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民的大规模反抗使列宁陷入危机
1921年春,就在布尔什维克军队击退了外国武装的进攻,打败了国内的白军,取得了国内战争胜利之际,列宁不但没有因此庆祝苏维埃政权站稳了脚跟,反而公开宣布它正在遭遇自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政治经济危机。
列宁形容当时的情况是,“俄国就像是一个被打得半死的人”。他甚至承认,此时如果“允许苏维埃自由选举,可以肯定,他们全都会被赶下台”。
列宁这么说是在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吗?非也。此时的苏维埃政权确实遭遇到了比之前被德国割去大片土地、榨取大量赔款、白军逼近莫斯科还要严重的危机。
这个危机不是别的,就是来自人民的大规模反抗。如果说在这之前威胁苏维埃政权的主要敌人是政治上的反对派,那么现在的主要敌人则是它口口声声代表的,其中相当一部分人也曾支持拥护过它的农民、工人和士兵。
十月政变前的俄国,是个坐在火山上的国家。底层民众对现实普遍不满,农民、工人和士兵的骚动与反抗此起彼伏。列宁和布尔什维克正是抓住和利用了这种特殊的情势,一举夺得了政权。
不过,当列宁如愿以偿的开始驾驶俄罗斯这艘巨轮后,农民、工人和士兵的不满骚动反抗不但没有消失,甚至变的更强烈了。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的矛头指向的已不是被赶下台的沙皇和临时政府,而是正在台上自称“代表”他们执政的列宁、布尔什维克及其领导的苏维埃政府。
导致此番政局转变的原因在于,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当政后,俄国百姓的生活急剧恶化,到1921年彼得格勒的人口只剩下1/3,生铁产量只是战前的2%,糖产量是3%,棉布产量是5%~6%,货币流通量是战前的1/70,人们每天只靠着2盎司面包和少量的冻土豆来维持生活。
内战期间人们忍受这一切,认为“战时共产主义”的“强制劳动”只是暂时措施,“无产阶级英勇地走上革命的祭台,做出了无数的牺牲,他们耐心地等待共和国转向十月的轨道”。
但是事与愿违,内战即将结束,《真理报》却发表了托洛茨基“论劳动军事化”一文,表明“强制劳动”的螺栓仍在继续拧紧。而到内战基本结束时,残酷剥夺农民的“余粮收集制”不仅没有废除,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总之,十月政变后的现实使农民、工人和士兵越来越失望,人们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的人越来越多。
那么,大权在握的列宁是如何面对农民、工人和士兵的这种不满和反抗的呢?他对他们的态度和对策是什么?
二、列宁实施“粮食专政”
为了取得农民的支持,十月政变后布尔什维克立即废除了地主土地所有制,规定一切土地为全民财产,并交给耕种土地的劳动者使用。但事实上,农民虽然有了“自己的”可以使用的土地,这样的土地却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产的农产品并不归自己支配,而是全被政府收走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列宁的粮食政策。
布尔什维克执政后,源自沙皇时代和临时政府时期的严重粮荒不但没有减轻缓和,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和更深入的程度蔓延到所有由苏维埃政府控制的城市和地区,毫不夸张的说,粮食问题此时已严重危及到了布尔什维克政权的稳定。
