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碧仙(左)和久別重逢的家人相擁而泣
昨天清晨,黔江中塘鄉,大雲山雲霧縹緲,鳥兒在枝頭歡快鳴唱。
31歲的龐碧仙打開房門,放眼看門前長高了的茶樹、地裡開著金色小花的油菜。她使勁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喃喃自語:「我真的回來了!這就是我17年前的家鄉!」
4天前
,被拐賣長達17年的龐碧仙,才從河北返回故鄉黔江。17年前的一個美麗春日,14歲的龐碧仙開始了她被拐賣的噩夢之旅。
14歲妹妹買鞋失蹤
1988年仲春四月的一天,黔江中塘鄉雙泉村一組23歲的龐樹梅帶著14歲的妹妹龐碧仙到黔江城趕場。
小姑娘看上了一雙漂亮的粉紅色涼鞋,但姐姐說貴,不讓買。姐妹倆在一家小館子吃過中午飯後準備回家,妹妹又扭著姐姐要買那雙涼鞋,姐姐拗不過她,便掏出5元錢,讓妹妹自己去買,並叮囑她快去快回,「我在館子等你。」
但這一走,小姑娘便杳無音信,像從大地上蒸發了一般。
曾有婦女幫她出錢
後來,賣鞋攤主證實,龐碧仙當時興高采烈地來到鞋攤前,但那鞋要7元錢,5元錢買不到。錢不夠,怎麼辦?龐碧仙捏著錢,不願離去。這時,一個40來歲的中年婦女掏出兩元錢說:「妹妹,我幫你出。」在這位婦女「資助」下,小姑娘的涼鞋買到了。之後,誰也沒注意到小姑娘去了哪兒。
那年,龐家的麥子全爛在了地裡,家人在黔江和鄰近的湖北咸豐等地四處尋找女兒,顧不上去收穫成熟的莊稼。母親李英鳳眼睛都哭壞了。
他們還向公安機關報了案,雖然始終沒有結果,但他們仍然沒有放棄希望。前年,龐家聽說當地鄰鄂鎮有一走失的姑娘,跟龐碧仙有些相像,家人也跑去看,但發現那個姑娘不是龐碧仙。
17年後與親人團聚
一晃就是17年。今年3月24日中午12點多,年已六旬的龐母李英鳳站在自家地壩裡,突然看見黔江區公安局小南海派出所的幾名民警出現在眼前。民警蒲長旺高興地笑著說:「李大娘,我們給你帶稀客來了!」
「這就是我的家!那邊是磨子岩嗎?那這裡是梨兒坪!」這時,一個中等身材、紮著馬尾辮、說普通話的女子扑進了李英鳳的懷裡:「媽,我是碧仙!」
「你是碧仙?不是喲!」李英鳳滿臉懷疑。在她的眼裡,女兒還是一個不大高的小姑娘。
「媽,我真的是碧仙!」說普通話的女子眼裡此時淚光盈盈。
老人端詳再三,猛然抱住女子,痛哭失聲。女子也禁不住掩面而泣。母女倆嗓子哭啞了,淚流乾了。一個說「我沒想到今生還能回來」,一個不住地叫「碧仙」。派出所民警也禁不住跟著抹淚。
女兒自己找回家來
李英鳳忙從坡上叫回老伴龐澤民。派出所民警告訴兩位老人,當年,龐碧仙被拐賣到了河北,現在,她不是通過公安機關解救出來的,而是自己找回了黔江。
只記得「中壩」、「磨子岩」等小地名的龐碧仙,當天來到小南海派出所尋求幫助。戶籍民警通過查其父母的名字、核對照片,最後幫這個帶河北口音的姑娘找到了家裡的地址。然後,他們帶著姑娘翻山越嶺,邊走邊問,找到了龐家。
本版文字除署名外由本報記者劉虎採寫圖由本報記者何熠攝
死也要回家鄉
被拐賣的龐碧仙17年後終於找回了家。回故鄉前臨走時,當年買她的「丈夫」把她送到了火車站。昨日,記者與其面對面,想努力探尋她返鄉的親情動力。
記者:你為什麼一定要回家?
