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時代亞洲報導,當李廣清(Li Guanqing)展開他150次北京請願的第一個行程時,他有著平和的信念,相信正義公理是存在的。1980年那年,他的父親在山東家族的東邊屋子裡遭人秘密刺殺。由於他父親曾批評過當地的村長,他懷疑村長難辭其咎,但卻無法向警察請求任何協助。因此21歲的李帶著畢生微薄的積蓄,艱苦跋涉地從山東來到首都。在那兒,他開始在各政府部門間不停地傳送文件,希望有一個政府部門的官員可以調查他父親的死因。
但沒有人願意聽他。他發現尋找正義公理的結果是,他有如置身荷馬時代的長途旅程穿梭在共產官僚體系中。在接下來的24年中,他堅持的信念換來了在拘留所的各種強制勞動。他聲稱在那兒,看守人員用他的皮帶抽打他,並用鞋帶勒住他幾乎窒息。去年12月,當李廣清帶著他珍貴的厚厚的一疊文件,試著進入國家人民大會堂的請願部門時,一位官員搶走他的文件並在他面前點火燒掉。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比身體上的折磨更令他難受。他說"沒有了文件,我沒有辦法得到正義"。他那張45歲的臉被蝕刻著深深的皺紋令他看起來更加蒼老。現在他很擔心憤怒的地方官員,對於他在北京對他們的抱怨感到厭煩,而試圖傷害他。所以他決定繼續留在北京推動調查。"我知道沒有用,但我還能做什麼呢?"
像李這樣無助的請願者並不只有他一人。在任何時間,你都可以在一處貧民窟找到估計約五萬名來自中國各地受欺虐的公民。這個貧民窟就圍繞在這條諷刺的路名---快樂路上。 這條路正好在北京30所最大的請願部門其中一個的前面。貧民窟絕望的居民將裝滿文件的塑膠袋遞給路過的任何有興趣的路人,令中央政府頗為難堪。
於是,每年人民大會堂在首都召開年度會議,討論重大的立法和社會議題時,公安會夷平請願者們的貧民窟。今年,為了3月5日人民大會堂的典禮,夷平行動在一月底開始進行。李來不及躲避,公安部門催促請願者們上車,將送他們回到各自的家鄉。他在搜捕過程中失去了他的毛毯和衣服,迫使他在酷寒的日子中,用少量的厚紙板點小火取暖。大部分請願者的臨時住處是以泡沫塑膠、塑膠防水布搭蓋而成,都被破壞了。但李說"這些請願者還會回來。這是他們一生中唯一的目標。"
當國家主席胡錦濤開始他第一年的執政,請願者們的怨言赤裸裸地提醒他國家延宕已久的社會病兆。大部分常見的抱怨包括地方政府官員的貪污,土地被政府當局和開發者侵佔,用來充實中國的繁榮景象,資金短缺的國有企業積欠工資,不合規定的私人工廠中頻傳意外事件。有一些事件無疑是偽造的,但大多數不是。國家信訪局局長周佔順一月對國營新華社坦承80%的抱怨是合理的。
在過去幾年中,請願者湧進首都的人數戲劇性地增加許多。雖然主席胡錦濤和總理溫家寶展開親民的作風,如和愛滋病患者握手,與礦工閒聊。但是,這種親民作風並沒有傳遞到廣大的冷漠和貪污的省級官員中。沒有任何地方層級的援助,這些被剝奪公民權的人民別無選擇,只有前往首都請願。他們不斷地發聲為公平正義吶喊,顯示雖然中國發展經濟,許多市民仍然在不公的生活環境中煎熬。北京接受人民上訪的其中一個地點,人民大會堂請願部說,去年他們受理了大約2萬件請願案,比2002年多了30%。在中國,請願成功率是微乎其微。一位中國攝影師賓,花了四年的時間記錄他們的困境。他表示,他只聽過一件申訴案滿意地離開北京。賓說:"雖然這些人們經歷了中國最惡劣的事,但他們仍相信他們的申訴會被受理。他們相信如果有適當的人看到他們的文件,他們的問題將會解決。" 賓不願透露他的真實姓名,因為他正在處理一些當局敏感的話題。
