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焦国标副教授抱怨说,“60年来文学文献一片空白”。国标说的当然是中国国内的情况。而国外,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如宋永毅、丁抒等编辑的《中国反右运动数据库(1957--)》、《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数据库》,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杨继绳的《墓碑》等等,都是了不起的贡献。
文学方面,现在也有了。这就是1957年受难者殷叔平先生的《秋望》!
这是一部长达170万字的巨著。这是一部中国的《古拉格群岛》。
叔平先生的《秋望》,几经波折,终于在香港这个英国前殖民地出版了。
这是又一件让真诚的共产党员们蒙羞的事:不知老共产党员、老干部、老共军辛子陵先生又怎样为他“伟光正”的党难过呢。
2010年9月25日,辛子陵在欢迎被渭南警方绑架的《大迁徙》作者谢朝平被释回京的座谈会上说:
我国现行《宪法》“第35条”,明确规定了公民有言论出版自由。2003年2月26日,胡锦涛主席上任不久,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與民主黨派人士舉行的民主协商会上,明确地說:“新闻解禁、开放人民舆论阵地,是社会的主流意见和诉求,是正常的,要以立法形式解决。共产党自身不改革,不改造,就会失去生命力,走向自然消亡。”时间过去了7年,我们的立法机关、政府和党的主管宣传部门,公然对抗《宪法》,对抗国家元首的指示,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解禁,而且越管越多,越管越细,越管越狠,动辄封杂志社,撤总编辑,抓捕作家,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我们强烈要求开放报禁,给人民言论出版自由……我们号称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但我们的言论自由不如殖民地人民。回归前的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女王政府任命总督管理这个地方,但港英当局给香港人民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不是空头的,纸面上的,是落实的,兑现的。在蒋介石统治大陆的年代,也是不给人民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共产党搞地下工作,跑到香港设立机关,出版书报。香港竟成了民主基地。1949年建国,人民欢呼“解放了,当家做主了”,毛泽东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但直到今天,建国61年,搞了30年改革开放,我们还没有得到香港人殖民地时代就有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自由。大陆人民的“当家作主”地位实在太窝囊,连说话都要经过“公仆”批准。我的书要拿到香港去出版。今年7月香港国际书展,推出了我一本新作《放言救党论国是》,在书展引起轰动。有朋友问我:“你救的是共产党,而不是国民党,为什么要拿到香港出,而不能在大陆出?”我说:“正因为不能在大陆出,共产党才需要救。”就因为这本书,我成了“救党派”。
这里,我想纠正辛子陵先生的一个说法,“在蒋介石统治大陆的年代”,真的是“不给人民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吗?当然不是,当时不但有民办的报纸、刊物,如《大公报》、《文汇报》、《观察》等等如点点繁星,遍布中国各地;更有颠覆国家政权、破坏安定团结、破坏全国统一、叛国资敌的共产党办的《新华日报》公然在蒋介石的眼皮底下、陪都重庆公开出版。
试问,现在国共又“合作”了,共产党敢让《中央日报》在北京复刊吗?
辛子陵先生又说:
英国早在1695年即废除了预防检查制。日本于1869年废止预防检查制。我国目前实行的书报审查制度,比英国落后300年,比日本落后140年。
这个共产党太让它的忠心党员失望了,他们已经以这个自吹是什么“先进代表”的党为耻辱了。它既不如“殖民地时代”的香港,也不如被这些共产党员所打倒的国民党,更比英国落后300年、比日本落后140年。多么可耻呀!
辛子陵们自认“有历史局限性”,他们念念不忘“关怀莫过朝中事,袖手难为壁上观”(李锐诗句),虽然“廉颇老矣,一饭三遗矢”,仍然发起新的一波签名运动,辛子陵、李锐、胡绩伟诸老又给全国人民(被)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写了公开信:《执行〈宪法〉“第35条”,废除预审制,兑现公民的言论出版自由!》此信已经在海内外引起广泛反响。
辛子陵说,去年的群体性事件已经是23万起,不仅是民心思变,而是已经是民变蜂起。维权运动主力一是工人,包括农民工和下岗工人;二是失去土地的农民;三是复员转业军人,数量越来越大的复转军人离开军队就是失业。当局把工农兵都往绝路上逼,连有几十年中共党龄的老干部也成了“维稳”(专政)对象。辛子陵先生问:你这个政权还依靠谁?
