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大隊的「最高法院院長」和貧下中農們不相信老地主的話,自然有其道理;但他們大約從未想過人是不能殺得興起、殺紅眼睛的,殺上了癮,想戒都戒不掉!一旦四類分子及其子女殺盡,說不定就輪到自己的頭上了。
一、 舊恨私仇
1967年9月2日,四十七軍6950部隊進駐道縣已有三天,制止殺人的精神貫徹到了全縣各大隊,梅花公社東風大隊當然也不例外。傍晚時分,東風大隊的社員何若貝從縣城搞副業(打工)回來,同村的何定信和兒子何若英到何若貝家聊天,鄉下人想聽聽城裡面的新鮮事也是正常的。這事到了大隊民兵營長何子良耳裡,卻成了何若貝從「革聯」窩裡回來搞串連。何營長當即吹響緊急集合哨子,帶上十幾個民兵將何定信父子抓起來。然後,迅速整理了何定信「通匪」的十條罪狀,也附帶整了一個漏網富農何喜生的材料,一同報請公社批示。公社同意了殺何定信的意見。
9月5日上午,何子良召開社員大會,宣布何定信、何喜生罪行。散會後,他親自帶領民兵二十多人,把何定信、何喜生押至獅子山槽古裡殺害。何定信的兒子何若英也被綁去陪斬。為了讓何定信死個明白,在殺他時,何子良說:「慢點,我問你,你還砍不砍我屋裡的樟樹?」
原來,1950年,何定信任區代表時,曾為一棵樟樹與何子良發生糾紛,還進過區、鄉政府打官司。何定信打贏了,致使何子良耿耿於懷。當天晚上,何子良又以「公社來了電話,馬上要把何若英押到公社去審訊」為藉口,帶領三個民兵把何若英從關押的祠堂裡提出來。何若英向何子良求情:「子良哥,你我都是貧下中農,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誤,你給我提個頭,讓我好好想一想。」何子良說:「你還沒犯錯誤?你老子砍了我家的樟樹!」何若英說:「那是我父親的事。我那時還年輕,不能怪到我身上。再說,我父親也死了,算是罪有應得了吧……」何子良聽得心裏煩,心想照你的說法,那些地富子女也就不該殺了,留著以後翻天?「不要講了,話講多了是水。」他喝道,一邊就叫著上路。幾個人將何若英押到盤家石灰窯邊時,何子良就叫民兵開槍;但大家覺得,不是說公社要提人嗎,怎麼在這裡搞掉呢?都不肯動手。何子良生氣了,狠狠地罵了一句,開槍親自將何若英打死。然後,又叫一個民兵用馬刀把死者的頭割下來示眾。
二、借刀殺人
比起性情魯莽的何子良營長來,祥林鋪公社吊高樓大隊的何代余支書殺人的手法就要高明多了。解放後,何代余一直擔任吊高樓的黨支部書記,嘴巴能說會道,嗜好也多,譬如打打人,搞搞女人,多吃多佔點什麼的。1964年農村搞社教運動,大家都不提何支書意見,只有貧農何代井站出來,清了何支書的賬;受社教工作隊「左」的影響,還居然打了何支書一記耳光,而且致使何代余殺了自家一頭豬用於退賠。老支書心都碎了!好在文革接著就來了,何支書在會上思想深刻地說:「階級鬥爭嘛,一要看成份,二要看思想,不光是搞掉幾個四類分子,那些一貫調皮搗蛋的壞傢伙也要幹掉他個把子,讓毛主席的光輝徹底照耀我們吊高樓大隊!」不過,老支書把毛主席的著作學得好、用得活,懂得飯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個一個打;要利用矛盾,各個擊破。於是,支部研究決定,安排苦大仇深的何代井扛大樑上第一線--消滅四類分子。