龐碧仙:我跟他(指其「丈夫」)本來就沒有感情。跟他生活,我完全是被逼無奈。他大我18歲,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是我爸爸。
記者:他為什麼會同意讓你走呢?
龐碧仙:我先前走過一次,這次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我給他的家裡人說,我就是要回去,兩個兒子我都給你們養這麼大了,對得起你們了。我被賣出來時,還沒有我現在的孩子大。
以前我老跟他們商量和講道理,他們卻不聽。若我父母去世了,就更回不來了。因此,我下定決心:就是死,我也一定要回去。最後,他們讓步了。
記者:出發前,你甚至不曉得你傢俱體地址,你一點不怕嗎?
龐碧仙:我也害怕,但決心已定。路途上有很多困難,幸虧得到警察熱心幫助。即使到了中壩,因為變化實在太大,我問磨子岩在什麼地方,一位村民卻告訴我,磨子岩在湖北。我當時就暈了:天哪!我的家不是在四川(現重慶)嗎?
我感到很無助,好在警察又幫了我。我做夢都沒有想到還能與家裡人團圓。我媽媽的樣子一點沒變,我再也不離開她了。
龐碧仙對幫助自己的「侄兒」心存感激。
17年來,被拐女日日思故土,天天翻地圖
愛她的「侄兒」助她回家
龐碧仙昨日說,被拐賣到河北農民家的第二年5月,她就為這家人生下了一個男孩。第三年,她又生下了一個兒子。還沒等奶完孩子,「丈夫」和家人就帶著她做了絕育手術。「丈夫」的說法是:安心跟我過,你今後想嫁人也嫁不了了---不生娃,哪個要你?
但種種手段並沒有改變龐碧仙回家的願望和決心。最後,在愛她的「侄兒」的幫助下,龐碧仙終於成功回家。
天天識字翻地圖
據龐碧仙說,這10多年來,「丈夫」看得很緊,前10年甚至不讓她走出家門。她只上到小學二年級,又沒有出過遠門,只是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家在四川,但不知道在四川什麼地方。
為了找到自己的家鄉,龐碧仙開始暗暗努力。首先是識字:今天認幾個字,明天又認幾個字,這樣日積月累,字越認越多。
娃娃開始上學後,她還想辦法找到了一本《全國行政區圖》。
龐碧仙先後看過五本地圖。但地圖都翻爛了,她也沒有找到黔江在什麼地方。「丈夫」家裡人問起,龐碧仙就說:「我喜歡看地圖。」
為了回家,龐碧仙還決定存錢---這個月10元,下個月20元,但運氣不好,每次都被「丈夫」全部搜出。
龐碧仙一年一年地熬著。每到過年,是龐碧仙最想念家的時候,她總要避開「丈夫」家人,偷偷哭一場。
萬般無奈之下,龐碧仙又寄希望於跟「丈夫」打商量:「這麼多年了,我想回老家看看!」
「等娃娃大點再走」、「今年別走了,明年再走嘛,我陪你回去」---每次說到要回家去看看的事情,「丈夫」及其家人就用這樣的話來打發龐碧仙。可是,到了說好的「明年」,「丈夫」還是不讓龐碧仙走。
第一次回家半途而歸
龐碧仙終於明白:如果讓「丈夫」及其家人知道她要走,也就意味著她永遠走不了。於是,堅強的龐碧仙暗自在心裏拿定主意: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故鄉。
話雖這樣說,但實際操作起來卻非常困難。
正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丈夫」的一個侄兒知道了「嬸娘」的遭遇,很是同情。
2004年正月初八,在「丈夫」侄兒的資助下,龐碧仙坐上了到成都的火車。臨走前,這個「侄兒」還送了一部手機給龐碧仙。
