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明月是什么颜色?”
“是蓝的,就像海一样蓝,一样深,一样忧郁。”
“明月在哪儿?”
“就在他的心,他的心就是明月。”
“刀呢?”
“刀就在他手!”
“那是柄什么样的刀?”
“他的刀如天涯般辽阔寂寞,如明月般皎洁忧郁,有时一刀挥出,却仿佛是空的!”
“空的?”
“空空蒙蒙,飘渺虚幻,仿佛根本不存在,又仿佛到处都在。”
“可是他的刀看来并不快。”
“不快的刀,为什么能无敌于天下?”
“因为他的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他的人呢?”
“人犹未归,人已断肠。”
“何处是归程?”
“归程就在他眼前。”
“他看不见?”
“他没有去看。”
“所以他找不到?”
“现在虽然找不到,迟早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一定会找到?”
“一定!”
“上次你说归程一定会找到的。”
“是。”
“你找了多久了?”
“已记不清轮回多少世,历经多少劫了,可仿佛就在眼前。掌指盛无边,刹那含永劫。”
“找到了吗?”
“可以说找到了。”
“怎么叫可以说?”
“无论找还是不找,它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看不见,它远在天涯。看得见,人已在天涯,路就在脚下。”
“过去为何看不见。”
“因为没有去看?”
“为何不看?”
“因为没有这种意识。手里有刀,脚下才有前途。一个浪迹天涯的刀客,心里只有刀,只有前途,对他来说,归途是什么?过去从来不曾想过,或许永远也不会去想。”
“你说的是傅红雪?还是你自己?”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叫张三还是李四并不重要。你们只须看那天涯•明月•刀。”
“为何你会想到归途?”
“因为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做个普通人。”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都是普通人。”
“你们是,浪迹天涯的刀客不是。”
“那是什么?”
“一个流浪者,一个动刀的人,一个经常砍人也经常被人砍的人,一个只有前途而没有归途的人。”
“只要有前途,有钱赚,何必还要什么归途?”
“再锋利的刀也不能永远离鞘,刀鞘就是它的归宿。对于刀客,拔刀才有前途,收刀才是归途。”
“什么时候想到归途的?”
“当我想做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当刀客这个身份不再是我的障碍的时候。”
“普通人都有个家。想到了家,就想到了归途。”
“你不想要前途了吗?”
“前途漫漫,何处是尽头?对于刀客来说,能够回到家里就好。多少年来,有多少声名显赫的刀客,留下多少轰轰烈烈的丰功伟绩,可是最后能够回到家里的又有几人?”
“是啊,江湖险恶啊!不如找座寺庙寄身,当个带刀的武僧也好啊。”
“哪里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在哪座庙不是江湖?哪座庙没有刀光剑影?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托身于佛门清净之地的时候,冷不防乱刀就从哪里砍过来了。”
“照你这么说,庙里才是最险恶的江湖了?”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几时离家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想不起来了。”
“当初怎么想当个刀客的?”
“还不是因为自命不凡,眼见豺狼当道,就想挥刀杀开一条血路,当个除暴安良的英雄呗。”
“英雄不那么好当的吧?”
“反正这些年来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斩了不少,自己身上的伤也不少了。人在江湖,又逢上血染的江湖盛世,当然尽是你来我往,砍砍杀杀的,砍人和被砍都太平常了。多少大魔头、大侠都挂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很幸运了,走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
“你对自己怎么评价?”
“天涯浪子。”
“今后什么打算?”
“回家。回到父那里去。”
“过去怎么没想到回去?”
“太骄傲呗,想走自己的路,想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现在不这么想了吗?”
“除了父的路,没有别的路。”
“以前怎么想不到这一点?”
“因为我曾像晓星那般骄傲,而骄傲是醉人的酒,让人酩酊大醉。”
“大寰犹酩酊,微醉合沉沦。”
“你的刀不是已经超越了速度的极限了吗?”
“刀再快,也不能超越它自己。刀为我用,而非我为刀用。”
“饮了太多的血,刀也会醉吧?醉心于杀戮。”
“刀客手里的刀,就如道人手中的拂尘,自有灵性。然而刀为我用,并非我为刀用。只要我自己不醉,刀醉又有何妨?或许醉刀更好用呢。”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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