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意义上的大学，起自西方。1810年，德国内政部宗教和教育司长洪堡受命组建柏林大学。这之后，德国的大学教育得到了空前发展。19世纪初叶以后，德国的大学教育使德国这个以往欧洲最落后的民族在较短时间内，一跃而执欧洲学术文化之牛耳，并在经济和军事等方面迅速崛起。柏林大学的教育模式对世界现代大学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并成为了现代各国大学模仿的榜样。
那么，柏林大学教育模式是什么呢？简言之，就是校长洪堡提出了著名的“洪堡五原则”， 即大学应当相对独立，应当研究学术，应当学术自由，应当发展科学，应当服务国家长远目标。
“洪堡五原则”也曾经是民国时期北京大学极力效法的指导思想。1912年，曾游学德国四年的中国杰出的现代教育家蔡元培先生被南京临时政府任命为教育总长。其亲自制定并颁布的《大学令》和《大学规程》，全面贯彻了“洪堡五原则”。 这些原则在1915年蔡元培受命担任北京大学校长时进一步得到了落实。
可以说，蔡元培先生奠定了北京大学乃至中国大学兼容并蓄，学术独立、思想自由的精神，确立了大学之为大学的基本准则和文化精神。从那时起，学术独立，思想自由与文化创新成为中国大学占主流地位的理念并对中国的教育影响深远。也正是这种现代大学教育培养了中国20世纪二十年代之后二三十年间的一大批杰出人才，带动了整个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但是，建国之后，经过院系调整，在强大的政治高压下，大学日益变成了某一方面技术工人的培训机构，流毒至今，除恶难尽。直至今天，大陆的大学仍然没有回到现代大学的精神轨道。大陆当代大学存在的问题，一言以蔽之，曰大学官僚化、学术僵腐化、学生功利化。
大学官僚化。大学不是一个研究学术、普及知识的机构，而是一个准政府机关；大学的管理体制不是实行自治，而是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大学校长不是由教授、学生选举出来的，而是政府机关任命的；大学校长根据所在大学的级别而有相应的级别，北大、清华校长自然是正部长级，其他的则是副部长级、厅级、副厅级次序排下来。于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大学，譬如北大、清华，每当开会，场面蔚为壮观：校长一走廊，处长一礼堂，科长一操场……
学术僵腐化。大学学术僵化、腐化，像癌细胞一样，在今天大陆大学蔓延开来。一方面，今天大陆的大学，评价教师的学术水平的标准是被称为“新八股文”的学术论文。万般皆下品，惟有论文高。许多教师整日埋头故纸堆，以鼓捣几篇论文为能事，而对于教学水平，则漠不关心。一些缺乏研究能力的高校教师，通过剽窃、拼凑等方式学术造假，近年来屡见报端。另一方面，教师的学术研究又被人为的预设了一些禁区。这使得一些有学术创见的观点难以发表。而在涉及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又过滥。大学学术独立、思想自由是大学的灵魂所在。而今天大陆的大学，高楼华丽，人群喧嚣，躯壳甚美，灵魂安在哉？！
大学的官僚化，学术的僵腐化，直接导致了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的功利化。
现在的大学生都很忙。忙什么呢？忙考级，忙拉关系，忙入党。考级的，有考英语，考计算机，考司法考试，考注会等等，名目繁多。拉关系的，有和老师拉关系的，有和学生会的头头们拉关系的，有和有钱有势者的公子小姐们拉关系的，错综复杂。忙入党的，忙着讨好党支部书记，忙着讨好学生党员，忙着讨好那些影响自己入党的所谓“民意”，。大学里忙忙碌碌四五年，毕业了，拿到了一堆证书，有了学生干部的头衔，有了党员的荣誉，又去忙忙碌碌奔波各大就业市场了。至于在大学里到底读了多少书，学了多少知识？鬼都知道，那叫可怜的很。
在这里，举两个小例子。去年，我刚从一所国内一流大学毕业。研究生设了学生党支部。于是，每到将要开党会投票决定党员之前，各入党积极分子到处活动，打招呼，请吃饭，一时间各显神通，好不热闹。等到投票那天，更是花样百出。一个女生为了入党，说自己妈妈千里之外赶来探望，都没去陪她，因为自己要参加党会。说着说着，热泪满脸。众党员们不禁大为感动。于是，这位女生第一轮即以高票当选党员。
记得日本首相小泉参拜靖国神社那会，首都有高校组织抵制日货大游行。我在学校的一个学生管理办公室值班。隔壁海淀公安局的一个领导打电话来了。他纳闷地问：外面的游行就在你们学校的东边街上，怎么你们学生没几个参加游行的啊？我回答说不清楚啊，他们各忙各的，可能没工夫吧。原来他是负责监督我们学校游行的学生防止出乱子的。连他都纳闷了。
本来，大学培养的应该是有独立人格、科学精神、负责任的人才。但是，当今中国大陆的大学，从北大清华到不入流的学校，学校牌子虽有不同，学生浮躁、功利的德性是一样的。当然，话又说回来，浮躁、功利怨不得他们，整个社会何尝不是如此呢？
本来我想写篇文章，也参与倒一下北大清华，题目都起好了，叫《北大清华不过是只纸老虎》，后来看到网上网下倒北大清华的人如此之多，顿起恻隐之心。北大清华固然是只纸老虎，其他大学连纸老虎都算不上了。北大清华固然难称一流，，但错不在北大清华，而在制度。依我看，现行的教育体制之下，中国大陆非但没有一流大学，就连是否有现代意义上的大学，都是一个问题。
( 道明2006年7月19日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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