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声尖锐的巨响。我捂住胸口,捂住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这是武装押送。""押到哪?""新疆,甘肃,大西北,大荒漠,大戈壁。一年要押几次。"555冷静地说。
"听说提蓝桥能关5000个犯人......""就是再造十个提蓝桥也关不下。你知道中国一年要判多少犯人?要枪毙多少犯人?"
"站住......朝前......不许回头。走!"一声声吼,一声声尖锐的撞击,在黑暗中分外的清晰。我想起一句话:如果国家不把钱放在建造图书馆上,只能把钱放在建造监狱上。
天亮了,声音渐渐远去。我看不到押送的队伍,但我知道,整整一晚上的押送,将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下午,全体犯人参观会展。我不知道什么叫会展。队伍蜿蜒地走进一个铁栏杆围着的圈子。这圈子很像杂技团圈养猛兽的笼子。
一块块黑板报首尾相接;一块块贴着大字报的木板一望无际。一排排标语,一幅幅对联,红的鲜红,黑的墨黑,间或还有一个个猩红的,大大的X。我心一涑:文革又回来了。
这不是文革年代,却有货真价实的文革精髓。会展炫耀的是专政铁拳,会展显示的是判刑案例。名字上打X,钩着腥红,描着墨黑。
我按住胸口,忍着恶心,忍着恐惧,忍着憎恶看着。某某年,某某某,因强奸判处死刑;某某年,某某某,因抢劫判处无期;某某年,某某某,因斗殴判处死缓;某某某,因严打,因教育群众的需要,走上黄泉路。
这些曾经贴在墙上的公告,虎视眈眈地看着我,阴鸷阴森地看着我;示威挑衅地看着我,泰山压顶地看着我。看的我心惊肉跳,魂飞魄散。我这只猴子只看了冰山一角,就受不住了。我捂着脸蹲在地上--会展取得了惊人的效果。
一连几天,我的梦里就是红与黑的颜色,就是一个个大大的X。这一刻,我知道什么叫杀鸡给猴子看,什么叫灵魂出窍。
装水后的水车分外沉重。我弓腰撅臀使劲推,水车发出‘格吱吱'的呻吟。
"快进去,放好东西赶快干活。"还未进小组,就听见老狐火烧火燎的嚷。抱行李的,卷被褥的,夹脸盆的,拎裤带打赤脚的,整一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二个浑身披挂的人站门外探头探脑,一个是人高马大的沪花,一个是五短身材的小浦东。看到她们我一阵窃喜,她们俩可是真正的良民。
"嗨!进来!"东道主赶紧发出邀请。
"嗨!和你在一起真好。"沪花笑着,连脸上的雀斑也跟着起舞。
"好!好!好!"小浦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睡哪?"
"喜欢睡哪就睡哪。"
"太好了!我这个搂着马桶睡的奴隶,今天终于成了将军。"小浦东欢呼着。
"我呢?"沪花轻轻地问。
"就让我搂着马桶睡吧!"我很爽气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沪花喜上眉梢。凭心而论,谁愿意做粪桶的芳邻。别的不说,半夜方便时,屎的粘滞,尿的淋漓就在耳边就在眼前。
"咦?什么味?"小浦东怪叫一声,同时猛抽鼻翼。沪花什么也没说,只是脸红成霜后的柿子。
"我先出去。"外面传来老狐的吆喝,我撇开她们奔出去。
虽然窗户被遮,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春天轻盈的脚步;虽然窗户被遮,我还是能感觉到柳丝的爆芽。傍晚时分,正是万家炊烟万家灯火时。不知儿子现在干啥?我机械地打着毛衣,心隐隐作痛。
"531!我大帐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小浦东哭丧着脸。
"平时谁给你钱?"
