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北京国家大剧院竟上演了一出“人民起义”的剧目(liyuhanrenll/维基百科/CC BY)
【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2018年9月18日讯】今天聊的话题是北京的国家大剧院闹出了观众“反政府起义”;以及吴小平的“私营经济退场”论引发恐慌。最后再来总结下这两件事的联系。
国家大剧院观众“起义”本身是个非常戏剧化的事件。事情的由来是:德国的邵宾纳剧院在中国巡演,带来的剧目是易卜生的《人民公敌》,这出话剧创作于1882年,故事的主人公斯多克芒是一个小镇的医生,他和他的哥哥——也就是市长,共同发展小镇的温泉浴场项目,它会成为小镇的经济支柱,但过程发现温泉被污染了,污染源是一家制革工厂,旅客来洗这个温泉反而会患病,于是他就报告给政府,希望面对真相、解决问题。但政府担心处理这个问题会影响小镇的声誉从而影响经济,所以对他的投诉置之不理,当地媒体也帮着隐瞒消息;市长就是斯多克芒的亲哥哥,也劝他得服从多数人的想法。但我们的主人公拒绝妥协。心想:找政府、找媒体不行,我直接说服群众不完了呗。所以他举办市民大会,希望公众能挺身而出支持真相。他实际就成了志愿公益维权者了。
结果我们的主人公是图样图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把事情想简单了,当地居民指望着温泉浴场带来旅游业的繁荣,自己能发财。公布温泉被污染的真相,等于让他们的致富梦破裂,所以市民们对主人公群起而攻之,指责他为疯子、人民公敌,原本支持他的朋友在人民群众和政府的双重压力下也转变了态度,斯多克芒被彻底孤立,这出戏的结尾有句经典台词:“世上最强的人,就是那个最孤立的人!”
大家觉得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有现实意义呢,跟中国也差不多呢?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人性不变,故事不管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还是21世纪;不管是在外国、还是中国,矛盾冲突的主要结构也不变,连表现方式都差不多。这出戏的结尾有个互动环节,台上的演员问观众:“是什么让大家对主人公产生了好感”。这下可热闹了,中国观众的踊跃程度超出意料,《南德意志报》的记者说,有人喊:“因为中国的媒体也不讲真话”、“我们也希望言论自由”、“我们的政府也一样不负责任”。这下把国家大剧院的领导吓坏了,在首演的当夜,连夜与剧团开会,要求删掉互动环节,剧团表示改剧本滴我们不干。最后达成一个折中方案,把互动环节给简化。最后演员对台下的提问改成:“谁赞同这位疯狂的极端分子的话?(指主人公斯多克芒)结果台下观众全都举起了手,但就是这样的阉割版,仍然还是不得善终,在剧团到下一站南京演出的时候,剧场方以舞台技术故障为由取消了演出。
这场剧场里的“反政府起义”让我想到的是两件事,一是我们星期三说的“操纵真相”;二是一个叫“沉默的螺旋”的传播学概念。我们前天说了:陷入深度妄想的人,出于妄想破灭带来的自我认知崩溃的巨大恐惧,出于强烈的自我保护的动机,会选择消灭真相,而不是消灭自己的妄想;所以他们会有强烈的欲望控制他人、要控制他人就要掌握权力,他们认为掌握了权力就可操纵真相,可以随意塑造人们头脑中对的印象,妄想者就可以永远伟大、光荣、正确了。
但妄想者之所以被称之为妄想者,恰恰就是在于他们真的相信真相是可以被消灭、被完全操纵的,他们拿出一个东西对大众说:这就是真相!大众真的就买账、照单全收了。在有一段时间得手之后,妄想者会成功地愚弄自己,坚定了对自己无所不能的信心,从而走向更深度的妄想和疯狂。国家大剧院的“观众起义”恰恰说明哪怕拥有最强大的权力,操纵真相仍然是一件极难完成的事。恐惧是这个妄想者维持统治的主要工具,之所以造反事件能在剧场里发生,是因为剧场环境有助于缓解恐惧感——黑灯瞎火的,我喊两嗓子、别人也跟着喊,反正也查不出是谁喊的;同时互动是戏剧的一部分嘛,我也是配合演戏,也不是真的在广场上喊口号。这种氛围有助于缓解恐惧,释放出内心真实的声音。