在这种情况下,列宁决定实施“粮食专政”,即把全国的粮食分配掌握在国家手中,以专政的方式解决粮食的消费和分配问题。粮食专政的核心是垄断,对粮食的垄断,对粮食分配、消费的垄断,这就等于在农业中实行了类似工业中的国有化。
为了保证粮食垄断的实施,把农民的粮食拿到国家手里,列宁先是组建了由“几万名精干、先进、忠于社会主义的工人”组成的征粮队下乡征粮,接着又进一步将军队和军事手段引进了征粮队,组建武装征粮队下乡征粮,最后列宁甚至提出了动用部队直接来做征粮工作。
征粮大军所到之处,整个村庄往往被洗劫一空,他们甚至挖地三尺搜查粮食,家有藏粮者即当作富农对待。搜查出来的粮食,例如马铃薯往往很难运走,就任其腐烂在地头。
实施粮食专政后,苏维埃政府手里征集到的粮食虽然比以前多了,但粮食危机并未改观。到1919年1月11日,苏俄人民委员会又通过了《关于在产粮省份中摊派应归国家支配的粮食和饲料》的法令,这就是“粮食摊派制”法令,又被称作列宁的“面包法令”。
“面包法令”的核心是禁止私人粮食买卖,实行粮食垄断贸易,在产粮省份的农民中摊派其应上交给国家的最低限粮食。
具体办法是:首先由粮食人民委员部根据国家需求制定征收年度的征收总额,然后再通过地方各级粮食机关逐级摊派给各产粮省、县、乡、村,直至到每个农户头上,再由粮食人民委员部和工会派出征粮队下乡,按固定价格付给农民一定数量的货币或少量工业品,把粮食强制征购到国家手中。
这一法令除了涉及粮食,还涉及到各种农产品。实施后的结果,不但农民的全部余粮,甚至连种子粮和最基本的口粮也都被强制征购了。同时,由于付给农民的主要是迅速贬值的货币,农民交出的产品几乎是无偿的。
从粮食专政再到粮食摊派制,列宁的粮食政策可以说一个比一个更严酷,更具有强制性,更蛮不讲理,其实质就是为了维护布尔什维克的政权,利用国家的力量,采用行政命令式的乃至是军事化的强制手段剥夺农民——不仅是剥夺他们生产的粮食以及其它农产品,而且是剥夺他们的自由权利,农民实际上已经沦为了国家的“农奴”。
发展到最后,这种剥夺甚至已严重到了使农民无法再正常生存下去的地步,只能揭竿而起。
三、农民暴动此起彼伏
进入1920年后,俄国的农民暴动和起义可以说是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全国几乎每个省份都有农民暴动。
以坦波夫省为例。这个省有世界上最肥沃的黑土,粮食一度销售到全俄与欧洲,十月政变前是俄国最富饶的省份之一。1917年苏维埃政权建立之后,该地一直对列宁的粮食政策消极抵制,并最终演变为公开的农民武装暴动。
暴动始于1918年初,也就是从苏维埃政府开始在坦波夫省建立自己的基层政权、推行军事共产主义政策那一刻起。为从农民手中强行收缴粮食,苏维埃政府组织了一支支“武装征粮队”,在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进入坦波夫省境内。
为了反抗这伙强盗,当地农民组成了声势浩大的自卫军,参加者多达5万余人。起义者的口号是:“建立没有布尔什维克的共产主义!”“为没有布尔什维克的苏维埃而战!”“一切权力归立宪会议!”他们有时将“征粮队”打得溃不成军,有时则将其全歼。
为了镇压当地农民的反抗,苏维埃政府甚至将肃反小分队和红军开到了坦波夫省境内,但农民暴动却愈演愈烈,到1920年已席卷坦波夫全省。
当年夏天,零散的农民游击队逐渐组建成了三个统一指挥的游击集团军,并宣告成立坦波夫游击区民主共和国,仿效布尔什维克政权组建了内卫部队、警察局、检察院等机构,还出版了自己的报刊。
联合后的暴动农民武装在统一指挥下,将军事行动的主动权掌握到了自己手中,甚至还拥有了大炮。1920年末至1921年初,是坦波夫省农民暴动的鼎盛时期,暴动者人数达到了30多个团。
