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電視和報紙也就算了,看過之後總覺得現在這個社會,人不可靠,就連吃的東西也不可靠了。有人說看了中央電視臺的《每週質量報告》之後就覺得什麼也不敢吃了,其實在這之前我早就覺得吃東西真的應該很謹慎了。
早幾年的時候曾經在北京接觸過一位山東來的少年。那個時候我工作不是很好,收入有限,租房住在北京南邊,那樣比較節約一些。每天很早就要起床進入市區工作,晚上回去的時候早已經萬家燈火,很辛苦,常常顧不上吃飯。每次上班下班總是買兩個餅子,就著一兩根火腿腸就那麼將就了,根本說不上注意營養。忽然有一天在下車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個少年,蓬頭垢面,蜷著身子躲在車站附近的小樹林裡。那個時候已經是冬天,天氣很冷,但是他身上穿得很少,瑟瑟發抖。
我經過他的身邊的時候他忽然攔住我,請求我幫助他。問過之後才知道他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希望我能夠給他買一點吃的東西。我答應了他,帶他來到附近的小飯館,小夥子要了一碗麵條,一句話也不說,埋著頭就吃起來。一口氣吃了四大碗麵條。吃過之後臉蛋慢慢變得紅潤起來,話也多起來。原來他是從附近一個食品廠逃出來的。從他的話中間我知道,他從山東來這裡,在附近一個食品廠當工人,但是那家工廠製作火腿腸和其它副食品不僅僅不規範,簡直是讓人不敢想像。除了用市場裡撿來買來的爛肉、下水之外,就連逮到的老鼠都敢做到火腿腸裡面去,只要是肉,都能成為做火腿的上等材料。小夥子看不下去就想清算了工資辭職走,結果不僅拿不到工資,就連人身自由也沒有,根本不讓他出來。後來他逃了出來,在街上流浪了兩天之後遇到了我。
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做,就通知了報社。也不知道後來究竟怎樣了,那個孩子不久之後被我送回了山東老家,我也就開始了新的奔波,但從此之後我不吃火腿腸,也不讓我的親人朋友吃火腿腸。
做記者的時候曾經專門瞭解副食品行業的現狀,也曾經做過專門的暗訪和調查,結果就經歷了很多不可想像的事情,也更多地瞭解了這個讓我越來越感到迷惑的世界。以前我們沒有東西吃,日子清苦,那是生活水平上不去,是一個必然要經歷的過程;但是沒有預料到今天我們有了比較好的生活,希望,也能夠有能力買一些東西來改善生活的時候,我們卻依然什麼都吃不上,因為我們不敢吃。能夠吃到一碗不至於毒害身體的飯菜,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有時候都不敢也沒有辦法過問我們飯桌上的東西究竟乾淨不乾淨,究竟是不是很安全,究竟還是不是原汁原味。
那個時候我們到河北秦皇島的一個經濟開發區去暗訪。那個開發區坐落在海邊,到處是一個一個的院落,門口都掛著各種食品廠的牌匾,但院落裡面很簡單,幾乎什麼也沒有。但就是那樣一些很簡陋的廠房,讓我們見識了什麼是效率,什麼是工廠,什麼是我們餐桌上的美味佳餚。
我們假裝成需要訂貨的商人來到一家生產罐頭的工廠,那工廠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幾間骯髒的車間,我們說要買玉米罐頭,廠長說根本不是什麼問題,第二天上午一定交貨,我們半信半疑地睡覺了。等到天剛剛亮的時候,廠長就帶領我們去看罐頭,車間裡臨時找來的農民兄弟們充當工人,正在賣力地幹活,幾千箱罐頭已經基本上生產出來。廠長狡黠地嘿嘿笑:「這些都是美國甜玉米!」但隨後跟我們抖開了謎團,「就是普通玉米,加上了糖精。」在我們那些天看到的那些工廠裡生產出來的東西中間,最乾淨的就是那些玉米罐頭,起碼是用玉米和清水還有糖精做成的,但是另外一些東西的製作過程更加觸目驚心。
生產辣椒麵的廠家用很少的辣椒加上到處撿來的橘子皮磨成粉,然後把大量的紅磚磨碎,直接加進辣椒和橘子皮裡面,用各種知名廠家的包裝包裹起來,就成了很暢銷的辣椒麵。生產醬油的廠家,用色素和水勾兌出醬油,但是顏色就差了很多,他們用來補充色澤的辦法簡直聳人聽聞:用頭髮煮成渾濁的褐色的水,加入勾兌好的醬油裡面,不僅顏色好看,而且上面飄著油花,很好看的樣子,但是沒有人知道它們究竟是怎樣做出了來的。死豬肉也被做成了肉鬆,腐竹裡面加入了添加劑,醋缸裡面飄蕩著成百上千的死蒼蠅……
看過了電視中的報導,很多人都覺得不敢吃東西了;但看過了那些工廠,我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恐懼。從此以後都不敢隨便在小市場裡面買東西吃,無論買什麼,不管有多忙,都要去超級市場買,雖然並不能保證都很可靠,但是至少心裏覺得踏實一些。
有的時候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多拿食品和別人的健康甚至生命來賺取黑心錢的人,雖然這是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可能需要經歷的一個必然過程,但是真得很希望這種現象能夠持續得短暫一些,能早點讓人們心安理得地買東西吃東西。
家裡的生活比較艱苦,雖然現在已經有了改觀,但是父母親在半生的艱苦歲月中養成了節儉的習慣,總要常常去小市場買一些便宜的東西來吃,我總要叮囑他們不要吃這些東西,他們笑呵呵地答應,但是依舊買那些東西來吃。我相信還有很多父母親都在吃這樣的東西,依然不知道哪有多麼危險。
曾經在鄉下看家大片大片的黃花菜,鮮艷地開著,遍地是清香。大人孩子都忙著在地裡面採摘黃花,那場景充滿歡樂,很溫馨。在那些人家裡吃一盤黃花菜,覺得很香,很懷念。但是到了今天,黃花依舊那樣鮮艷地開著,但是種黃花的人早已經不吃黃花了,我聽見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孩子說:「咱種的這黃花有毒,不能吃!」孩子說那就吃別人家種的黃花菜,爹就苦笑了,「別人家的也一樣不能吃!這輩子再也吃不上黃花了!」聽見這話的時候我很想哭,不知道是為了那農民,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那個孩子。我想,難過也因為我們的孩子以後可能必須接受的教育就是:「黃花菜不能吃,醬油不能吃,罐頭不能吃,火腿不能吃,豆腐不能吃……」
我現在每天都看見市場裡面雞鴨魚肉充滿視野,但是常常覺得什麼也吃不到。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們餓死在雞鴨魚肉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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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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