由这个事想到的第二个问题是所谓有“沉默的螺旋”,它是一个大众传播学的现象,它是由德国政治学者伊丽莎白・诺艾尔-诺伊曼在1980年代提出来的,这种理论认为,个人表达意见的时候,总是会尽量从周围的环境中寻找支持,避免陷入孤立,受到社会的惩罚,所以人们在发表意见之前会先在头脑里做个统计和评估的过程,觉得自己属于“优势”的意见,就敢于说出来;如果觉得自己是“劣势”的一方,就会选择沉默附和。而所谓螺旋式的传播过程,就是指一方的沉默,会造成另一方意见的优势增强,这种对手的气势见长,又会反过来迫使更多持不同意见的人转向沉默,就形成一种螺旋式效果递增的循环,“一方越来越大声疾呼,另一方越来越沉默下去”。
但这种情形,经常并非真的是优势、或劣势意见的客观反映。社会上的意见分布是什么状况的,真的认同伟光正的人有多少,他们又是什么年龄和哪种职业的人?绝大多数人对此是居于无知状态,他们就很依赖媒体上某种意见出现的频率来判断,所以掌握大众传媒的人就有扮演“多数人意见”的能力,他所讲的那一套可能只是极少数的人的看法,却能伪装成多数人的意见。而真正的多数人呢,却因为误以为自己是少数人,反而选择了沉默。
前面说了这么多,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大家经常所说的“自干五”和“脑残”其实未必有那么多,只是在中国他们的嗓门比较大、同时在中国各种舆论场合,他们强势地居于“政治正确”的地位,同时还扮演着监视和告密的角色,谁要反驳他们,他们就去向网管或“相关部门”举报,从而增强了他们的优势。而持反对意见的人,既然不敢公开表达,别人也就没办法识别你,和你有共同看法的人也就不把向你聚集形成舆论社区,在“沉默的螺施旋”中,你就会觉得自己很孤立。但你真要把这个社会的“无知之幕”撤掉,有一个算一个地点卯,你很可能发现对方才是为数很少的一撮人。所以很多朋友不用太悲观,你其实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孤立。
可能有朋友说那你凭啥这么有信心,自干五就是少数呢?万一他们真的被洗脑很彻底呢?因为我对人类的本性有一个抽象的判断,就是完全的理智虽然很难,但完全的不理智也是同样的难。随着现实荒谬程度的增加,一个人必须完全放弃判断能力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自干五。而完全放弃了判断能力,事实上他又在社会上无法生存,哪种骗术他都会中招,这种人立刻又会被社会淘汰,因此成为一个生活中的成功者,和成为一个合格自干五两件事就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前者。
这种状况就好象是——要成为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或修炼者虽然很难,但要成为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其实更难。很多人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其实你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定。绝对的无神论者其实我迄今还没有碰上一个,就连台上做报告的共产党干部,当他人生陷入迷芒的时候他也会求神问卜、算一卦。我见过不只一个痛斥封信迷信的干部,在他遭到牢狱之灾,或者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之后,态度180度转弯,祈求神灵的帮助。绝对的无神论者也许有,但我还没看到过。
不扯远了,这里想说的是,绝对的脑残和自干五,就像绝对的无神论者,其实是很少的,这是基于对人性的抽象判断。这是从国家大剧院“观众起义”事件引发的讨论和发挥。
剩下的时间说说国内财经评论人吴小平那篇引起恐慌的文章,他这篇叫《中国私营经济应该逐渐离场》的文章,说的是:私营经济在中国已经初步完成了协助公有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重大阶段性历史重任,下一步就不宜盲目扩大,而是应该逐步退场,采取一种全新形态,发展一种更加集中、更加规模化的公私混和体经济”。这个论调引起了社会巨大的焦虑,这篇文章被广泛转发和讨论:是不是公私合营2.0版要来了、把私营企业主当猪养肥了要宰了?有人猜测这是不是党和政府在试探舆论?比较大的可能不是,《经济日报》已经出来公开批判这篇文章,说它是奇葩论调、有核心错误,比较大的可能这篇奇文就是吴小平个人的投效之举,是揣摩上意、毛遂自荐的举动,大概也想以后混个“编制内”、进个智库啥的吧。