何代井不願意幹這殺人的活。何代余就語重心長地批評他階級立場不穩,屁股坐歪了,不端正思想就得實行「革命紀律」。並坐下來,一同學習毛主席的最高指示:「那些最大惡極的土豪劣紳,惡霸,反革命,你說殺不殺呀?要殺。有些民主人士說殺得壞,我們說殺得好……」老支書終於做通了老貧農的思想工作。於是,老貧農何代井煥發了青春,義氣風發地提著把明晃晃的馬刀,村裡村外地趕著去殺人,一時成為令人矚目的殺人英雄,在四鄉出盡了風頭。等到四類分子及其家屬差不多殺乾淨了,上面也傳話禁止濫殺時,何代余立即召開了大隊民兵營長、文革主任聯繫會議,研究如何除掉何代井這坨毒(如毒藥一樣的壞東西)。因怕他性子暴烈、會拚命,何支書又想出了智取的辦法。那天中午,
何代井被人叫喚去大隊部分花生和紅瓜子,何不知是計,早早地來了,坐在大隊部的門廊裡抽煙。何支書看準了,一聲令下,三條漢子衝上來,一頓扁擔打斷了何代井的手腳。然後即刻召開群眾大會,當場宣布了何代井打人殺人,連小孩也不放過的種種惡行。群眾義憤填膺,一致喊殺。可不,留下這個何瘋子還不知以後會幹出什麼事來。於是,那打斷了手腳的何代井就死出了花樣,人們趕來一頭雄壯的牯牛,把何的雙腳用一根粗索子套住,倒掉在牛背後,像拖犁拖耙那樣,拖去兩里路外的尖尖嶺上處決。可憐何代井混身皮肉全拖爛了,像個紫紅色的泥球。最後,十幾個民兵又用鳥銃打了一陣。其實是有點多餘了!
◇ 湘南大地,腥風蔓延
道縣大屠殺,無異於引爆了「精神原子彈」(文革術語),衝擊波四下擴散,連省會長沙湖南大學這樣的高等學府,也跟著貼出了「斬盡殺絕黑七類」的大幅標語。當然,影響最大、照樣畫瓢或有所創新的是道縣周圍的幾個縣市。且舉幾個實
例如下。
江華瑤族自治縣:從1967年8月29日起到10月25日止,歷時57天,共殺人898人。其中,曾參加過桂東遊擊隊,任江華地下解放武裝分隊長的老地下黨員唐家雄也身首異處。原國民黨起義將領、黃埔軍校四期畢業生虞上不堪辱被迫自縊身亡。該縣殺人起步晚,動手時四十七軍已進駐道縣,收刀時已到是年深秋。似乎有頂風殺人之嫌。數量上雖比不上道縣老大哥,造成殺人的深層原因卻極為相似。當時,實際上行使著政府職權的江華縣抓促領導小組和縣武裝部的主要幹部,對殺人事件或明或暗地採取了縱容態度。濫殺期間,這些縣級黨政軍領導人下發過如此一個《關於制止殺人的六條意見》的文件。現全文抄錄如下,看看這些縣太爺們是怎麼制止殺人的:
關於制止殺人的六條意見
一、群眾自覺組織起來,造四類分子的反,對他們實行專政的大方向是對的。貧下中農殺四類分子,首先是四類分子挑起來的。因此,我們不能壓制和指責他們。我們應當宣傳毛澤東思想和中央有關政策,不能犯保護敵人,打擊貧下中農的錯誤。
二、要教育群眾不要上敵人的當,不要被敵人把我們的衽d營打亂了,如發宗派鬥爭,要教育團結對敵。對某個四類分子處理意見不一致,要進行協商。決不能互相殘殺,長敵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三、要及時掌握敵人的動向與群眾的情緒。指揮部的人員要下去幫助區社幹部開展工作,要站在廣大貧下中農一邊,因勢利導,不要驚惶失措,不能阻礙群眾運動的發展。
四、矛盾一律上交是不對的。如果把群眾意見大的四類分子都捉起來,實際上是保
