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在蘭州。
他,姓郭,180幾的個子,人稱大老郭。他是個大學畢業生(那時候的大學生比現在博士牛吧),北京石油學院畢業,分配到了蘭煉。
21斤/月的定量,雜糧,又沒有油水,餓的他兩眼發綠。他每天只吃一頓,把一天的飯一頓吃下去!丟下碗,都不覺的飽。
他是個黨員,他偶然知道一個秘密,就是廠幹部食堂有肉吃,飢餓讓他放下了尊嚴,他跑到那裡去舔盤子!!!這是什麼樣的屈辱?!
廠幹部們側目,嫌他為毛主席的偉大路線摸黑,後來開除了他的黨籍,給他戴上了右派的帽子,挨鬥,並且把他調離那裡,重新分配。他回到學校,只跟校長提了一個要求:「到吃的飽的地方去!」後來他去了大慶,當壯工,因為壯工是體力活,36斤定量。
90年我到蘭州出差,替我父母看望他,他已經工人身份退休,回到他弟弟家。他一輩子沒結婚,年輕時候誰敢嫁他?
二 魚科長
1962年,大連。
魚科長不姓魚,天底下哪有姓這個的?但大家都叫他魚科長。他是大連石油七廠的老供採科長。
大連石油七廠在大連郊區的甘井子,前身是1935年投產的滿洲石油株式會社大連制油所。
魚科長當時得有四十大幾,算是三朝元老吧,因為歷史問題他下到脫蠟車間去當搬蠟工,60年下半年,廠裡重新啟用他,原因只有一個--他鬼主意多,能搞到吃的。
餓,難耐的飢餓,讓人只想到一個字:「吃」。
魚科長上任後辦的第一件事就違規,他盯上了丙酮車間的生產原料--玉米,霉變、發酵過的陳年玉米,他讓人悄悄的挑揀出來一些看起來好點的,做成餅子發給全廠。
挨了幾個月,過完了年,魚科長發現很多工人下班不回家了,找個熱油泵或蒸汽管線,往下一躺,睡到第二天上班,因為他們已經沒勁再去爬甘井子那到小山梁了。難怪啊,十幾個月沒油水落肚了,魚科長眼一紅。
第二天,食堂破天荒的有了油炸餅,但每人只能吃一個。看著黃橙橙的餅子,一雙雙飢餓的眼睛冒著火,歷聲質問:「為什麼只能吃一個?」眼看有人就要搶了,大師傅慌忙把魚科長找來。
「告訴你們,這是用醫用石蠟炸的,都明白了嗎?」
轉眼到了61年夏,工人們為了吃冰棒凍病了不少--裡面有糖和幾顆小豆,吃到打哆嗦也要吃啊。
霉玉米也吃完了,魚科長找到廠長,「給我100萬,我要買船。」很快,兩艘船買回來了--遠洋的漁船,近海早就沒東西捕了。
這真是片神奇的土地啊,人類歷史是第一支煉油廠遠洋捕魚船隊成立了。七廠,接下去的日子順理成章的好了起來,工人們有不知道廠長的,但沒有不知道魚科長的。
再後來,七廠又用多餘的魚跟大慶換荳油,兩邊秘密協議--用大慶過來的原油火車,裝兩節車皮荳油來,裝兩節車皮魚回。
飢餓的人,鼻子比狗都靈。海魚的秘密偶然地被一群飢民發現了,他們砸搶了火車。於是,事情捅到了石油部。
總要有個替罪羊,魚科長被鎮壓了,罪名--挖社會主義牆角。
三.教授和破鞋
「教授,背段betway体育手机网 指示給我們聽聽。」一群小孩圍著他。
「要充分發揮工人階級在文化大革命中和一切工作中的領導作用。工人階級也應當在鬥爭中,不斷提高自己的政治覺悟。」
「再倒過來背一遍。」
「悟覺治政的己自高提斷不…….」
孩子們大笑。
「不許你們欺負我舅舅。」靈大聲的喊,然後拽了教授回家。
靈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人長的挺漂亮,(過了幾年有好幾個人打她主意,但都沒成),教授是他的舅舅,是個瘋子。
其實他也沒當過一天的教授,清華五六年的畢業生而已,只教過一年的書。
在那裡,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畢業後,他分配到北京一所高校。教授喜歡穿長衫,長衫永遠干乾淨淨,鬍子永遠刮的光光滑滑,在那個年代是個異類。
教授過目不忘,課講的也好,他上課從來只帶一杯茶和五根粉筆。
漸漸的,他愛上了一個比他大兩歲、美麗的女同事,那女孩也愛上了他。
但不巧的是那女孩已經結婚了,丈夫是組織安排的,大她十幾歲的大校。
為了愛,那女孩勇敢的提出了離婚--在那樣的歲月裡。
她到學校開證明--這是破壞軍婚啊,學校哪裡敢?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大校土匪出身,脾氣本來就是很暴躁,知道後狠狠打了她--拿指揮刀的鞘,劈頭蓋臉砍,她本能的用手一擋,膀子斷了。
她找了大校的領導,領導見事情搞大了,也沒辦法。
她離了婚,和他一起發配到他的原籍。
江南的小城,平靜安逸,倆人夾著尾巴過著他們的日子。再後來有了孩子,日子一晃十多年。
在那場觸動靈魂的揭批運動中,他們的這點事情,當然逃不過革命群眾雪亮的眼睛,有那麼幾個積極份子把他們揪了出來,遊街、戴帽。老婆脖子上挂雙破鞋,他脖子上掛著一串剝了皮的麻雀。
十五歲的兒子受不了打擊,跟他們斷絕了關係,竄聯去了西北。他被革命法庭判了五年,等他出來,老婆已經跳河死了。
他瘋了,瘋的時候四十歲剛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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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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