其实,这个问题不问可知,当然还是暴力和谎言。
中共一小撮分赃集团和历代必定覆灭的王朝一样,一定会在挣扎中走向死亡的---它也逃不出所谓“捣乱--失败--再捣乱--最后灭亡”之规律;只不过它现在财粗气大,可以不断的增加维稳经费和军费,靠豢养的大批警察、特务、网警、五毛党和军队,而还能苟延残喘一时而已。这也就是叔平的《秋望》和辛子陵的《放言救党论国是》、李鹏的《六四日记》、邓力群的《十二个春秋》等等一样,都要在香港出版的原因了。
《秋望》作者叔平先生,当过共军,是中共党员,写过歌颂共产党的小说、诗歌,是一个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跑的人,可是共产党却把他打成极右派分子。叔平先生有什么罪过呢?一,同意“党天下”说;二,反对“以党代政”;三,为流沙河、张贤亮、南京的“探求者”叶至善、陆文夫、高晓声及《延河》编辑部的余念(玉杲)、王愚等辩护;四,说了一些主张独立思考和民主自由的言论等。
这些在全世界人看来,都不过是常识的东西,却被毛泽东、共产党看成洪水猛兽,于是被开除中共党籍、“开除公职”、送去马栏劳教农场和上畛子劳改农场“劳动教养”和“劳动改造”。
《秋望》共三部,长达170万字,是一轴苦难的漫长画卷,它记叙了中国几代知识分子追求正义良知、民主自由的百年痛史,血泪斑斑,尸骸遍野,是毛泽东共产党统治下中国这个960万平方公里大监狱的缩影,是中国人民在毛泽东、共产党黑暗、血腥、惨无人道的半个世纪统治下的血泪帐;囿于资金,现在同读者见面的只是第二、第三部,这两部主要是写作者从1957年起被折磨、被迫害的20多年血泪记忆。
《秋望》是中国的《古拉格群岛》。不同的只是,苏联只有一个古拉格,中国却有千千万万个古拉格。
作者作為180--310万(其中55万于1979年被“纠正”)各种各样的右派分子中的一个,在中国西北的监狱里被关押了整整22年的囚徒,他的记录是真实的。作者文风质朴,像写日记一样,给历史和后代留下了血淋淋的记忆,也给将来审判作恶者准备了呈堂证据,毛泽东和共产党的一小撮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在这部纪实小说中,有一段描述耐人寻味:
就在5.1国际劳动节即将到来之际,邵管教代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郑重地向我们宣布了一个消息:“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狮解放台湾的进攻战开始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要剿灭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残余势力,彻底解放台湾的决心付诸实施了!”几乎所有劳教人员,都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方式,振臂欢呼,指天划地,敲打身边一切可以敲打出声响的东西,是夜,我兴奋无比,彻夜激动亢奋!我甚至钦羡又崇敬地想象着我们正在海上浴血攻击,在漫天漫海的战火和枪林弹雨中,呐喊厮杀,瞬间负伤牺牲,仍一往无前的英雄群像,并深为自己未得亲自参与而羞惭……沸腾的思绪,喷涌的内心情感,使我情不由己,奋笔书写了一首欢呼台湾解放的诗。
自己都被当作反动分子关在监狱中,正遭受着种种非人的待遇,却还在表明自己也有爱党爱国的“进步”。人们不禁要问:就这样的都是反动派,那海峡对岸的岂不是更加反动透顶,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但这就是当时的荒谬现实。
右派分子遭受非人的待遇,饥饿、劳累、肮脏、酷刑、毫无人的尊严,但他们还是要活着,那怕连牲口也不如地活着。这不仅是180--310万各种各样的右派分子的悲哀,也是我们整个民族的悲哀。
当然,人们也可以这样问,这些人也是反动派?把这些好人当作反动派的毛、共产党一小撮是不是疯了?确实,这也从另一面证明了毛泽东、共产党的反人类的反动本质。