"当然是伲爹妈。可他们的钱全是鸡屁股里拉出来的。他们生病时,连药都不舍得吃。"
"马上要发去年四季度的奖金了。"
"多少?"小浦东的眼一亮。"10元左右。你劳役完成了吗?""有一个月......没有。"
"那就拿不到一分钱。"
"可是我的草纸没了。"
"用草棍擦吧。"沪花严肃地说。
"可这里拾不到草棍啊!"小浦东急的嚷起来。看着满头是汗的她,我很想做女侠。可是,大帐上每一分钱,都是丈夫血汗钱,都是亲人血汗钱。我既没有资格奢侈,也没有资格馈赠。我只得给她薄纸一叠。
"啪!"一件衣服凌空跃起,直直地砸在正平脸上。"你好去死了,连毛头也修不清楚。"388勃然大怒。正平愣了,她呆若木鸡地站着。
"生活做不好,游行倒蛮来汕的。"月月冷笑着。"迪只翻司还要到人民
广场去搞暴动。"
"人家是工人纠察队队长。"长脚拖长声音。"一发传单二呼口号三搞串联。"
"这月再完不成,你就死在小监吧。"388恶狠狠地咒骂着。正平含着眼泪拾起地上的衣服。"今天晚上你不许出来看电视。"
"为什么?"正平扬起脖子。"因为你是不安定因素。"老狐有恃无恐地叫着。我赶紧低头干活。我怕一不留神,我的火药桶要爆炸,要炸翻这些犯人兼奴才。
不伦不类的电视剧开始了,这意味着小组的打情骂俏也开始了。既然电视台都这样,为啥不上行下效?周围一片淫声浪笑,被剥夺了性的女犯渴望性。既然得不到真正的性,那就性遐想,性评论,性咀嚼,性回味,好歹也来个望梅止渴。
一轻浮的女人,搂着一娘娘腔的脖子。虽然没接吻,但举止挑逗,神态张狂,起到比接吻更强烈的性暗示。四周当即响起一片嘘声,一片喝彩。我闭上眼,但无法闭上耳。老天爷在造人时疏忽了这一点。
字幕渐起,字幕隐去,这表示长而腻的肥皂剧,终于落下帷幕。突然,雄浑的音乐骤起,它唤起记忆,激起共鸣,这是我最喜欢的‘长江之歌'。我忍不住跟着节奏唱起来。
"大声点!""放开唱!""站起来唱。"许多声音叫唤着。我站起来,挺胸收腹,打开胸腔,激情而起,澎湃歌唱。当长长的五拍在高音区上升并定格后,掌声响了。
"读书的赶快上去。"388没表情地嚷着。拖地的我,发现沪花依然坐着不动。
"怎么还不上去?""我这就去!"沪花慌慌张张地说。"这是什么?""没什么。"沪花急忙把铅笔盒朝包里藏。我夺过,发现盒子上写满名字,盒子里,贴着一张男人照片。
从看守所到监狱,这当中有多少次搜身。能把照片保存下来,其艰难,不亚于文革中保存‘四旧'文物。这照片,绝对比得上关羽的过五关斩六将。
"他长的象电视台晨光。"她羞涩一笑。"拉倒!"我冷冷地说。"我爱他,我疯狂地爱他。"沪花抢过盒子朝外奔。
饭后,三人一起打毛衣。"什么臭味?"小浦东放下毛衣,四下探寻。
"不用找臭源。"沪花慢慢地说。"我有狐臭。""是嘛?"小浦东有些尴尬。
"这病能用激光治好。"我赶紧安慰沪花。"激光太遥远,下月带药进来。"
"我根本不介意。"我恳切地说。"你手怎么了?"
"没啥。"沪花把手藏到身后,小浦东一把拽住。手臂上血肉模糊,一片刀光剑影。
"你想自杀?""我是三年半,又不是30年半。""那为了什么?""我......想留一点纪念。我把他名字刻在我手上。"
"你的爱情太伟大。"我冷笑着。"铅笔盒嫌不够,手上再来一刀。""如果有人汇报自残,你惨了。"
"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沪花严肃地说。"我对他的感情太深。如果可以,我愿把名字刻在心上。"
"好个罗蜜欧与朱丽叶。你们可以在梦中相见啊!"我冷笑着。
"梦中相会满足不了我的相思之苦。我要让他在我触手可及,触目可及,触身可及的地方存在,我要让他充填我全身每一个细胞。"沪花热烈地说。
嗤之以鼻的我拿出笔,摊开小组记录,准备做中国媒体工作者永远的工作:粉饰加谎言。
"写啥?"小浦东扯过笔。"整天骗人还不够?"
