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慧燕:寧鳴而死不默而生「陽光男孩」從我做起 ——焦國標「討伐中宣部」

從一個六歲喪父的農村孩子,到中國最高學府的副教授,「陽光男孩」焦國標從河南泥濘的田野走向北京大學的神聖講壇,他身上流淌的是農民之子的血液,寡母遺傳給他的是正直及是非感。他揹負著章太炎、梁啟超和胡適等中國優秀學者的傳統,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因《討伐中宣部》一文而橫空出世、馳名海內外的北京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焦國標,11月上旬應「21世紀中國基金會」邀請訪問美國。此前,因北大校方奉命剝奪他的研究生導師資格,並停了他的課,反令他又一次成了焦點新聞人物,許多人為他作不平鳴:「中國之大,卻容不下焦國標的書桌和講壇!」

41歲的焦國標日前順利獲北京當局放行來美,這是他有生以來首次出國,而他一再公開發表「出格」言論,宣布「將從我做起,打破中國媒體不敢言的無形隔膜」,並聲稱這次美國之行,就是要見「敏感」的媒體和「敏感」的人士。有輿論擔心當局趁此機會將他逐出國門。11月10日晚上,焦國標應邀在華府美利堅大學演講時,一些華人聽眾表示擔心他的安危,情緒激動地央求他不要再回大陸,以免「秋後算賬」。

焦國標11月11日在接受世界週刊專訪時樂觀地表示,時代不同了,北京當局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他「回家」。因為中國的國土是幾千年炎黃子孫共同創造的,「如果有人不讓我回國,老祖宗不會答應」!他預定11月底自美國西岸返回北京。

「我希望回去後可以繼續在北大好好地做學問,教學生。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做的事還會去做。我要對中華民族負責,不能堵住自己的嘴巴,變成悶葫蘆。」

他在訪問美國期間,接受一些在中國政府眼中視為「敏感」的媒體訪問,並與「敏感」人物接觸,包括被大陸視為「敵對電臺」的《自由亞洲電臺》和法輪功學員。焦國標不以為然地說,大家都是中國人,並不是什麼「毒蛇猛獸」,即使是「毒蛇猛獸」,也可以去動物園參觀,他是一個記者出身的新聞學老師,更應百無禁忌,「應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焦國標說,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敵人,也沒有什麼敵對媒體,只有不同的觀點和不同立場的媒體。他認為,不同觀點不同立場的媒體是確保社會透明、公正客觀的必要條件,也是保證公眾知情權的必要條件,如果只有一個聲音一個信息管道或一個立場的媒體,老百姓必然偏聽偏信、一知半解,得不到全面信息。

「而且我們沒有必要給自己樹那麼多敵人,這個是敵人,那個也是敵人,這是小農鄉土意識的一種東西。你要把心情放開一些,哪有那麼多敵人?在我眼裡沒有什麼敵人。而且你把別人當成敵人,但你沒有權利讓我把別人也當成敵人。」他不慍不火地說。

檄文震驚網裡網外

今年3月之前,雖然焦國標在大陸已是一個多產雜文作家,但仍不大為外面世界所知。自從他的《討伐中宣部》的檄文在網上發表後,震驚網裡網外,在全球範圍內引起了轟動效應。最初經香港《亞洲週刊》和《開放》月刊報導,《亞洲週刊》在封面故事中,以《還公民知情權,教授挑戰中宣部》為標題,大幅報導大陸網民正在傳閱北京大學焦國標所寫的1萬4000字長文《討伐中宣部》。

接著美國之音、英國廣播電臺(BBC)、法國國際電臺、德國之聲等跟進,紐約時報和一些歐洲國家的主要媒體也作了報導。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幾十家西方媒體報導《討伐中宣部》的內容,並被翻譯成22種文字,焦國標也因此名噪一時,人氣急升。

「討伐」文章之所以轟動,原因是焦國標的大膽直言。此文開宗明義指出:「當下中國為邪惡勢力和腐敗分子撐起最大最有力的保護傘的是誰?是中宣部。」焦國標呼籲知識份子和共產黨員都應該「鳴鼓而攻之」。他痛斥中共中央宣傳部控制新聞媒體,扼殺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他說:「誰都知道中國不是新聞自由太多,而是新聞自由太少,試問是誰把本已少得可憐的新聞自由又來個偷斤短兩,橫挑豎扣?是中宣部。」

當前,中宣部對傳媒設立的禁區包括:不許報導民工欠薪、上訪、疫情,不許提反右、文革、六四和哈爾濱寶馬案等「敏感」問題,粗略統計共有25個「不准報導」,焦國標忍無可忍,終於拍案而起。

他指出,中宣部動輒以「穩定壓倒一切」為由,限制採訪報導,封殺新聞媒體,扼殺民眾知情權,使醜惡現象未能根絕。他說中宣部的每一次「不許」,都是對最起碼的文明準則的公然踐踏。他羅列出中宣部的14種「大病」:包括愚昧、枉法、冷血、弱智、權錢交易、為無數的罪惡捂蓋子、蹂躪傳媒人的是非感與正義感等。

焦國標還在文中提出拯救中宣部的上下二策和四個辦法。上策是撤銷中宣部,下策是改造中宣部。他說當今強調政府信息透明化,中宣部卻常常下達幾十個「不准報導」。既然別的部和部長都可以成為媒體「挑剔」的對象,接受輿論監督,那麼誰來監督中宣部。中宣部是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呢?這是對六十萬新聞人最起碼的職業理念的踐踏,也是對幾百萬人文知識份子最起碼的人文情操的蔑視和挫傷。他同時提出,要像佛教大師那樣對中宣部「當頭棒喝」。