毛及其一伙,为了巩固他的权力和既得利益,同时攫取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利益,就要不断的制造恐怖和谎言。“团结95%”就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最大谎言,每一次政治运动都以“团结95%”为借口,打击、杀害 5% 的“一小撮”。但是,一次又一次的5%,就使每一个人都有受到迫害、杀戮的危险。
例如,土改的积极分子可能是三、五反运动的大小的“老虎”,三、五反运动的积极分子,可能是肃反运动的反革命分子,肃反运动的打手有可能是整风运动的右派分子;1957年的左派可能是1959年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历次运动的得益者,在文革中又通通变成走资派、叛徒、特务……所以,自中共上井冈山以来,死于中共屠刀和暴政之下的中共党员、中国人民估计达1亿之谱。
仅仅文革浩劫10年中,据中共中央副主席叶剑英承认:非正常死亡的人数就达到2,000万,受到迫害的更达到1亿人。按共产党的习惯,这当然是被大大缩小了的数字。
革命是疯狂的绞肉机,每一个“革命者”都有被绞进去的可能,被害、被斗、被关,被饿死、被杀害。因为这个制度既然不能保证5%的安全,当然也保证不了95%的安全。从中共中央主席、总书记到普通老百姓,概莫能外。刘少奇(打倒王明、打倒高岗、打倒彭德怀、打倒彭真,最后打倒了他自己)、林彪、赵紫阳(手上至少有广东人的血)、彭德怀(批判教条主义和抓右派分子,绝不心慈手软)、罗瑞卿(镇压反革命的刽子手,最后自己成了反革命)、李震、刘传新(以上二人,在为毛泽东屠杀了许多仁人志士后,自己也悲惨的落得自杀的下场)、陶铸(仅仅在两广,就屠杀了数以万计的“土匪”、“地富分子”、地方主义分子,血债累累)、江青、潘汉年、陈绍基,等等,在他们享有特权的时候,是从不把别人当人看的。一旦沦为阶下囚,别人同样也不把他们当人。
毛泽东一死,他的老婆、侄儿马上成为罪犯,他也就成了全中国最伟大的反革命家属了。如果说这是报应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因为他们只相信特权,而不相信制度。
中国人太不肯反思,不肯总结教训。你看,现在那些官员(从中央到地方)、警察、国保、特务、城管、拆迁队、文化稽查队、扫黄打非办,仍然穷凶极恶,与民为敌,实际是在自掘坟墓而不自知。
刘晓波的《08宪章》是给了中共一个下台阶(这就是所以部分人士要批评和咒骂刘晓波的原因),而中共居然把他投入监狱,实在是利令智昏。毛说:“许多国家都挂起了共和国的招牌,实际上是一点民主也没有,中国现在的顽固派,正是这样。他们口里的宪政,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是挂宪政的羊头,卖一党专政的狗肉。我并不是随便骂他们,我的话是有根据的,这根据就在于他们一面谈宪政,一面却不给人民以丝毫的自由。”(《毛泽东选集》,第3卷,730页) 现在拿来当年攻击、诽谤国民政府的话来批评他和他的党,不是更恰当吗?这真是天大的讽刺---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李自成围困北京城时,有人建议崇祯皇帝拿出宫中的金银财宝来劳军,但是皇帝舍不得,结果城破自杀。宁可死,也不肯把既得利益与别人分享,哪怕只是拿出一点点。例子代代都有---就是因为统治者太相信自己的权力,太相信镇压,太相信屠刀。
请中共领导人和一切既得利益分子好好想想这一类史不绝书的“教训”吧。
让别人活下去,是你们自己也能够活下去的最佳保证,请放过刘晓波,放过一切异议人士,平反包括反右派运动在内的一切冤案!把一切属于人民的权利还给中国人民。
为了留下记忆,留下证据,作者说,“我已将我的房改房向银行质押,贷了10万人民币。如果出书后我遭逮捕,我也不再需要住这个房子了;若不入狱,我就还贷。”
1979年,叔平先生大义凛然地拒绝了中共恢复他的中共党籍的决定,2010年,叔平先生又一次做出毁家出书的决定。对一个1936年出生、历经苦难的老人来说,这是他最后的斗争,这也是他最后的牺牲!
我向他老人家致敬!
来源:看完这篇文章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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