有人写文章刻意惊世骇俗是一回事,引起了恐慌却是另一回事,社会能被这种论调所带动是因为它切中了人们的焦虑、符合了预期。从反腐运动开始以来,大批商人锒铛入狱,财产被没收;有商人在监狱中离奇死亡——如徐明、有人在别处突发意外——如王健,例子不一一列举了,权力的洗牌本身就给商界制造了极大的不安全感。但是我并不认为中共有系统性的政策,以刑事案入罪的方式,来没收企业家的财产。这个情况只是权力斗争的副产品。
但是我确实觉得有一个体制性的原因在威胁着中国的私营企业家整体,那就是中共政府的财政状况,我们这个节目不只一次说过,财政是把当今中国社会很多问题串起来的一条主线。很多人在探讨,说中共又动了私有化国企念想,为啥呢?一个现实的动机就是由于财政走向匮乏,那政府就不满足于仅仅收私营企业的税了,而是要把他们的赢利直接纳入国库,把你的利润变成我的收入,那就是国有化呗。其实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混和所有制改革,已经昭示了这个方向。随着中国的财政和债务问题越发严重,党和政府钱越来越不够花,对私营企业下手杀猪的动机也会越来越强,这个趋势确实是现实的。
但是当前还不会有大规模的私企国有化行动,是因为要平衡就业和吸引外资两个问题,民营经济毕竟提供了大部分就业,而且大规模地“杀猪拔毛”也会外商吓跑。今后一段时间国有化私营经济的方式主要是两种:一种是逐步扩大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范围,国企向某些私营企业定向增发股票,拉他们入股,就是让他们从资金上支持国企。增发的股份定价权在国企、你不买不行、讨价还价不行、不当股东也不行;当了股东也是小股东。
另一种方式就是组建垄断性的合营公司,其实就是吴小平所建议的。政府的代理人做大股东,把私营企业在技术和市场上已经成熟的业务强行拿过来,愣给你折算个较少的股份,置入这个垄断性公司的框架之下。本来这个市场你这个私营公司自己可以打下来,但就让你当个小股东,你还照样去打拼,去负责赚钱,但赚的钱给大股东政府用。
总结今天的话题,国家大剧院“观众起义”、和吴小平私营经济退出论引起恐慌,这两事有什么关联呢?大剧院“观众起义”是在特殊的场合恐惧感减弱,真情流露;“私营经济退出论”是增加了恐惧,都和恐惧感有关。我们之前说过邪恶统治世界主要依靠两种人性的弱点。一是贪婪、二是恐惧。现在能让人们贪婪的机会在减少:消费降级剥夺了市民;私营经济退出论吓完了私企精英;范冰冰失联三个月,征税拔毛演艺明星们也概莫能外,统治者以利益邀买人心的能力在减弱。
所以那好消息是,统治者控制社会的得力工具减少了,发财机会少了,想以贪婪之人控制人也不好使了;坏消息是,它会更加依赖仅剩的工具,会更依赖于制造恐惧。所以恐怖气氛会升级,可能人们会感到环境更加的严酷。
星期三我谈公私合营,剥夺私营企业家的话题,有朋友留言说:作为无产者,我对此没意见,甚至我还有点幸灾乐祸——你们这些人吃香喝辣这么多年,你们也有今天啊!我们到处都可以看到中国人当中这种彼此孤立、乃至相互敌视的状态是吧。
请问一旦私营企业主们陷入恐慌,对这位无产者网友会有什么影响呢?一个直接影响是:私营业主们的投资的愿望将大打折扣,如果投资扩大再生产的结果是被政府杀猪拔毛,那我还投资个什么劲呢。投资愿望降低的后果就是就业数量不再增加,这位无产者朋友你如果失业,或你刚从学校毕业,面对的情况就是找不到工作。你现在是无产(可能是指没有房产),到那时候你可能基本生活都有问题了。请问剥夺私营企业家,你幸个什么灾、乐个什么祸呢?中国很多私营企业家是有原罪,他的第一桶金来路有问题,但作为无产者你需要意识到你的命运其实和你憎恨的资本家也是相联系的。在这个社会中没有人是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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