起义者呼吁镇压起义的红军战士,“停止对农民,特别是起义农民的敌对行为吧!……难道说你们的父辈、兄弟和家人不是和起义农民生活得一样,不是在忍受共产党和苏维埃的压迫吗?请看哪里有言论、出版、结社、集会、信仰的自由和人身的不可侵犯。所有这一切都被苏维埃毁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和你们都随处可见的随意逮捕、平白无故的枪决、抢劫和放火。
几乎在红军占据的每一个村庄,在你们的眼皮底下都有强奸妇女的事情发生。而你们,应征的士兵们以不可原谅的无动于衷面对野兽般的共产党人所施行的可怕的暴行。人民游击军向你们最后一次以至永远号召:离开红军,带上手中的枪回家吧,建立游击队,挣脱共产党人的桎梏。”
如果说列宁掌权后国内战争的前一阶段是“红”“白”战争,即苏维埃政权反对所谓“白卫军”的战争,那么到后期,已转变成了“红”“绿”战争,即苏维埃政权同农民的战争。
四、列宁称农民起义为暴乱,并进行血腥镇压。
面对农民的不满和暴动,列宁非但不反思其粮食政策的失误,改弦易张,反而采用暴力手段对农民的反抗进行血腥镇压。
1918年8月5日,奔萨地区的农民不堪苏维埃政府强抢谷物,奋起武装反抗,起义迅速蔓延到周边地区。在此期间,列宁向奔萨地区领导发了几份电报。苏联解体后,这些电报被公诸于世。
8月11日列宁发的电报如下:“同志们!应无情镇压5个富农地区发生的暴乱。整个革命的利益需要这么做,这是因为与富农的‘最后的决战’现在正在各地展开,必须为此树立个榜样。1、吊死(确保人民都能充分看到绞刑的执行)至少100个已知的地主、富人和吸血鬼。2、公布他们的名字。3、抢走他们的全部谷物。4、根据昨天的电报指定人质。此事应办得让周围几百公里的人民都能看见、颤抖、知道、喊叫:‘他们正在被绞死并将窒息而死,那些吸血的富农们。’收到电报后回电告知并报告执行情况。你的列宁。”
8月19日,列宁又发电催促:“古别尔尼亚执行委员会奔萨抄送古别尔尼亚共产党委员会,关于你们最后到底采取了什么严厉措施,去无情镇压5个区的富农并没收他们的谷物,我至今毫无所闻,对此我极端愤怒。你们的无所作为是犯罪。应将所有的努力集中于一个区,将该区的所有剩余谷物都抢光。任务完成后电覆。”在列宁看来,抢光农民的粮食、饿死他们不是犯罪,不这么做才是犯罪。
1921年5月19日,镇压农民暴动的红军司令员米·尼·图哈切夫斯基发表了《告前线红军将士书》,号召红军将士对“劳动者阶级的敌人”实施“勇敢而坚决的打击”,“坦波夫的匪徒们注定要灭亡!”
为彻底平定坦波夫农民暴动,1921年6月21日,苏维埃政府“反匪徒委员会”甚至建议图哈切夫斯基可以动用毒气攻击“匪徒”,“要极其谨慎,在有充足的技术准备并且确保成功时可以使用”。
于是图哈切夫斯基命令他指挥的部队:“被击溃的匪帮的残余现在聚集在森林中。……我在此命令你用毒气肃清这些森林,使用毒气时,必须能确保它能散开并杀死一切藏在那儿的人。”
在整个战役中,图哈切夫斯基动用了4.5万名士兵,706挺重机枪,铁甲列车,以及18架飞机,用毒气与大火使得塔姆波夫地区的一大片土地成了无人区。在镇压坦波夫省的农民暴动中,估计有约10万农民起义者和他们的家属被囚禁或被流放,可能有15000人被处决。
1921年9月,布尔什维克军队终于成功的掌控了坦波夫省的局势。这时,“清洗”工作开始了。根据司令员图哈切夫斯基的命令,凡是落到契卡手上的暴动参加者统统被枪毙。
契卡还给暴动参加者的家属建造了一座座集中营,所有学龄儿童和学前儿童必须跟自己的母亲分开关押到不同的集中营,可以留在母亲们身边的只能是正在吃奶的孩子。
此外,那些不曾参加过暴动而是无意中出现在坦波夫省的人也被关押进集中营。契卡的一份报告说:“与匪帮有关的最近的亲族,不分男女老幼,全体被扣为人质。集中营里接收了大量的幼儿甚至婴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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