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兄:多谢传来大作。读后心情不轻松,的确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我也觉得那些被揭露者其实都是值得同情的人。我可以想象到,在告密的时候他们是怎样的心境,心理是怎样的扭曲,劫后余生对于他们而言面对着的是怎样的复杂心理,他们要戴着面具生活,揣测着周边人-- 尤其是那些他们曾经对之做过亏心事的人--的脸色,紧张、心悸、言不由衷、眼神游移。他们已经无法回归到生命的正常状态,只能过着虚伪而屈辱的生活。死去的还好,活着的人再经历这样的打击,确实是太残酷了。
唉,这该死的运动,造孽的文革,留下多少心灵的创伤!
不过,我对大作有一点不同的看法是,这样的真相究竟应该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我们都会赞成,揭露历史的真相是特别重要的,也是十分急迫的。这不是为了追究具体人的责任,只是要明确是非,因为真相是和解的前提。从法律的角度,涉及公共利益的历史文献在形成三十年之后必须要公开。按照档案法的规定,文化类档案的开放可以少于三十年。现在只是因为某种忌讳,因此过去半个多世纪的档案大多处在密封状态,这给历史的研究带来了很大困难。假如一律解禁,或许有很多人的公共形象都会轰然倒下。但是,我们是否就要为了维护某些人的形象而置法律规定于不顾呢?
另外,老兄所说的那种文化人的悲惨处境在一定程度上也适用于官员群体,例如周扬这样的人。不少官员当年整人也有其迫不得已的地方:不做咬人狗,就成盘中餐。他们的事情是否也不应该揭露?假如一概采取回避原则,档案的公开、真相的揭露就成为一句空话。老兄作为历史学家岂不是要失业?
还有一点,疮疤揭开究竟给告密者带来的是怎样的一种后果?成为众矢之的,痛不欲生是可能的,不过面具终于脱落,那些没有道歉或忏悔的人们给逼到墙角里,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有个机会道歉、忏悔,得到人们的原谅和心理的安静,这是否反而是一件好事?周扬晚年的忏悔道歉得到很多受害人的原谅正是一个好例。
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项。我能感受到老兄的善良用心,但是疮疤不揭,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呢。无论如何,我希望大作能够尽早发表,两者不同的态度一定能引发更多的人参与讨论,或者促成一些昔日的告密者的道歉也未可知。
谢谢你的关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祝福
平安!
贺卫方
2009-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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