迎媒体采访拍照,是否就算“放弃”了自己的肖像权呢?左右想不明白,遂打消追问之念。看来,虽然我们只有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在参加绝食,中共却是无比重视。拍到的照片,想来会连夜传回老巢吧?
我坐下来拿出书看。不一会儿听到一个男子在跟孟娜大声讲话,似乎在争执什么。细一听,方知此男是中领馆对面一家小店的店主,专营照相复印等业务,唯一的顾客来源就是到中领馆办事之人。他想竭力告诉孟娜的是:他旁边那家店的店主是个法轮功学员,既是法轮功,就专炼法轮功好了,为什么要开店照相挣钱?这不是影响法轮功的形象吗?我可是为法轮功好!
孟娜问:您能坦白的告诉我,您是真为法轮功好,还是为您自己的生意好?我在心里偷偷一乐,这个孟娜!许久不见,还是这么直率的让人难以消受!那男子被问到痛处,口中说:我是为法轮功好。但谁都听出来了,他是为自己的生意。
想想挺有意思,在中国的监狱里,警察及犯人们一方面不择手段的要让法轮功学员“转化”,可一有什么事又动不动对法轮功学员说:你们不是讲“真善忍”吗,你怎么还如何如何。从来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在用双套标准要求法轮功学员。
下午一点左右,希望之声电台打来电话,对我进行电话采访,问及怎么看待国人对中共的恐惧。我说,我很想告诉大家,其实中共一点也不可怕,因为它全仗人们对它的幻想和恐惧生存。人心一变,不再受它操控的时候,它的生命也就完结了。相反,任何对它的幻想和恐惧,都会给它更多苟延残喘的时机。
中午十二点,中领馆就停止了办公,孟娜和另一位发传单的法轮功学员也走了。僻静的小街里人烟稀少,一时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有一两个不知下午中领馆不上班的人到门口来探头探脑,那位男店主必慇勤的跑过来问:“照相吗?”看来这生意也不太好做,他隔壁还有一家店,雇了两个女孩在门口站了一上午,似乎也没拉到什么顾客。也难怪他急。
两三点后,小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再走过了,中领馆紧闭的大门内,更是悄无声息。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人。
四点左右,突然走来一对金发碧眼的俊男靓女,问我道,他们来自某地方报纸,可否就绝食一事采访我。
那当然可以啊。于是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绝食,特别提到除了抗议中共对中国人民的迫害外,也抗议中共多年来就法轮功问题向澳洲各级政府特别是外交部长唐纳施加的压力。记者一一做了记录,收下绝食活动的传单,还特意记下了大洋洲绝食声援团协调人的电话。
问题问完后,摄影师开始给我拍照。他显然非常敬业,举着他的大家伙,趴在地上,左一个角度,右一个姿式拍个不停。快门卡嚓卡嚓响了得有几十下吧,他才站起来向我表示感谢。男店主领着一名女子好奇的伸着脑袋在一边看。
两位记者跟我道别后刚走出几步,两名警察风驰电挚地赶来,并拦住他们问话。问话毕,警察走进了中领馆。
咦?什么时候中领馆的门又开了?
我追上两名记者,问他们刚才警察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告诉我,没什么,只是问他们是来自哪个报纸的,因为刚刚接到中领馆的报警,所以风驰电挚的赶过来。
噫嘻!原来紧闭的中领馆大门里,还有那么“警惕”的眼睛!尤其要警惕“西方敌对势力”的采访报导!
于是我对记者说:看到了吧,他们就是这样的,我们在这里好好的说了几句话而已,他们就报警了,警察为应付他们,不得不多余的跑一趟。多年来他们就是这样对澳洲各级政府及警察耍无赖的,这也是我今天绝食要抗议的内容之一。
记者会心的笑笑,走了,告诉我报导可能在周末出来。我坐回原位,心中好笑:看来中共最怕的就是媒体曝光,所以才会那样歇斯底里的发作。只可惜这里不是中共领地,澳洲警察来是来了,丝毫未干涉我,甚至话都没跟我讲一句。
这一通折腾,就已到了四点半了,距预定离开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了。小街又恢复了安静。
安静了没几分钟,一名手提摄像机的西人走了过来。这个人我倒认识,是一名独立制片人,在一次圣诞晚会上,他认出我是他刚刚看过的书Witnessing History的作者,于是跟我聊起来。他说想做一部关于我的电视片,但没想好应怎么入手,所以只是时不时的来拍一些我的镜头。
我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幕,他大笑说,完了,这回他也该上黑名单了,怕是以后去不了中国了!
我们就随意聊到五点半左右。第二天早上接到他的手机短信说:你是位伟大的女性,上帝保佑你!
六点左右回到家中,一开门即闻到一股方便面味儿,女儿说:“我饿了。我不确定今天你绝食还做不做晚饭了,所以先泡面吃了。”
晚上上网,看到第二天高律师将被北京司法局召去“谈话”的消息,还“不排除被拘捕的可能”。
一天没吃饭,没觉得饿,只觉得困,比平时早两个小时睡觉。
第二日清晨,距离绝食结束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于是饿着肚子,先上网发了封信给北京市司法局,时间紧急,也不想多说,于是便以“为什么迫害高智晟”为主题写了这么几句:
“听说今天司法局要找高智晟‘谈话’,国际社会深表关注。高智晟因其正义良知和勇气,已成为中国社会良心和道德的一面旗帜。任何对高律师的进一步迫害将招致国际社会更大的谴责,并进一步在国内失去民心。
“天灭中共在即(这不是迷信。请看官方网站藏字石照片,‘中国共产党亡’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写于一亿多年前生成的石头上:http: //news.xinhuanet.com/collection/2005-03/03/content_2643272.htm),不要在历史上留污名吧!共产党已经烂透了,不可救了, 这点想来党内官员也深有体会。
“谢谢考虑。 ”
我没有去猜想高律师会不会被抓,只抓紧时间将这封短信投给大纪元。
下午,得知高律师未曾被捕,同时中国大陆内有16个省的义士参加了22日的绝食。绝食网(http://jueshi.org/)上的记录则显示,2006 年2月22日这天,我有幸与其他128个团体和个人共同完成了这一天的全球接力绝食,其中有55名绝食者来自中国大陆,他们都是在高律师正常通讯途径被掐断的情况下,自愿报名参加的。
我还发现,绝食开始的2月4日这天,是中国农历节气的“立春”。
这一天真是精彩纷呈!
写于2006年2月27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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