許多讀了焦國標文章的人,在覺得痛快淋漓、擊掌叫好之外,不禁擔心焦國標會否成為另一位「抗煞英雄」蔣彥永?被軟禁甚至被施行思想再教育。

「母親是我永遠的大學」

焦國標身材瘦弱,說話慢條斯理,若光看外表,很難將他與大氣磅薄的《討伐中宣部》的檄文聯繫在一起。他以「討伐」一文成名後,許多人對他的家庭背景及成長道路都很好奇,焦國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1963年,焦國標在河南杞縣出生,他是老大,六歲多父親去世,弟弟四歲,妹妹一歲多。母親29歲,一個農村寡婦帶著三個稚齡孩子,備嘗生活的艱辛。對自幼喪父和童年坎坷這段經歷,他沒有抱怨,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過早失去父親,反而切斷了我的污染源,讓我在一個非常單純及與外部世界隔絕的環境長大。」

在沒有任何家庭背景的支持下,焦國標通過個人奮鬥,1982年考進河南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再留在原校攻讀碩士,1989年獲古代漢語碩士學位,之後分配到洛陽石莊任教。1993年考入中國人民大學攻讀新聞學博士學位,1996年到中國文化報當記者。至2001年5月28日北京大學成立新聞學院,缺乏師資人才,焦國標雀屏中選。「為了這一天,我花了整整20年」。

到北京工作後,事母至孝的焦國標,曾嘗試將母親從河南老家接到京城生活,但母親不習慣,總覺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土窩窩」。今年8月份,焦國標曾回河南老家探望母親。在母親的記憶中,兒子愛吃楊槐樹花炒雞蛋,便為他準備了好些楊槐樹花讓他帶回北京。雖然焦國標現在已不大吃它了,但不忍拂逆母親的心意,仍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焦國標與母親都不習慣說「我愛你」之類的言語,母子情深盡在不言中。他動情地說:「我是在母親的懷抱長大的,母親是我永遠的大學。」童年的經歷,是他「永遠的力量」。他的正義感來自他成長的環境,他的寡母正直勤勞,是非觀念強,「有時她的看法不一定全對,但她很較真。」他繼承了母親的是非感,只要認為是對的事,就會堅持到底。

焦國標從小喜歡看人物傳記,欣賞胡適的「較真」、百折不撓及魯迅的堅持原則和是非感。魯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是他的學習榜樣。他還信仰倡導「愛與非暴力」的甘地精神,以及美國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不向權勢妥協,主張人人生而平等,對焦國標世界觀的形成產生深遠影響。

無心插柳意外成名

焦國標此行是應美國「21世紀中國基金會」邀請,出席11月5日至7日在康乃迪克州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舉行的「信息時代的族群關係」研討會。接著在美東地區巡迴演講。8日應「耶魯大學管理學院中國驅動計畫」、「耶魯亞洲法律論壇」及「美華法律協會」的聯合邀請,作了《中國媒體及出版物管制》的專題演說。然後到美利堅大學、哈佛大學等大學演講。15日他應紐約皇后區公共圖書館國際資訊中心邀請,在法拉盛圖書館演講。之後再到美西地區各大學演講,預定11月29日回國。

經過《討伐中宣部》一文的風波,焦國標總結自己未來做事的原則,一是做個「陽光中國人」,也就是用自己的行動照亮周圍的人和事;二是行為主義,也就是言論自由不能停留在書面上,要付之行動。

焦國標回顧了因不滿北京當局控制媒體而寫作《討伐中宣部》一文,結果「意外」成名的經過。

原來,焦國標最初並沒打算在網上發表《討伐中宣部》一文,只是通過電子郵件發送給幾個朋友傳閱。他的律師朋友浦志強意識到此文的份量,沒有徵求他的意見,便把「討伐」一文跟蔣彥永要求給六四正名的文章同時發到網上。經香港媒體報導,在海內外引發巨大反響。

焦國標說:「這下一發不可收,該文不是呈風行之勢,而是呈爆炸之勢,在網際網路上迅速擴散開來。」先是中文網站,很快被翻譯成外文,登上各大網站。美國許多大學,如哈佛大學和史丹福大學網站上都貼上了翻譯成英文的《討伐中宣部》。

他收到的第一封國內讀者來信,來自江蘇省一個幹部,給他寄來一張明信片,稱他為「中宣部的掘墓人」。

「討伐」文章在全球造成轟動效應後,北京大學對焦國標非常頭痛。主管教學和意識形態的副校長,還有他所在的新聞學院院長都來找他談話,希望他不要見外國記者。他一度答應不見,後來覺得不對。因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保障言論自由,憲法義務裡面沒有中國公民不得接受外國記者採訪這一條,北京大學教職員工行為守則,也沒有不得接受外國記者採訪這一款。中國外交部既然允許外國媒體進駐中國,即意味著這樣一個契約關係的形成:外國駐華記者可以採訪中國公民,中國公民可以接受外國記者採訪。

他說:「我想清楚了這樣的道理,我覺得這是憲法賦予的權利,後來我突破了這個給自己設置的樊籬。」

人最大的敵人是恐懼

7月份,日本一家出版社要出版焦國標的日文版文集,為此他寫了五千字的序言,題為《後討伐中宣部時代》,主要講述他發表《討伐中宣部》一文後的經歷,挑戰當局不讓他見外國記者的禁令。

他在這篇序文中指出,新聞自由不應該停留在新聞學課堂上,言論自由不應只是外國人的福利,而是現實的、全人類的權利,他聲稱,「我(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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