龐碧仙隨後到了達州---在她的印象中,哥哥以前常到達州進木材,她便認定自己的故鄉黔江縣在達州。
不料,在多方打聽「黔江縣」無果,龐碧仙正要向警方求助時,事情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其「丈夫」打來電話稱:「媽生病了。」龐碧仙知道這是「丈夫」在騙她,但想到這麼多年來,婆婆沒說過自己一句不好,龐碧仙又很矛盾。
正在猶豫之時,「丈夫」又打電話稱:「我們已經知道誰支持你走了,這個人現在已經被『綁』了,如果不回來,他就有危險!」
無奈,龐碧仙只好回到河北。「丈夫」的侄兒得以「釋放」。
愛她的「侄兒」陪她回家
隨著時間的推移,龐碧仙的思鄉之情越來越強烈。今年3月,龐碧仙鼓足勇氣向「丈夫」攤牌:要麼讓我回故鄉,要麼我就死在你們家。
「讓她走吧,真的死在家裡很不好辦。」「丈夫」家裡有人這樣提議。3月20日,「丈夫」終於想通了,把龐碧仙送到火車站,還告訴她:「我隨時等著。」
正要上火車時,「丈夫」的那個侄兒給龐碧仙打來電話:「我愛你!我要跟你一起走!」龐碧仙說:「我已不能再生育了,這對你不公平。」但對方表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說罷,這個「侄兒」打的來到火車站。
龐碧仙帶著感動了她的這個男人,按照前一次的路線,來到達州市公安局求助幫忙找家。在該局領導的幫助下,龐碧仙和「侄兒」一起回到了闊別17年之久的家鄉---黔江。
龐碧仙告訴記者,她非常感謝達州市公安局長,但他不說名字,她只知道他叫什麼軍。
麻藥汽水讓她離家
17年前的那天,龐碧仙帶著那雙7元錢買來的粉紅色涼鞋,糊里糊塗地就到了河北省保定市望都縣固店鎮的一個村莊。
這之後她的經歷概括起來就是:14歲結婚,15歲生第一個孩子,16歲生第二個孩子,17歲就做了絕育手術。
昨天,談起自己被拐的經歷,龐碧仙感慨萬千。
17年前的那天,那個中年婦女貼錢為龐買下鞋以後,便認龐為自己的「妹妹」,並以「幫忙搬廢品上車」為由,將龐碧仙騙上了車。
上車後,中年婦女買來汽水。龐碧仙喝了半瓶,就躺在車上睡著了。等她醒來,已不知是身在何處,只曉得是個大城市,輪船在叫,汽車也在叫。還沒等龐反應過來,中年婦女又把龐碧仙帶到了一個農村。
不知過了多久,中年婦女終於攤牌:「我們沒錢了,只好靠介紹男朋友騙點錢回家。」在她的威脅下,龐碧仙六神無主,最後勉強同意。
於是,龐被中年婦女「介紹」給了一個據說是「在北京當工人」的農民---這家人的姐姐出嫁了,兩個哥哥都還是光棍。
到那戶人家之前,中年婦女故弄玄虛地跟龐碧仙約定:晚上9點在外面吹哨為號,接她走。
可那天晚上,龐碧仙坐在床上等到晚上12點鐘,也不見那中年婦女的影子。第二天晚上,一個長得黑黑矮矮的男人提著包袱回到家。這個人就是龐碧仙後來的「丈夫」。當晚,龐碧仙便在那家人的「撮合」下,與之圓房。
龐碧仙許久後才知道:自己實際上是被賣了,賣價3200元。
敬意
龐碧仙的經歷幾近於一個現代傳奇。
長期以來,被拐賣婦女給人留下的更多的是受侮辱遭欺凌的弱者形象,面對她們,人們往往心存憐憫心生同情。龐碧仙不同。儘管她也曾慘遭被拐賣被蹂躪的厄運,但她讓人們感受到的卻不僅僅是悲悲慼戚。窮盡十七年功夫,手持地圖不停地尋找,最終回到故鄉,這是多麼感人和悲壯的一幕!而且,她最終找到了自己的真愛。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看中國授權許可。
- 關鍵字搜索:
- 重慶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