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淑兰,陕西旬邑县赤道乡富村人,1920年出生。她的剪纸作品曾获中国民间艺术展大奖、金奖代表作品被法国、美国、德国、东南亚等国家收藏。1986年,她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授予“杰出中国民间艺术大师”称号。一顶顶的桂冠,一项项的荣誉,仿佛这都是传统剪纸的重新恢复的灿烂与辉煌。但是其实这一切丝毫也没有改变剪纸继续走向衰亡的命运。
库淑兰的作品,仍然保持了民间美术不追随模拟自然形象,而以观念造型的方式,形象稚拙而又鲜明,构图繁实而又单纯明快,色彩对比强烈而又协调适度。她善于用各种形象拼贴组合起来烘托主要人物形象,整体感,节律感很强,使人透过这些浪漫的,乐观的,虚构的画面,便可看到作者纯真善良的心灵和惊人的艺术心智。
在生子种地、一年推着一年走的陕北农民当中,剪纸确实曾经是件很高雅、很艺术而且很有意思的事情。可如今不行了,传统剪纸被冷落了,很难再吸引人们的目光了。对于这一点,库淑兰就怎么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面对生人,她随口编一套词就唱开了:“剪花大娘在外面,北京、上海都去遍,有我这剪花子大娘,有我这剪花子姑娘现。一把小剪子散出去,童子我剪花现。童子剪花实好看,剪下凤凰戏牡丹,剪下了鱼儿闹莲现,琴棋书画、八宝如意现。库淑兰这大娘现,剪花子实心实意剪现。”“剪花娘子是谁吗,剪花娘子是我。没有剪花娘子,没有这么大识事(场面)。今天花子剪好些,就是高兴些。今天花子剪不好,气得三天两天不吃饭。花子剪好些,吃了馍,喝凉水,心里都是高兴些。黑了这花子就剪不好,黑了就睡她床边现。总是起来几探现,趴着窗户往外看,月亮落了心就烦。我问这剪花大娘说,看她明天到底剪啥花现。剪花大娘说,我把我的人物让给你库淑兰,你的名誉太大了。”
看着这当年风光不再、人也衰老了的库淑兰,如此这般沉浸在自编自造的剪纸神话里难以自拔,听着她那梦呓似的念词,让人不得不为传统剪纸艺术的衰落而辛酸,而感慨万千。库淑兰反覆提到、念念不忘的那个所谓“剪花娘子”,实际上是她为自己建立的一个虚幻的神话偶像。
1937年一个春意融融的日子,黄土高原上广袤而死寂的黄色里正长出几点绿意,库淑兰嫁到了富村。黄土地上的富村其实并不富裕,贫困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为打发时日,库淑兰开始学剪纸。几十年间,她和村上其他姑娘婆姨一样,纸剪了几大车,就是少为人知。十年前的一天,他不慎失足,掉在十几米深的崖下昏了过去,几天几夜不省人事。家人开始为她准备后事。不想她一日醒来,精神蠼烁,口称自己就是“剪花娘子”。
从那以后,库淑兰的剪纸有如神助,一改过去风格,用光、用色精彩绝伦,剪花娘子的造型也屡屡出现在她的文案中。库淑兰的名声也很快大噪起来。这段神话般的往事近乎荒诞,但却几乎被所有认识库淑兰的人证实了。这荒诞故事的合理内核只能理解为库淑兰已把剪纸当作自己灵魂深处的神灵,当年因神灵有助而成功,如今也因神灵受世人冷落而伤心。看着自己的作品,库淑兰又梦呓般地唱开了:“青枝绿叶配牡丹,家里我就这么实可干。拾下金莲子叫喳喳, 青枝绿叶红,姑娘爱我石榴情。姑娘把我叫到小房中,她一下脸红了。”她说出了书,自己心里喜得就像鸡毛翎子扫的一样。的确,和剪纸相比,出本印有剪纸的书在这村子里才像件大事情。库淑兰说,来看书的人,有不少是曾经数落过她剪纸的人,但出了书,她自然就什么过错也不会有了。看著书,库淑兰又想起了自己住过的窑洞,窑洞里贴满了剪纸,贴满了剪花娘子,贴满了她自己心中的神。她回到了十几年前住过的窑洞,一种昔日神明已去、今日剪纸无望、情伤于中、神伤于中的感觉充满心头。《流年》片尾响起了黄土地那古老、苍凉、粗放、原始的歌声,让人仿佛置身黄土高原,眼前莽莽苍苍,眼空无物,气荡肠回、思绪凝沉;又仿佛陡然回到了历史的深处,感受到一种苍凉,一种感伤,一种看着传统文化从弥留到死去时的那种揪心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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