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毅的长子叫段存让,他没受到高干家庭生活环境的熏陶。段存让是段君毅和前妻生的孩子,一直没跟他爸一起生活,没在北京常住过。这位正宗的“太子党”,是“太子党”中的另类。正宗的“血统”对他的经历和精神世界影响甚小,他甚至比一般老百姓还老百姓。现在已是往80上数的人了,大家觉得这人一生没什么闪光点。他工作地一直是范县,离休后回范县白衣阁乡老家过日子。
段存让在范县鼎鼎有名,但不是好名声。一般看法,他属于“缺心眼”的人,方言形容是“憨”,或者“不熟”,意思和学术上的“弱智”接近。人们说起“段老大”,一般是“笑谈”。
段老大有“成名作”。他的事迹,是和周大总理面对面时发生的,由于具备新闻性,在范县传的几乎家喻户晓。 文革期间(具体时间不祥),段君毅生病在京住院,段老大从家乡到北京陪几天床,正赶上周恩来去医院看望他爸。大家照了面,段君毅对周恩来介绍“这是我在老家的大儿子”;对大儿子说“这是你周伯伯”。然后段老大就说“周伯伯好”,然后周恩来就应了应好。简单寒暄过后,周又和段老大搭了句话,这是一句像官话的话:“下面形势还好吗?”
于是,段老大一鸣惊人了。他立马回应总理说:“好屌啥!邪屌乱!”
一问回来两个屌,翻译小方言为大方言,就是:“好个屌!乱的不成个屌样!”这一句顶许多句,周恩来再也没理段老大。
六个字,字字掷地有声。面对伟大领袖的另一个亲密战友,斩钉截铁地否定文革大好形势,经多见广灵活机动的总理也无言以对。周恩来身居高位,身边人皆不敢言屌,总理虽阅人无数,却和“屌”字久违矣。当时除段存让之外的在场人员,其尴尬或莫名感可想而知。
山东、河南的许多地区,日常生活的口语中,夹带个屌字的情况很普遍,屌字在平时口语中出现的频率,和眼下公文中的“改革”似可有一比。但这个“屌”的运用相当复杂,人们并非什么话都要带上它,像段存让在当时那个语境中一连俩屌,表达的是不加任何掩饰的强烈的否定态度和不满情绪。
段存让反应很自然,他说的是实话、实情。当时,能有人如此可真不容易。一则,这人竟然保持了正常的对待大人物的心态,竟然在大家都匍匐在地仰视政治权威的时候,平视着“敬爱的周总理”。他“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仅没有半点惶恐、忐忑,连心态和语言习惯都不因面对周大总理而做任何“调整”。二来,置身于一个“激情燃烧”的时代,“史无前例”的政治恐怖和铺天盖地的宣传鼓噪,没能影响他的精神和思想世界,他能“坚持本能和直觉不动摇”,并且,他对这种感受的表达,也不因倾听对象而歪曲变形。
绝大多数精英人物与官场老手达不到段存让的境界。这是一个正常人的境界。别人做不到,他做到了,且坦诚、真实、正确,这就是英雄。段老大是英雄,仅仅由于他还是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在那个年代就是英雄--做个正常人,实在是太难了。
据说,段君毅不让这位长子跟在身边的原因,是因为他说话“不着调”,可能会“影响不好”。或许是吧,像段存让这样自然、正直的高干子弟,的确不宜在那种阴险、虚伪的社交环境中生存与发展。但据此说他“弱智”没有道理。这位段存让幼年的家教很好,他母亲是当地知识分子士绅家的闺秀,有名的美人才女。他早年是从师范学校毕业,在共党队伍里算文化人。干过中学教导员、县林业局副局长,后来要求调到统战部工作,对平反冤假错案非常热心、积极,成效不错。他是有幽默感的人,言谈不拘一格,但许多幽默不被周围人所能领会,这也是别人觉得他“有点怪”的原因之一。人们除了说他对周总理的那段佳话,也说不出几样他在工作和生活中的无能表现。
然而,大家却认定这样的人是“SB”。由于大家都成了SB,正常的自然的说实话的人只能被当成SB。中国人集体疯狂、集体SB,于是都说某些还清醒着的人是疯子、傻瓜。主观尚能和客观世界吻合的人处境如此,可见当时这个社会是个什么屌样子。段老大早就抵制、否定文革,比党-中-央还英明好几年,到如今却还有许多人以为他傻,可见这些人糊涂成什么屌样子。 今年是文革40周年,让我们重温正常人段存让针对文革浩劫的光辉名言:“好个屌!邪屌乱!”
华夏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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