"你以为我愿意?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冷笑着。
"我不让你继续撒谎,而让你听一个故事。故事虽然很黄,但很真实。"沪花呆呆看着天花板。"没有崇高,却有刻骨铭心;没有伟大,却有生离死别;没有回肠荡气,却有本能。"
"又是‘查泰莱夫人和她情人'的版本?"
"我承认我性爱至上,我是当代的查泰莱夫人,包法利夫人。"
"不要说我听不懂的鸟语。你拣最简单的说。"小浦东调整好坐姿,拿起毛衣。
"1984年我结婚,婚后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1988年,有人把他介绍给我。我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则有备而来,或者说是慕名而来。"
"既然他幕名而来,我就半推半就。这是我婚后第一次夜不归宿。"
"天呐!比拔葱还快!"
"人的一生有限,不抓紧时间等于糟蹋时间。我敢想敢做,他敢做敢当,一对火辣辣的男女......"
"除了本能,你们还有什么?"我冷冷地说。
"你不要亵渎爱情。531!你们这一代人,言必谈真理节气,过的是苦行僧日子,受的是大牧师洋罪。"她冷笑着。"你们这代人是牺牲品。你们是理想的标签,又是祭坛上的贡品。你们大声呐喊,却没有一呼百应;你们义愤填膺,却没有同盟军;读读秋谨的诗歌,也就是秋谨的寂寞;看看彭德怀的遭遇,也就是彭德怀的无奈。抗争吗?抗争的结果是锒铛入狱,后面跟着一大批幸灾乐祸的观众。"
我低下头。她的话击中我,打得我好疼好疼,痛澈心肺。
"531,你知道芸芸众生都在忙什么?"
"什么?"我茫然抬起头。
"除了赚钱就是感官享受。正因为我看透,悟透,参透,所以才追求肉欲。存在决定意识,我所有的意识,全是这个社会的产物。"沪花斩钉截铁地说。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是荡妇,还是有思想的女侠?
"你以为我的淫荡与身俱来,其实我本是良家妇女,只是我姐的遭遇让我......"
"你姐干什么的?她也进了提蓝桥?"小浦东惊讶地问。
"她进的不是监狱,而是精神病医院。531太像我姐。我指的不是职业,不是外貌,而是共同的气质。这些气质造成了你们共同的悲剧,虽然剧情不同。"
"悲剧悲壮催人奋发,悲剧凄美让人深省。悲剧孤独而不寂寞,它是正剧的精髓。悲剧是疾病,能激发社会免疫系统......"
"你以为是在美国,一个汤姆叔叔就会引发一场南北战争?你以为这是台湾,柏杨的呐喊能孕育民主的先声?"她冷笑着。
"你太悲观。"我强笑着。
"你的牺牲无谓而且无价。"
"这仅仅是你的说法。"
"你应该了解中国。中国人除了麻木就是冷漠,连皇根城下的人也如此:只要有口苞米糊,他们就蹲着晒太阳。"
"以偏概全了吧。""这不是我说的,而是老舍说的。老舍也抗争,最后还不是投河自尽。"
"正因为此才需要呐喊。"
"现在还有呐喊吗?当初呐喊的人都到哪去了?有人读学位;有人拿绿卡;有的赚美元;有的闭了嘴,嘬着二锅头,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有的籍着这,爬的很高很高。你说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她的手激烈挥动,手掌很大,里面装了许多问号。
"中国有许多格言,最精粹的一句就是‘莫谈国事'。"
"对!我村阿三因为搞政治关9年,这教训很深刻。"小浦东点着头。
"我姐就是你缩影,谈起她,我心流血。"沪花一脸沉痛。
"一直以为你寡廉鲜耻,想不到你也有痛苦。"我嘲笑着。
"对付痛苦的办法,就是寻找快乐,寻找感官刺激。"
"三句话不离本。你还是谈你姐吧!"
"......我是我姐的反面:她漂亮我丑陋;她有才气我平庸;她热衷社稷大事,我热衷吃喝玩乐;她关心桃李满天下,我关心鸡零狗碎一地鸡毛。"
"这才是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姐和姐夫是一所大学的教授。他们相亲相爱有口皆碑。86年,姐公派出国,在国外发表若干见解。回国后组织让她写检查,并软禁在校。"
"她写检查了吗?"
