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狭长的院子,见到晾晒的衣服,又猛然间想起母亲。我们小的时候,母亲每天劳动量最大的便是拆洗被子,晒被子,缝被子。这些辛苦,都是弟妹们溺床为母亲带来的。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很害怕夜晚的到来。因为没有粮食吃,我们喝的稀汤水,尿显得特别多,喝的水在夜里都尿完了,常常一尿半床被子都湿了。睡觉前,母亲总要提醒我们解手。可是睡到半夜,梦里总想到解手的事,有人追我,打仗时自己便使劲地解手,解了一半才发现尿在床上,身子下面湿湿的,赶快起来。人越长越大,尿也多,一尿就湿半床被子。我与三弟在两头睡,常两边发水,那就不能提了。我知道弟妹都溺床,没有被子换了,自己便忍受着,用自己身子把潮湿的垫被暖干,常常睡不着,到天快亮时才睡着。等母亲喊醒我时,都该上学了。一起床,我赶紧把这满是骚味的被子、褥子挂到洋条(铁丝)上晒。
天气渐渐冷了,母亲便忙着为我们做棉衣。晚上躺在床上,把弟弟们哄睡以后,母亲再起来做活,每个人棉衣的里子、面子要缀缀补补,再套棉花引线。孩子小的时候,自己不能系皮带,都是缝的布带子,挂在肩上,大的该钉扣子的钉扣子,都要做好,等天亮起来能穿上。忙活了这些,母亲再做衣裳,既是裁缝,又是针线工,一家七八口,过年都要有一件新衣裳,等母亲把这些活干完了,便是深夜一两点了。我们睡一觉也醒了。母亲再把小二子、小三子、小四子一个挨一个叫醒,嘴里“徐徐”地吹着哨子,哄着孩子解手。孩子们都是半夜里被叫醒,心愿意不愿的,迷迷糊糊的解完手躺下去,母亲再帮助一个个掖好被子。有的睡得很香被叫醒了,不愿意,还哭呀,闹呀。可是不叫醒也不行,否则这一夜又“水漫泗洲”了。就是这样,差不多每夜总有一个或两个尿床的。母亲预先把干被子准备好,等孩子们尿床了再换。
天亮了,母亲把尿湿的被子拆洗了,晾在外面晒。每天离开家,总见到堂屋里一大桶衣裳,一个搓板。为赶太阳,母亲一早便起来搓衣服,为了节省肥皂,总是使劲地搓,常搓得满头是汗。有时冬天要脱掉一个膀子的棉袄,才能使上力气。洗不完的一件又一件,母亲的手成在在水里泡着。我们看到母亲双手每个关节都裂开血口子,目的地到一线线血丝,甚至连指尖上也裂开口子。母亲手上常贴着一块块胶布,有时血能渗出来。等到我们放晚学的时候,母亲总是在缝被子,三弟、四弟总喜欢在被子下面钻来钻去的,像小狗似的捉迷藏。这时候,母亲总催着我们去抬水、看粥锅。有时候,阴天没有太阳,母亲便在锅房里烘,一边烧火,一边烘被子,锅灶边总是放着鞋垫、袜子。每天晚上,把我们的鞋垫子放在锅灶旁,排成一队,第二天一早崩干,再替人们换上。冬天更麻烦了,潮湿的被子、褥子容易上冻,有时等我们晚上快要上床了,母亲还在锅屋里烤被子哩。
母亲总是这样,起早摸黑地忙着。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睡的,有时都听见鸡叫了,或者黄沙河里轮船汽笛响了,她才打个瞌睡,母亲这时也不敢睡,一睡着了便醒不来,第二天一大家子的早饭,一大堆被子还都等着她呢。母亲常常是不脱衣服,就倚在床头上迷糊一会就起床了。
有时候,我也想插手做点家务,母亲总是不让,说男子汉念书就行了,不要婆婆妈妈的,那样没有出息。虽然母亲有时也与邻居说我“油瓶倒了也不扶”,但总是人家夸奖我学习用功的时候,母亲才这么说,母亲是在夸奖我哩。因为她总认为男的就应该读书求功名,不在乎做多少生活。后来,两具妹妹都很能干活,是受母亲的影响。
看到母亲这么累,我们有时说等大了就好了,这时母亲脸上很难得的露出点笑容,说 “早点带个女人回来,就像秀风大姐那样的,你妈妈一辈子便是福份了”。秀风大姐是对门高大哥的女人,很勤快,也很孝顺,每天早上看到她为病重的婆婆梳头,洗衣服做菜很麻利,而且嘴也甜,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没见到她发过一次火。我想,要找女人就要找秀风大姐这样的,将来能帮妈妈干活。我是老大,这是我的责任。嘴里没有这么说,可心里这么想,我长大了,一定要报答母亲。
在那些含辛茹苦的夜晚,看着妈妈和衣坐在床头在如豆的灯光下缝补衣裳,这是我永远记着的一幅画。我是看着妈妈怎么服伺我们,是怎样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们拉扯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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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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