護了敵人,不相信群眾,害怕群眾運動的一種表現。對解放十七年來一貫不接受改造,而現在又要向貧下中農奪權的四類分子,群眾要殺他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群眾的造反精神是對的,我們只能宣傳毛澤東思想,宣傳黨的政策,不能硬性阻止,給群眾潑冷水。
五、教育群眾提高警惕,防止敵人暴亂和殺害貧下中農。我們一定要支持貧下中農,要和他們站在一起,對於他們的某些錯誤行為,通過宣傳毛澤東思想和黨的有關政策,廣大貧下中農自己一定會糾正過來的。
六、混進革命隊伍的地富反壞右分子,群眾來要,盡量做好說服工作,對地富子女要加強教育,實在說服不了的,群眾一定要的,也得給。
該意見在部分單位下達後,遭到強有力的抵制,雖未能全面貫徹,但其對全縣以至整個地區殺人的影響不言而喻。而且,可以肯定地說,如此意見絕非個別現象,其立場觀念也不是江華瑤族自治縣黨政軍領導的專利。寧遠縣:1967年8月18日開始殺人。先是梅崗公社小歐家大隊殺了4人。接著,麥地公社貧協主席、文革主任王財富為首,把38名地富分子及子女像柳條兒串魚一樣捆在一起,一個一個推下荒廢的紅薯窖,放火燒死後,蓋上黃土。曉睦塘
公社黨委書記李遠生,召集曉睦塘大隊幹部開會研究殺人。有人問他怎麼搞時,他笑而不答,很藝術地從地上撿起一根稻草,另一隻手以掌代刀,作了個砍的姿勢,示意斬草除根。幹部們欣然從命。於是,將全大隊地富及其家小共68人統統推入地窖活埋,因而奪得零陵地區大隊級殺人冠軍。
山窩裡的彎子裡村,村子不大,多數都姓鄭。1967年中秋節後的第五天清早,山澗溪水泛紅,雜草樹木泣血,人喊鬼叫,小小山村眨眼間變成了地獄:五十多人被亂刀砍死,全部丟進地窖;身材高大的鄭工金砍死後,身子進不了窖眼,殺手們便毫不猶豫地用鋤頭將其身子挖成三段。12歲的少年鄭山藍嚇得跑上山,躲在一棵樹上,結果還是被抓下來。他跪在地上磕頭:「叔叔伯伯莫殺我,我一世替你們做工都要得。」這話成了這個少年的遺言。剛滿17歲、長得十分秀氣的鄭翠雲,被幾個人按在本村小學裡輪姦,然後砍死。12歲的女孩鄭見品,慌亂中爬進一條又臭又冷的陰溝,在裡面躲了三天三夜,才保住一條小命。此後患上了嚴重的關節炎。村裡三個私心重的單身漢,趁機將三個有些姿色的女人關起來,等到殺了她們的丈夫,就準備「堂堂正正」地與她們結婚。
該縣殺人特點是,一家家地殺,殺光殺絕,不留隱患。共殺1092人,全地區排名第二。江永縣:江永縣界牌公社黨委書記楊修玉可以說是個活學活用的標兵。大屠殺期間,楊書記回老家道縣探親,沿途見河裡漂著死屍樹上掛著死屍,又到同僚那裡取了點經,很受啟發和鼓舞。回到自己的公社,開會時吹了吹風。第二天一早,改名叫文革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劉自進帶著一些人,敲鑼打鼓地來公社報喜,稱該大隊昨晚已殺了6人。整個陵零地區殺人報喜的,僅此一例。其他公社大隊亦紛紛部署殺人,先後殺325人。雙牌縣:該縣殺人的特點是零星、分散、殘忍。全縣共殺345人(含被迫自殺的48人)。新田縣:以開萬人大會著稱。1967年9月8日才開始殺人,動手稍晚,但聲勢浩大,全縣21個公社陀校保父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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