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都认为必死无疑,他却又鬼使神差地活了回来。(图片来源:Adobe Stock)
我们常常认为死是件坏事,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不死”是一件更坏的事情,更像是一种比死还要可怕的惩罚。
这是一起矿难事故案件。矿主赵某在一个小乡镇开了一家小煤矿。煤矿没有任何生产资质,也没有安全措施,全靠与当地权势人物的私人关系维持经营。很显然,他背后有强大的保护伞,因为在矿难之后,当地都无法顺利侦查,只好移交我们这里异地办案。
其实并不是全国性的安全事故,只是因为瓦斯爆炸导致矿井坍塌,死一人,重伤两人。按照他们行业里的潜规则,这种矿难一般都是通过给予工人家属比较大金额的赔偿,就能对付过去了。但很凑巧,当时正好遇到全国安监系统的大检查,被暗访组查了个彻底,矿主就被刑拘了。
我和其他侦查人员去找赵某取证的时候,看守所的人员告诉我,赵某因为糖尿病被送医院去了。我赶到司法局下属的医院,见到了赵某。赵某有五十多岁,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性格十分强硬,根本不予配合。他在床边坐着,对我的提问爱理不理。直到我临走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你放心,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有人保我出去的。
他说的没错。由于种种干扰因素,案件进行得十分不顺,很快就办理了变更强制措施的手续,改为监视居住。但就在他欢呼马上要恢复人身自由的那天晚上,糖尿病和胆结石一起严重发作,虽然看守所不留他,但疾病却把他给留下了。
从那以后赵某就再也没离开过医院。过了四个多月,案子终于判决了。赵某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但他已经进不了监狱了,因为身体越来越衰弱,他的刑期只能在公安医院里执行了。
因为工作原因,我经常要去公安医院办事,也经常能够见着他。因为有钱,他仍然一个人住着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虽然窗户都有铁栏杆焊得死死的。每次见面,他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有一次他问我,你信教吗?我坦然地告诉他,是的,我是佛教徒。他叹口气,没说话。
过了一阵子,他就因为病情严重而转院了,监狱也办理了保外就医的手续。但很奇怪的是,不光监狱不收留他,医院不收留他,阎王爷也不肯收留他。当我再次见着他时,他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快八个月了。一米八的大个子,体重迅速降到了九十斤。我们常见面聊天,他对我也越来越信任,有时候,还托我去办点私事。
我虽然是学医出身,却没见过那么消瘦的身体,双眼完全深深凹下去,颧骨巨高,嘴唇青紫,肋骨突出,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呼吸的时候,肋骨轻微伏起,你感觉一碰就能折断。大腿更令人不敢正眼去看,瘦得和胳膊一样粗,皮肤极度松弛,就像是直接搭在骨头上,一点肌肉都没有了。因为胆结石做了腹腔手术,肚子上有一个小伤口,但因为他患有糖尿病,这个伤口迟迟不能愈合,而且反复感染,周围的皮肤都溃烂了。这副骷髅像足以让人做噩梦。
我查看了他的病历,按照常理,像瘦成这样的病人,因为多脏器衰竭,早就没有力量再支撑心跳了,但他却顽强而痛苦地活着,就是不死。虽然他一再跟我表示,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死,死是最舒服的事情。他现在每分每秒都在极度的痛苦中。有一次他拒绝进食十多天,心力严重衰竭,医生都认为必死无疑,他却又鬼使神差地活了回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因为工作忙碌,没有再见着他。但有天他托护士给我打电话,请我过去。那天晚上,他用极度微弱的声音,跟我说了件事。十多年前,在他刚刚起步做小煤窑的时侯,因为缺乏资金,就讬人在火车站骗来了一些弱智的流浪汉,让他们下井挖煤,而且还不付工资,只需要雇几个保安就可以。在他积累到第一桶金之后,为了隐瞒真相,他封闭了那个小煤窑的矿井,任由这些弱智者在黑暗中慢慢饥饿、窒息而死。他的供述后来被证实了,公安机关在所述地挖出来二十多具骸骨。
后来赵某在医院又待了接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他几乎每分每秒都是在高度病危中度过的,但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死。他的家产全部都充作了医疗费,他的家人再也不来探望他。虽然高度病危,他却能日夜不停地嚎叫,声带都扯裂了,因为严重的免疫系统缺失,他身上任何一个小伤口都不能愈合,都会反复感染,然后溃烂。到最后,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肤,全身都在严重的溃烂当中。我没有再去见他,但听他身边的护士说,他死后,用被单裹住尸体搬运的时候,骨头如此之脆,当场就发生了好几处骨折,皮肤溃烂化脓,他尸体在放进冷冻柜之前,几乎都要化成一摊肉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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