但是令人氣憤的是,文件追訴一點效果也沒有。 周明清(譯名:Zhou Mingqin)是一位75歲的老婦人。 她的兒子踩著三輪車載著她從河南行駛了600公里的路程來到北京。她希望調查三位家人的死因。她聲稱在村子的一次毀滅性的雹暴後,由於他們追究災難救濟金的下落而遭到殺害。她說,2002年八月,當她走進河南人民法庭的人民事務部傳送她的請願時,一位公安打她耳光。在她到北京提出她的申訴幾個月後,她終於收到請願部的書面通知。它的建議是她應該將她的申訴送到原來的人民事務部,那正是她被攻擊的地方。
中國上訪制度的悲劇是它讓那麼多原告處在一種無止盡的煉獄中,追溯早在共產主義之前,甚至3000年以前就有記錄可循。中央政府視上訪程序為社會不滿的缺口。但即使對不明確的事件,信訪部的判決有利於原告,他也沒有公權力去執行他的判決。他只是傳達建言給相關單位,而這通常和最初拒絕上訪者的地方政府是相同的單位。以周的案子為例,河南官員現在已開始提防她棘手的申訴案。 她既害怕回去後會受到懲罰,又不確定北京官員能提供什麼協助,令她進退維谷。就像其它數千人般,她所能做的是留下來繼續等待。
上訪者仍然持續湧進首都。 但少有人可以像余鎮洋(譯名:Yu Zhengyang,)這樣的付出。余是東北省黑龍江市的一名清潔工人。他的太太周紅希(譯名:Zhou Hongxia)被西城(譯名:Xicheng)的省公安局傳喚後失蹤。余說道,幾個月後,他太太的屍體在離公安局僅15公尺的茅坑裡被人發現。公安局的驗屍報告裁決她死於自殺。但是,余說這個理由無法解釋為何她全身是淤傷和裂傷。當公安人員不斷地拜訪他家,催促他交出傷得不成形的屍體以立刻火化時,余更感到事情不尋常。由於擔心他所擁有的一樁可疑的謀殺案的唯一證據可能因此化為灰燼,余偷偷地將屍體埋在他家附近有雪覆蓋的森林裡。 即使至今七年過去了,為了保存證物,他每週仍在屍體四周灑鹽好幾次。每當他上北京上訪請求調查他太太的死因時,他的兒子便接手灑鹽的工作。余原本計畫好下個月要去北京上訪,但是他宣稱當地公共安全官員以每天2塊錢的代價,要求他在政治敏感的人大政協會議期間待在家裡。但是,余打算在會議結束時,重提他的請願。 余發願道:「我將請願直到我死為止。 我死之後,我知道我的兒子會繼續請願,直到他也死了為止。」
現在,北京保留一塊墳地給那些請願未遂而死的請願者 14個凌亂的墓碑排成一列躺在鐵道附近,與世隔絕,只有請願者享有的一塊小小的土地。埋在這裡的請願者有些因為極度絕望而自殺,包括去年四月一名衝向火車前自殺的男子,位置離他現在的墓地幾米而已。其他請願者,因為蜷居簡陋的小屋,又不堪北京寒冷的冬天,不幸染病而死。攝影師賓(Bin)說:「我懷疑他們的家人是否知道他們埋在這裡。 他們不過來這兒請願,卻失蹤了。」
最近失蹤的一個例子是山東的村民李廣清(Li Guanqing)。 2月12日晚上,就在李和時代雜誌的記者談過話不久,一輛拉著警報的警車駛向李泥擰不堪的帳棚附近。似乎有人密告警察,一位好管閑事的外國人問了許多敏感的話題。嚴密的安全措施一點也不意外,國土資源部這個月發布緊急通告給所有官員,要求:「發現上訪者進入北京時,官員必須動員所有的地方管道進行勸退的工作。」隔天,再也找不到李了,他的帳棚被遺棄。
在李紮營的帳棚後面是最高法院請願辦公室。 這兒有一群約150名的男子在門口騷動。他們不是請願者,而是來自各個省的官員,他們在那兒找出要去北京的請願者。據請願者表示,在把他們拖至火車站強行遣返回家前,官員會假裝幫助訪問者,用熟悉的方言友善地對待他們。 至於李可能也是被用類似的方式處置。他可能不久還會回來。畢竟,他已經來北京150次了,並且,每一次都被丟回來。對這些失去目標的老兵而言,再一趟旅行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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