"她当然不肯,她就这么和组织犟了几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姐夫成了热锅上蚂蚁,他一脸疲惫全身萎靡,比囚犯还囚犯。
一次我去姐夫家时,碰到小学同学。她说仰慕姐夫,一定要一睹尊容。望着这个外貌丑陋,谈吐低俗的女人,恶作剧想法涌上来。"
"她是什么的干活?"小浦东问。
"她整天闲晃,是半个破鞋。""破鞋理她干吗?""心情不好,想找点乐子。让她自惭形秽,让她出丑卖乖,让她看看我姐姐崇高而伟大的爱情。"
"结果呢?"
"我只想羞辱她,却没想到,最后羞辱的却是我姐。"沪花扔了毛衣捧着头。"半年后,学校解除对姐的软禁,同时也解除她所有职务。就在姐陷于痛苦时,姐夫提出离婚。"
"你不是说他们很幸福吗?"
"幸福是沙滩上的高楼,幸福是水里的月亮。风一吹,高楼塌了;草一动,月亮消失了。我苦苦地哀求姐夫,让他不要在我姐最痛苦时离开她,让他不要雪上加霜落井投石。你知道他说什么?"
"狗日的说什么?"
"他说,我已经白活40年,不能再蹉跎岁月浪费生命。现在我要为自己活一回。"
"他说的活一回指什么?"
"他说以前的活是白开水,寡淡无味。现在要有滋有味地活一回。"
"你姐夫和她搞在一起?"
"早知道,杀了我也不带她去。"沪花恶狠狠地说。
"大学教授和鸡搞在一起,想必教授也是有蛆的鸡蛋。"我冷冷地说。
"你不说他们相亲相爱吗?"
"我问姐夫,难道你不爱我姐?难道以前只是做秀?他说,这爱是尊敬之爱,崇拜之爱,而不是男女之爱。我们相敬如宾,和谐如兄妹;我们相互尊重,理解如战友。但我需要的不是良师益友,我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离婚后,再加上没有工作,我姐一天天沮丧,一天天颓唐。她先是忧郁,后来一点点疯了。她直到疯,都不知道祸根在哪?
"信!"老狐一出办公室,许多人叫起来。老狐戴上老花镜,认真地发信。看着老狐的认真,我突然涌起怜悯:一个永远收不到家信的人,居然对家信有这么大热情。
"李沪花!""到!"沪花如子弹射出,肥腴的身子如此灵巧。收碗时我发现,沪花饭菜基本进了小浦东的胃。
"你怎么了?"我温柔地问。沪花只是把头埋在膝上。"531,你想不想儿子?"半晌她嘶哑地问。
"废话!"我扔给她二个字。
"你儿子谁管?"
"我丈夫,我姐姐,我弟弟,还有奶奶爷爷。"
"真好!"她轻轻地说。"你究竟怎么了?是谁的信?"
"我儿子的信,他现在成了孤儿。"
"你丈夫呐?不!你前夫呐?"
"他进去了,他进了劳教所。"
"什么事?""醉的一塌糊涂的他,敲开车锁,骑了别人的自行车,最后还和别人打的一塌糊涂,于是判劳教二年。"
"他以前酗酒吗?"
"他从不喝酒。最近有人说他不但是乌龟,老婆还陪情夫一起坐牢。一蹶不振的他以酒浇愁愁上愁。儿子说......"
我扯过信,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红字:你不是我妈!你是个坏女人!!我一辈子恨你!!!"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红。
"可怜的儿子......"沪花哭了。"离婚那一天,儿子跪在地上求我......那双眼睛,又红又亮又肿,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盯的我发毛。"
"记的好!长点记性!"我恶狠狠地说。
"531,你怎么这么说?"沪花哭的更厉害了。
"好好哭,用泪水洗刷你的罪孽。"我毫不客气地说。
这二天沪花吃的很少,也说的很少。她在反思自己罪孽。顾队长开恩,不但让她给父母写信,还容许她给前夫写信。
收工后,沪花赶紧拿出笔,把纸摊在膝盖上。她对着膝盖上的纸,发出阵阵叹息。
"又怎么啦?"
"咋写?因为离婚,我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为了这男人,你断了双亲,离开儿子,毁了家庭。这男人有什么好?"
