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涟:言论管制下的冷嘲：灰色幽默与灰段子的流行(图)

作者为旅美中国经济专家与评论家，美国《商业周刊》1999年评为“亚洲之星”。其著作《现代化的陷阱》一书被推选为“30年中国最具影响力的300本书”。

现实中无权无势亦无前途的中国人，只能藉着网上文字游戏一浇心中块垒。图为81%的网民在一个“你觉得美军在哪个海演习比较好？”的投票中，支持美军到中南海军演。网路撷图

近几个月中美军演对峙，中国的邻国纷纷与美军联合军演，表达自己对中国亚洲战略的抵制，中国政府满心希望渲染美国如何耀武扬威、压制中国，通过舆论引导，激起愤青们的爱国热情，重演2000年的反美爱国游行秀与2005年的反日爱国秀。但事与愿违，只激发了网民们用冷嘲表达自己对当局的不满。

网上小调查：81%的人支持美军到中南海军演

在中国爱卡汽车网站上，有人设计了一个小调查，题为“你觉得美军在哪个海演习比较好？”下面共设六个选项：日本海、黄海、东海、南海、渤海、中南海。

投票结果是：81%的投票者支持美军到中南海军演。下面还有不少留言：“去中南海吧，我带路。”“TG已经失去民心……”“共统区的人民急盼解放！”“郁闷了，点太快没看见最后一个选项。”

现实中无权无势亦无前途的中国人，只能藉着网上文字游戏一浇心中块垒。这与前几年网易调查“来生是否愿意做中国人”异曲同工，在那项调查中，竟然有65%的人表示来生不愿意做中国人。

而另一在网上流传已久的“北大名帖：假如美国攻打中国，我就向美军投降”表达了对中国政府的憎恨。帖子说自己以前当学生时满腔爱国热情，现在看穿了这个政府，“主子平时不拿我当人看，只让我俯首帖耳，不许我乱说乱动。等到了江山不稳，社稷难保之时突然要拿我当人使唤，让我尽匹夫之责。这时可就对不起了，我要对主子说：您老人家早干吗去了？现在，对不起，爷不伺候你了。”

民众对自己的无权状态日渐觉悟

还有一个“我要参军去打美国”的帖子，以王小二与其父亲的对话表达了中国人民的无权状态。王小二是一愤青，因申请到美国留学遭拒而痛恨美国，表示要参军“保家卫国”，遭到其老父痛骂，其中每段都非常精采，权摘一段：

王小二：“我要保卫咱们的土地……”

老爸：“呸呀！你这混蛋龟儿子！你倒先跟我讲讲，你在这里哪有过一寸咱自己的土地了？你老爸老妈搭上你几十年苦哈哈当老黄牛，到现在连几十坪套间都买不起，就算你将来能买得起，你龟儿子也就只能弄个暂时使用权，你还说保卫土地？等到你脚底下有一寸能容你放个屁的土地你再说保卫吧你！”

这类冷嘲还有更精简的形式，比如讽刺中国政治文化的段子：“忙碌的公仆在包厢里，重要的工作在宴会里，干部的任免在交易里，工程的发包在暗箱里，该抓的工作在口号里，须办的急事在会议里，妥善的计划在抽屉里，应刹的歪风在通知里，扶贫的干部在奥迪里，宝贵的人才在悼词里，优质的商品在广告里，辉煌的数字在总结里”等。

为了与色情玩笑的黄段子表示区别，这类讽刺世态人情的段子被称之为“灰段子”。

这种灰段子的数量和影响，以及受众（意指接受的公众）均相当广泛，并不亚于黄段子。可以说，灰段子是草根阶层因为对诸多不合理的社会现状不满而又无助无力所表达的一种无奈反抗。其主题是以社会的阴暗面或者不健康的种种现象为题材，编写段子，嘲讽抨击，针砭时弊。灰段子所蕴含的民意民心，是各种类型段子中任何其他类型都不可替代的。

中国政府对灰段子的恐惧

中国当局对网络上的冷嘲感到头痛，觉得政府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网管虽多，但众声喧哗，百姓悠悠之口实在堵不胜堵。于是中国当局想出过“以毒攻毒”的策略，要“用政治正确的红段子去占领阵地。“中央宣传部、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文化部、新闻出版署共同策划，与中国移动通信联合会共同推广宣传品‘红段子’”，信心满满地宣称“古有唐诗三百首，今有短信红段子”，率先在广东推广。在官方推出的《红段子现象》一书的序言中说：“我们应重拾汉唐盛世的那种文化自信和巨大影响力，创造网络时代风雷激荡的文化历史。”

什么是红段子？请看《红段子现象》中引用台湾歌唱组合S.H.E〈中国话〉的歌词，云：“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我们说的话，让世界都认真听话。”在“让世界都认真听话”这种虚骄自大中，上述各政府部委还梦想着巨大的经济收益，如预估“广东‘红段子’活动的群众参与规模已经超过5，000万人次，其中广东移动参与用户已超过1，700万人次。此外，广东省转发‘红段子’总量超过15亿条，其中广东移动用户转发量超过8亿条次”。

对此，中国民众称之为“网络红色政治运动”。但轰轰烈烈地炒作一番之后，变得无声无息。

以冷嘲表达对社会及人物的不满，是中国久已有之的文化传统，在中国古代，为了听取民意，朝廷多数设有采风官，他们摇着木舌铜铃走村串户，翻山越岭，征集民歌民谣，同时听取民声民意，并将民声民意整理出来，供天子和大臣们研究讨论，作为行政决策的依据。清代袁枚《随园三十二种．牍外余言》中载有：“人人知之，皆有不平之意。故晋大夫七嘴八舌，冷讥热讽。”

中国政府对灰段子的态度，表明其根本不想再听任何真正的民意表达。本文开头那场81%网民支持美军到中南海军演的小调查，表明中国当局已经完全失去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