"这男人不但吃喝嫖赌,还坐过牢。"沪花苦恼地说。"但我就是喜欢他。"
"明知不可还为之。"
"这次进来就怪他。我们经营一个小饭店,本来效益不错。由于整天沉浸在欲海,无暇应付杂事,小饭店每况愈下。"
"那也用不着去偷啊。"
"他朋友有一批伟哥,一颗200元......"
"为了伟哥盗窃?"
"他要品尝伟哥的力量。半夜,撬窃一个杂货店,钱没到手就抓。"
"你是望风而且初犯,怎么判这么重?"
"我被他害了。"沪花哭丧着脸。"进看守所我就招了。可是他让律师带信,让我翻供。于是开庭时我大呼冤枉,把所有证词推翻。由于翻供造成恶劣影响,于是法院以态度不好加我二年。"
"本来你判一年半?"
"由于翻供,主犯和从犯全判三年半。"
"偷鸡不得蚀把米。"我笑了。
"这不是一把米,而是整整2个365天呢。判决后我们坐同一辆囚车。他说,既然我们相爱,那就让我们一起进来,一起出去。省的你熬不住,让我戴绿帽。"
"这就是对你最好的回报。赶快写信向你父母认错,向你前夫认错,向你的儿子认错。"
"我写!我一定写。"
一群浩浩荡荡的难民,跟在朱队长的后面上五楼。这里离太阳多近,离蓝天多近,近到触手可及。我沐浴着阳光眺望远方。
"我家就在后面。"沪花挤过来。"在川公路上。""离我家很近。""咱交换地址,以后常走动。"
"以后是什么?"我喃喃着。"工作没了,我不知道今后怎么办?"
"我知道今后怎么办。"沪花一屁股坐下,背靠墙,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你有什么打算?"我急切地问。沪花不理我,只是闭眼晒太阳。"等他出来你们结婚?""不!"她摇着头。
"为了消除儿子的恨,和前夫复婚?"
"不!"她还是摇着头。
"削发为尼?"
"你看我是这种人吗?"她睁开眼,眼里有掩不住的讽刺。
"那你还有什么路?"我赌气转过脸。
"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吊死在那二家。要发挥自身特长,扬长避短。"
"你有什么手艺?"
"手艺?"她怪笑着。"干嘛要捧着金碗去讨饭?为啥不开发自身资源?"
"资源?你有什么资源?"我愣愣看着她。除了有让人窒息的狐臭,不比我多一根手指。
"我知道自己不好看,也知道身上有异味,但对自己能力不怀疑。"
"你究竟什么能力,或者说你有什么特异功能?"
"你忘了我的钢丝钳-我的钢丝钳能让男人得到最大的兴奋,这就是我的特异功能。"
"天呐!这就是你的自身资源?"
"难道你能否定?我要利用资源,找个外邦做外室。"
"外邦?外室?"
"瞧你那傻样。外邦就是非大陆人,可以是台巴子,港巴子,也可以是米西米西的东洋鬼子,也可以是大鼻子的山姆大叔。"
"那外室?"
"说好听点,就是小老婆;说难听点,就是小姘头。""你!"
"你想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不能流芳百世就遗臭万年。遗臭万年总比默默无闻好。"
"你忘了儿子的信?"
"只要有了钱,他就会认我这个妈。有奶便是娘,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不信你试试!"她坚定地,满怀热情地说。温暖的阳光,一览无余撒在她布满雀斑的脸上。
"我和你打个赌,出去后究竟谁比谁活的好。"她坚决地说。
"这......"我有了犹豫。
"出去后,你一定要换思维。"
"换一个啥样的思维?"
"远离政治,莫谈国事,追逐钱和色,朝小康奔去。"她坚定地,满怀热情地说。灿烂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在她布满雀斑的脸上。
我看着她,巨大的悲哀涌上来。
沪花被叫进办公室。十分钟后,捏着纸冲进小号。"怎么啦?"趁无人注意,我赶紧溜进小号。
"我妈死了,我爹瘫了。"沪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会呢?"
"妈去接儿子,被车撞了;爹一急,中风了。现在儿子真的成了孤儿。"我从地上拾起信。信是她前夫写的。信末写着:你这个婊子,不但害了我,害了儿子,害了姐和父亲,还害死了你的母亲。你这个无耻的淫妇,去死吧!
信写的很粗鲁,但是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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